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名錦衣老者雖然遮頭蓋臉,不以真麵目見人,但武功非同小可,放到當今武林中,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單以個人而論,雖不及宋遠橋之流,卻也不再何太衝等人之下。這下穀盡全力,六劍合一,劍氣浩浩湯湯,直如石破天驚,以摧城裂海之勢奔湧而至。史應龍與對手周旋多時,早已將他們的底細看透,麵對這陡然而至的駭人劍氣,卻毫不畏懼,當下大喝一聲,沉腰頓足,右掌向外虛劃半圈後,呼一下擊出,一招“驚浪拍岸”已經迎了上去,掌勁矯若遊龍,淩空激射而出。
“砰”一聲巨響後,史應龍發出的掌勁僅撼動一下巨大劍氣,就被從中破開,但他出掌之時已將龍門疊勁的心法運起,霎時間內息如潮,這一掌的後勁層層疊疊,如海浪般前仆後繼,前一道掌力還未消失,後一道掌力又疾衝而至,越催越快,越疊越多,一刹那間已有六道掌力疊加在一起,掀起千仞巨浪,“轟”一下將那股沛然劍氣擊碎,狂飆突進,須臾間到了六名錦衣老者身前,陡地又一分為六,擊在六人胸口。砰砰幾聲之後,六名錦衣老者口噴鮮血倒飛而出,頂上鬥笠也被風掀開,露出六顆光溜溜的頭顱。
段正寶見自己最後的憑仗被擊敗,不由狂呼道:“六脈劍陣天下無敵,不可能會敗的!這不可能!”他心驚膽裂,頓生退意,隻是身上穴道被封,卻是欲逃無力。附近幾名部落首領卻不管他心裏如何想,惡狠狠地撲上去,拳打腳踢,乒乒乓乓的招呼著。
“嘿嘿,果然是天龍寺的假禿驢!”神侍婆婆冷笑著,也不見她腳步移動,身體詭異莫測地飄到那六名老僧麵前,大喝道:“禿驢,你們自詡是僧人,卻解下袈裟,披上錦衣,更大開殺戒,這般行為,可曾放了佛門戒律?”
這一聲如洪鍾大呂,直接撼動人心,那六名老僧雖然身受重傷,但心神未損,本想掙紮著去救段正寶,被神侍婆婆這一喝,竟然心生愧疚,放棄了原來想法,喃喃自語道:“罪過罪過!”神侍婆婆又喝道:“抬起頭來,看著我。”六名老僧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卻見神侍婆婆雙眼精芒大盛,鉤心攝魄,六人一望之下精神恍惚,整個人都渾噩起來。神侍婆婆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不單違背了佛門戒律,更在五靈廟前殘殺滇人,罪大惡極,是不是該向女媧娘娘謝罪?”六名老僧心裏忽然湧起強烈的罪惡感,慟哭道:“小僧罪大惡極,請女媧娘娘寬恕。”
“既然自知罪大惡極,何不以死謝罪?”神侍婆婆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手指著山巔邊緣的萬仞懸崖,緩緩道:“走吧,走吧,走到那裏跳下去,就能洗掉一身罪孽,獲得寬恕了。”六名老僧目光呆滯,機械的重複道:“跳下去,寬恕,跳下去,寬恕……”掙紮著往神侍婆婆指出的方向爬去,一邊爬一邊嘔血,在地上留下六道猩紅猩紅的血跡,場麵顯得詭異無比。
史應龍雖然在數天前領教過神侍婆婆的攝心之術,但他並沒有被控製,終究沒有完全領略到其中的厲害。如今親眼見到這六名一流高手被三言兩語控製住,自尋死路,不由暗自撟舌:“這六人年紀不小,武功不低,心神之堅韌,絕不在我之下,卻被輕而易舉的控製住,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苗疆異術果然不同凡響。”
那些部落首領本來還紛紛議論著,見到這一幕,都凝神屏氣,不敢出聲。就連正在痛毆段正寶的那幾人也停了下來,轉頭觀看。六名老僧爬到山巔平台邊緣,毫無猶豫地滾了下去,不片刻,便有幾聲淒厲的慘叫聲傳到山巔。想必是六人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絕境所發出的最後聲音。眾多部落首領不知究竟,隻以為是女媧娘娘顯靈了,紛紛朝五靈廟方向跪倒,激動喊道:“女媧娘娘神威!女媧娘娘神威……”
史應龍低聲問道:“藍瀾姐,神侍婆婆這麽厲害,上次韋一笑來鬧事,你怎麽去請她出手?”藍瀾低聲答道:“數百年前南詔國被滅是,五靈廟被牽連到,差點就被斷了傳承,為了避免再出現那樣的情況,當年的僅剩的神侍創立五毒教,讓教眾在外行走,照顧滇人,自己卻留在五靈廟,又傳下立下規矩,除了關係到滇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五靈廟神侍不得離開山巔。上次韋一笑隻是要奪取碧血天蠶,並不是什麽大事,就算我上來求神侍婆婆,她不會出手的。”史應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神侍婆婆等眾人高呼多聲,情緒緩落些後,淡淡道:“好了,女媧娘娘知道你們心純意誠,會賜福下來的。藍瀾,繼續百族大會吧。”她聲音雖不大,卻從喧天的高呼聲中穿過,清清楚楚送入到眾人耳裏。眾多部落首領聽到指示,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各自回到祭台下坐好。
