阿離聞言渾身一抖,呼一下跳到史應龍身前抱住他手臂,回頭一望卻沒有發現有人出現,便知道自己被詐了。殷素素笑吟吟道:“阿離,你應該不姓歐陽而是姓殷吧?”
“我姓歐陽不姓殷,我不認識你,你走開。”阿離衝著殷素素尖聲叫嚷著,神情激動,猶如炸毛的小貓。史應龍見她神色不安,連忙把她摟進懷裏,輕撫她背後,正色道:“殷堂主,阿離姓歐陽,你認錯人了。”
殷素素苦笑道:“我怎麽會認錯人,阿離乘他父親不在家殺了二娘,之後離家出走。他父親一直在找她,但是阿離被我父親一位故人帶走行蹤不定,我這次來除了接無忌,也是得到阿離的消息,想帶她回去。”
阿離猛地抬起頭,激動道:“帶我回去幹什麽?給那兩個畜生欺負出氣嗎?我隻恨當年自己還沒有練武功,否則連那兩個畜生一起殺了。”
殷素素不悅道:“你怎麽能這麽想,他們畢竟是你哥哥,別忘了你們都姓殷。”
阿離喊道:“我不姓殷,姓殷的沒有一個好東西。殷天正欠我歐陽家兩條性命,卻冷眼看我媽被打壓。殷野王明知道我娘為了他散去全身武功,身子虛弱,連平常人都不如,卻寵妾滅妻,縱容兒子欺負自己的妻女。還有那兩個畜生,從小打罵我就算了,當年還想對我娘下手。如果不是我機靈,用護身的匕首殺了那個放風的賤人,嚇跑了兩個畜生,我娘差點就被奸汙了。”她越說越激動,一直在眼眶裏轉動的淚珠終於灑落下來,抱著史應龍痛哭不止。
史應龍隻知道阿離身世坎坷,卻沒有想到竟然遭遇這般人倫慘劇,想起當年初見阿離,她抱著身子滿臉驚懼地哭喊“不要過來”,可見她心裏陰影之大,心酸之餘對殷家鄙恨不已,心想殷家一直想抓阿離回去,是怕阿離在外麵說出殷家醜事吧。安慰道:“阿離,你放心,有我在,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
殷素素沒有想到阿離竟然敢在外人麵前說出殷家之事,眼中怒色驟現,喝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還敢胡說八道。快點過來,我帶你回家。”伸手便去拉阿離。
史應龍那能讓殷素素得手,隨手一拍,打開她手掌,沉聲道:“殷堂主,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別嚇到孩子。”
殷素素眼神一冷,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我們殷家的家事,有什麽不能動手的。你是想插手我殷家之事嗎?”
史應龍沉聲道:“阿離既然叫我哥哥,我自然要保護她,不讓她受欺負。若你殷家真心對她好,她又願意回去,我自然無話可說。要不然,哪怕是殷教主親至,也不能把阿離從我身邊帶走。”
殷素素自知他不是對手,望向王難姑,道:“難姑,你也是我明教中人,還是我好友,難道看著你弟弟胡來?”
王難姑搖頭道:“我十年前就不是明教中人了,你也知道我向來是幫親不幫理,就算你殷家占住道理,我也不可能站在應龍對麵。”
殷素素見她不願出手相助,心下又記掛兒子的安危,急於回天鷹教調派人手追尋,便道:“好,既然如此,阿離就暫時交給你們照顧,隻是將來我天鷹教還會來接她的。”說罷恨恨離去。
阿離見她離開了,隔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輕輕掙開史應龍的懷抱,雙手捏著衣角,低頭不敢去看他,呐呐道:“史哥哥,我……我可沒有騙你,你不要嫌棄我。”
史應龍摸了摸她頭,憐惜道:“我知道阿離沒有騙人,也沒有怪你,你可不要胡思亂想。”阿離仰起腦袋,努力睜開著紅的眼睛看著他道:“史哥哥真的沒有生氣?”
王難姑幫她抹掉臉上淚水,哄道:“他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生氣。”史應龍點了點頭,阿離終於放下心來,跑去把馬牽過來,把韁繩遞過去,眼巴巴的看著他。
史應龍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笑道:“走吧,前麵不遠就是淮南了,趕緊進城好好休息一晚。”阿離應了聲“嗯”,乖乖上馬跟在後麵,王難姑押後,一路護在旁邊。
前往峨嵋路上,王難姑對史應龍態度逐漸變化,內心又是愧疚又是憂愁,還夾雜著些許竊喜和幸福,百味交集輪番湧上心頭,竟然由不得她自己控製,平時偷偷看向史應龍的目光中,多了幾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把整付心思都放在史應龍身上,斟茶倒水、穿衣撣塵、吃魚剔骨,比在百毒穀時更加溫柔細心,又以他酒量不好為由嚴禁他喝酒。史應龍閱曆淺薄,又未接觸過男女之情,哪裏知道王難姑心思。他不覺得有什麽,阿離在一旁卻看得清楚,對比一下王難姑對待自己的態度,暗自嘀咕不已,找了個機會靠近史應龍,悄悄問道:“史哥哥,難姑對你一向都是這麽好嗎?”
