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應龍的馬車迅速遠去,人群中一對中年男女忽然齊齊舒了一大口氣,額頭上冷汗刷刷直淌下來。那男人大口喘著氣,一臉後怕道:“好險,竟然會在這裏遇到史應龍,差點就被發現了。他的目光太厲害了,掃到身上時,就像是大山一樣壓過來。”那婦人將背著的病人放了下來,也喘道:“那名蒙麵女子更厲害,目光落在身上時,就像被利刃割到一樣。他們要是再多呆一會兒,我就支撐不住了。”
男人拍著胸口道:“還好本門武功擅於隱匿之道,否則今天我們都難逃一死。馬大嫂,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是按計劃潛入奉元城嗎?”馬大嫂沉吟道:“奉元城局勢已定,想必其他密探早已潛入進去,我們這時候進去,再也撈不到什麽功勞。反正我們已經抓了一尾大魚,還是盡快去和公主匯合,以免夜長夢多。”伸手將地上那病人頭蓋布掀開,露出一張嬌俏秀臉,正是隻身離開成都的周芷若,她身上穿了多重的衣服,連身材也顯得極為臃腫,是以史應龍和滅絕沒有認出她來。
此時正值盛夏,周芷若內功雖頗有境界,但身上要穴被封,別說運轉內力,連動彈一下也做不到,炎炎烈日之下,已經滿頭大汗。馬大嫂幫周芷若拭去臉上汗水,輕笑道:“周姑娘,這一路上委屈你了。不過公主就在藍玉縣等著,隻要再過大半天,你就可以恢複自由了。”周芷若聽到對方提起史應龍,知道錯失了一個脫困的機會,心中又急又怒,一對明眸裏充滿了怒火,恨恨地盯著麵前兩人。
“小賤人,落到我手裏竟然還敢如此強!”那男人怒罵一聲,大手一伸便掃了過去。“啪”一聲脆響,這一掌卻落在馬大嫂手中,她冷冷道:“令狐二五,你不要命了,我可還想多活幾年!你難道忘了公主的脾氣?”令狐二五聞言打了一個冷顫,悻悻道:“要不是顧忌公主的脾氣,我早就將這小賤人扔到床上弄死了。”
“你知道就好。”馬大嫂放開令狐二五手掌,又將周芷若背起,展開輕功,一溜煙往藍田縣方向奔去,令狐二五連忙跟上。
周芷若伏在馬大嫂背上,隻覺右臉一陣火熱,剛才令狐二五那一掌雖然沒有打實,但離她臉頰也不過寸許,勁力激蕩之下,比被普通人打中還要嚴重,已經紅腫起來。周芷若忍住臉上痛疼,苦思脫身機會之餘,卻對自己這次莽撞行事有些後悔。
原來周芷若連夜離開成都城後,一路往北,走了不到十裏遠,便聽到前麵有女人低聲哀泣。她快步趕上去一看,卻見一個中年婦人跪在路邊,麵前橫躺著一個生死不明的男子,兩人皆衣衫襤褸,麵帶饑色。她見那婦人滿臉戚容,哭音淒慘,便動了惻隱之心,走近前問道:“大娘,這是怎麽了?”
婦人哭道:“嗚嗚嗚……我夫妻倆來成都投奔親戚,沒想到找不到人,又無處容身,出得城來,丈夫卻突發急病。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可叫我怎麽辦呀!老天爺,你開開眼吧!嗚嗚嗚……”周芷若柔聲道:“大娘,晚輩懂得一點粗淺醫術,不如讓晚輩替大叔把把脈?”婦人喜道:“姑娘,您懂得醫術?快,快請您替我丈夫看一看。”
周芷若側身蹲在婦人身旁,伸手去探地上男子腕脈,驟覺渾身一麻,右肩井穴已經被人製住。她心下大駭,已知中了陷阱,疾運臨濟十二樁的“動”字訣,一股真氣自丹田內升起,飛速將穴道衝開,正要飛身急退,風門、肺俞又被點中,頓時動彈不得。
那婦人猶恐控製不住周芷若,手指如風疾點,一連封住她十幾個穴位,這才輕笑道:“周姑娘,得罪了。”一把背起她,展開輕功飛速離開。地上那男子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也跟了上去。
兩個時辰後,兩人將周芷若帶到一出偏僻之處,那婦人才放下人,伸手解開她啞穴,問道:“周姑娘,我知道你經常出入漢王府,隻想問你幾個問題,若是能令我滿意,我便放你離開。”
周芷若是被當作峨嵋派未來掌門培養的,心思縝密,又經常出入鐵血鏢局,從馮國用那裏學了不少東西,豈會輕易相信對方的話。她按下心內不安,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婦人笑道:“周姑娘,你不必管我們是什麽人。不過你放心,我們還不敢得罪峨嵋派,隻要你好好配合,過了今夜,便還你一個自由身。”周芷若淡然道:“我峨嵋不過是一介江湖門派,連大華的百分之一的力量都比不上,你們敢刺探漢王府的消息,卻說不敢得罪我峨嵋,這話想蒙誰呢?隻怕我一說完漢王府內的情況,立即便會橫屍當場吧?”
婦人灑笑道:“不愧是滅絕的關門徒弟,這份見識隻怕沒有多少女子能比得上。周姑娘,你若乖乖配合,臨死前便能少吃些苦頭,若是不願配合,那就怪不得我了。”周芷若冷哼一聲,緊緊閉上小嘴,卻不再說話。婦人搖頭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陡地伸手搭在周芷若肩上,一運勁,專門用於刑罰的噬骨掌力已經透入她體內。
周芷若陡覺渾身骨頭痛疼無比,猶被百千鐵釘打入骨頭之內,一鑽一鑽的,直令人痛不欲生。她緊緊咬住牙關,拚命忍住痛楚,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那婦人全力催動噬骨掌力,過了片刻,已經有些氣喘,見周芷若痛得滿頭冷汗,渾身打顫,卻連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不禁有些動容,便收起掌力,嘖嘖道:“怪不得滅絕會選你做關門弟子,單憑這份見識,再加上這驚人的意誌力,就算練武資質再怎麽不行,也足夠撐得起一個門派了。惜這麽一個好胚子,卻被峨嵋派收入囊中了。”又伸手捏了捏周芷若的臉,“錚”一聲抽出她的配劍,將冷冰冰的劍刃貼在那嬌嫩無比的肌膚上,口氣驟然一變,陰森森問道:“周姑娘,要是我在這裏劃上幾下,你說好不好。”
周芷若還以為對方會用什麽更殘忍的手段來對付自己,沒想竟然是這一招。若是一般的女孩子,麵對毀容的威脅,就算心誌再如何堅韌,恐怕也會動搖。但周芷若跟隨滅絕多年,耳濡目染之下,麵對敵人之時,心中根本就沒有妥協這一念頭,再說她知道王難姑手上有“花容玉露”這等靈藥,豈會擔心容貌問題。她也不說話,隻是冷靜地望著對方。
那婦人見周芷若不為自己語言所動,不由輕哼一聲,手腕一抖,隻見空中寒芒一閃,已經在周芷若臉上劃了兩下。周芷若隻覺臉頰一痛,有些冰冷的液體從痛疼之處滲了出來,隻道容顏已毀,即便她心裏早有準備,仍忍不住心下一涼,緊緊閉上了眼睛。那婦人見她連臉色都不變一下,不禁有些佩服,伸手在她臉上一擦,便將上麵的冷水拭去,卻見上麵完美無瑕,在燈光下連半點傷口都看不見/
原來這婦人隻是想要嚇唬嚇唬周芷若,剛才那兩劍是用了取巧的手法,並未真的劃破周芷若的臉。隻是她見周芷若心誌如此堅定,連女人珍若性命的容顏也威脅不了對方,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當下沉吟不語。
“馬大嫂,對付這樣的賤人,何必如此麻煩,隻要把她衣服一脫,往床上一扔,還怕她不說嗎?”在一旁的男子搓著雙手,目放奇光,淫笑著向周芷若走了過去,伸手便去摸她的俏臉。馬大嫂也不出手阻止,冷哼道:“令狐二五,你不怕被公主做成人彘,那就動手。得到情報之後,我會替你向公主請功的。”
令狐二五想起以前搭檔求死不能的殘酷下場,渾身猛地打了個冷顫,忙縮回手掌,訕訕道:“馬大嫂,我不過是說笑而已,何必當真?不過這小娘們如此嘴硬,你有沒有別的辦法將情報弄到手?我可不想白走這一趟。”馬大嫂說道:“我們沒有辦法把他的嘴撬開,不等於公主沒有辦法。隻要將這女孩送到公主麵前,我們便是立了大功。”令狐二五喜道:“不錯,公主這時候也快到藍田了,我們趕緊帶人去請功吧,我可不想繼續呆在這裏了。”
兩人將周芷若化裝成重病之人,便由馬大嫂背著一路向北,晝夜趕路,到奉元城外時,正好天完軍已經打敗楊逍,開放城門任由百姓進出。令狐二五貪心不足,想要進城多撈一點功勞,便攛掇馬大嫂同去。不料兩人混入人群當中,還未進城便遇到了史應龍和滅絕,卻被嚇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貪功,便趕去藍田縣請功。
兩人腳程頗快,日未當中,便已進入藍田縣城,到了一戶富紳門口,還未入門,便見裏麵走出一名童顏鶴發、身披紫袍的道人。兩人忙上前見禮,恭聲道:“見過王道長。”王道長朝馬大嫂點了點頭,卻對令狐二五視若無睹,捋著長須道:“是馬家的小女娃呀,這麽快就趕到了,不錯不錯。咦,你背著的是什麽東西?”
馬大嫂忙道:“這是晚輩從成都抓回來的舌頭,熟知大華內情,正要交給公主審問。”王道長點頭道:“唔,不錯,挺勤快的。公主就在後院花園,你自己去請見吧。”說完,再也不理兩人,飄飄然便出了大門。馬大嫂背著周芷若,快步往後院走去,到了花園門口,卻見兩名侍女守在外麵,忙上前求見。一名侍女問清緣由,便入內稟告。不多時,院內傳出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人呢?帶進來。”
周芷若聞言隻覺有些熟悉,卻怎麽樣也想不起對方是誰。馬大嫂背著人輕步走進花園,令狐二五卻不敢入內,摒聲靜氣侯在外麵。馬大嫂走到一個葡萄架下,對著一個婀娜苗條背影行禮道:“公主,人帶來了。”輕手放下周芷若,又將蓋布掀開。周芷若隻覺眼前一亮,定神前望,卻見麵前站著一個美麗嬌俏,雍容華貴的少女,正是當初在沙漠裏襲擊峨嵋派的趙敏,不由驚呼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