史應龍道:“是啊,幾年前我跟你分開後,就遇到了難姑,跟她住在百毒穀這麽多年,她一直對我這麽好。”
阿離心裏頭悄悄算了一下,五年前史哥哥才十二歲,小孩子一個,難姑應該把他當兒子看了,嗯,沒錯,肯定是這樣的。心裏頭卻有些沮喪,道:“那她對我怎麽不像對你那麽好呢?是我不夠乖,難姑不喜歡我嗎?”
史應龍解釋道:“當然不是啦,阿離這麽乖巧可愛,難姑當然會喜歡你。隻是我跟難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了,感情當然比你深厚。日子久了,她對你當然也會像對我這麽好的。”
“那就好,我一定會努力讓難姑認同我的。”阿離稍加振作,右手攢著拳頭揮舞著。
“加油!”史應龍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頭。阿離低頭避開,嗔道:“史哥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許再摸我的頭。”策馬趕到前頭去了,留下史應龍在後麵哈哈大笑。
王難姑靠過來,淺笑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笑得那麽開心。”史應龍道:“阿離說你對我太好了,以為她自己不夠乖,不討你喜歡,我給她開解了一下。”
“啊,是這樣麽?”王難姑若有所思,接下來的路上,再也沒有表現得太過親密,平日裏照顧阿離也比照著史應龍的規格來,倒讓阿離開心不已。
時下世道混亂,天災不斷,人禍更甚,百姓深處水深火熱之中,生活比起史應龍五年前所見越發艱難,一路上時有漢民拖家帶口逃荒,也有整村人為了逃避官府而逃入深山,史應龍心有戚戚焉,時不時記起苦竹交給他的《山川社稷錄》,心想若是有人能推翻暴元,讓百姓過上清朗太平日子就好了。
一路風塵,終於到了眉山,史應龍打算先見紀曉芙,再跟她說阿離拜師之事。三人寄存好馬匹,便去峨眉山,一路向上到了洪椿坪,見到四個穿著峨嵋派服飾的弟子下來,為首一人明眸善睞身姿輕盈,正是當年在武當山下有過一麵之緣的貝錦儀,之前紀曉芙信中也多次提起過她。史應龍上前拱手見禮,道:“貝師姐,史應龍有禮了。”
貝錦儀與紀曉芙關係最為親密,多次聽她提起過史應龍,聞言仔細打量他一番,挽嘴笑道:“原來你就是史家兄弟,沒想到當年武當山下的小男孩,如今也是年青俊逸了,怪不得紀師姐一直掛念著你。”
史應龍慚道:“紀姐姐一直對我關愛有加,我卻直到今天才來探望她,實在令人羞愧難當。”
貝錦儀笑道:“好了,我也不是外人,你跟我說話用不著那麽客氣。紀師姐不久前剛出關,正準備下山去找你,要是知道你來了,她肯定高興死了,你快跟我上去吧。”吩咐三位師妹繼續巡山,她帶著史應龍三人往上走。
史應龍介紹了王難姑和阿離,貝錦儀看到阿離氣息綿長,腳步輕盈,心下暗自點頭。近年來峨嵋大開山門,廣收門徒,不少人都送家中女兒上山學藝,她一下子就猜到阿離上山的目的。
上了金頂,貝錦儀帶著三人進入山門,直接去紀曉芙住的小院,正好見到從客廳裏走出來的紀曉芙,她清眸流盼,淡雅脫俗,比五年前多了一絲成熟風韻,更顯動人。
紀曉芙一眼便認出了史應龍,驚喜不已,身形一閃已到了他身邊,抓著他手道:“小弟,你這麽快就來了。”
史應龍在山腰時已經聽到紀曉芙要下山去找自己,如今又見到客廳桌上收拾妥當的包袱,心下感動不已,道:“紀姐姐,對不起,我不該這麽晚才來看你。”紀曉芙笑道:“來了就好,咱姐倆用不著說這些。走,到裏麵坐下,咱倆好好聊聊。”拉著他的手就要進去。
貝錦儀在旁邊咳了一聲,道:“師姐,史家兄弟可是我帶上來的,你完全沒有注意我到嗎?”紀曉芙驚覺自己失態了,臉色一紅,道:“啊,是錦儀啊,還有這兩位是……”
王難姑見紀曉芙美貌不下於自己,又見她待史應龍態度有異,心裏便有些不舒服,淺笑道:“我是王難姑,在百毒穀照顧應龍好幾年了,他應該有在信中提過我的。曉芙,我年長你幾歲,就托大些直呼你名字了。”
“她就是王難姑呀,長得可真漂亮。可她看起來不比我大呀,怎麽一開口就自稱姐姐?”紀曉芙心裏有些疑惑,隻是她性子大方,這念頭一閃而過不再停留,又感激她一直照顧史應龍,便道:“原來是您啊,小弟在信中提過,他一直把您當作長輩看待,您叫我的名字是也是應該的。這幾年有勞您替我照顧他了。”
王難姑這些日子情難自已,心思複雜難言,變得極為敏感,聽紀曉芙說到“長輩”兩字,再加上一連幾個“您”,好像她有多老似的,不由暗暗生氣,冷笑道:“是麽,我可不知道有哪一家的晚輩是直呼長輩名字的。應龍,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