段正寶被那幾名部落首領打得臉青鼻腫,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見神侍婆婆轉身向五靈廟飄去,不由大急,他知道這次參加百族大會的計劃已經完全被毀得七七八八了,若不能抓住最後一點機會,隻怕難以活著下山,忙喊道:“這位婆婆,我是大理段家的人,也是來參加百族大會的,請您放開我。”神侍婆婆轉過身,鄙夷道:“我知道你是段家的人,但你段家從百年前開始,已經跟韃子改信大黑天邪神了,哪還能容你參加百族大會。”段正寶急叫道:“婆婆,我段家已經決心要跟韃子分道揚鑣,願意重新奉供女媧娘娘,這次參加完百族大會後,必定將段家領地內所有大黑天神……不,是大黑天邪神的塑像推倒,請婆婆容許我參加百族大會。”
神侍婆婆飄飄蕩蕩來到段正寶麵前,正容道:“你拿什麽來保證段家會奉供女媧娘娘?”段正寶喜道:“婆婆,我是段家未來家主,我是願意發血誓。”神侍婆婆“哦”了一聲,拂袖解開段正寶穴道,說道:“你發誓吧。”
段正寶一骨碌爬了起來,麵朝五靈廟跪下,左手舉起,當中三指朝天。略一猶豫之後,心下發狠,右手猛握住左手三指,用力一掰,啪一下將手指折斷,頓時鮮血直流痛得他身直打哆嗦。他忍住左手上傳來的陣陣刺,痛顫抖著聲音道:“我段正寶願向女媧娘娘發誓,隻要我下山回到段家,必定將所有大黑天邪神塑像推倒,重新奉供娘娘金身,如違此誓,願請娘娘降罪於段家,讓段家斷子絕孫,自我而絕。”
“不錯不錯,誠心可嘉。”神侍婆婆點點頭,轉頭對所有部落首領說道:“女媧娘娘慈悲寬容,從不拒絕迷途知返的信徒,隻要肯誠心悔過,就能獲得寬恕。你們要謹記在心,對一時迷途的族人要加以規勸,不可令其悔過無門。藍瀾,這裏就交給你處理了。”轉身飄入五靈廟內,再也不理外麵的事情。
藍瀾冷冷望了段正寶一眼,高聲道:“各部落推薦新任‘可法’人選。”祭台下很快便有人高聲喊道:“五印部落推薦史應龍為新人可法。”緊跟著數十人高聲大喊支持史應龍。這些人都是原來支持思可法的部落,如今思可法已死,藍瀾又提前打過招呼,此時便站出來為史應龍帳目。
眾多部落首領議論紛紛,很快又推出了兩個個候選人。段正寶見自己帶來的人聚在一起,卻不出聲推薦自己,不由心下焦急,也不顧包紮手上傷勢,快步走了過去,低聲喝道:“你們怎麽回事,還不推薦我競選新可法?”那些人又是冷笑,又是怒哼,卻不搭理段正寶,其中一人怪聲怪氣道:“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隻配給人拿來當場擊殺立威,哪裏能幹涉到新可法的選舉喲。”段正寶心知對方對同夥死在天龍寺長輩的手裏存有怨氣,當下低聲道:“原先許諾的好處翻倍,死去的部落份額給你們均攤,如何?”
段家原來許諾給這些部落的好處本就豐厚,如今翻倍了,足夠他們各自部落過上幾年富裕日子了。一想起無需勞作,便能享受到錦衣玉食的日子,眾人紛紛意動,隻是一想起那些死在天龍寺和尚手裏的同夥,卻又有些猶豫。段正寶見他們明明已經動心,卻還在待價而沽,不禁暗罵不已,一咬牙,說道:“三倍好處,這下該滿意了吧?”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縱然那些死去的人和這些人交情不錯,但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區區交情又算得了什麽呢?眾人臉露喜色,紛紛拍胸應諾,當即開聲推薦段正寶為新可法人選。段正寶聽在耳裏,臉上露出了微笑,暗地裏發狠想道:“這群貪圖錢財的土包子,隻要我能奪得可法之位,平安回到大理城,一定發兵滅了他們!”
一陣忙碌之後,競選新可法的人都站了出來,除了史應龍和段正寶之外,另外還有三人,分別是拉烏部落首領三石、奇奎部落首領森四、鳳羽部落首領卞苔。藍瀾朗聲道:“既然參與競選的人已經有了,接下來就請女媧娘娘親自選定可法。”轉身呼呼數掌拍出,掌風激蕩,將五彩光柱下熊熊燃燒的柴火全部卷出,那道絢麗繽紛的五彩光柱逐漸暗了下來,最終消失,整個山巔平台頓時暗了下來。史應龍等五人都已知道接下來的程序,快步登上祭台頂。
藍瀾說道:“誰先來?”森四說道:“我先來。”伸出手掌,便要向五彩煙石按下。段正寶忙道:“等等,我在女媧娘娘麵前發了血誓,應該由我先來。”藍瀾冷冷望了段正寶一眼,冷冷道:“女媧娘娘隻會選真心為滇人謀取福利的人為可法,誰先誰後都是一樣的。”段正寶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我先來?”森四讓開了位置,爽朗道:“無所謂,你先來也行。”
其他人也沒有意見,段正寶得意洋洋的伸出右掌,按在其中一顆五彩煙石上,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心下一沉,換了個位置,按在另一個五彩煙石上,還是沒有反應,一連換了四個位置,五個五彩煙石的按遍了,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他暗叫道:“不對,曆代可法不都是第一按在五彩煙石後出現反應的嗎?怎麽會這樣?”俯下身子,借著月光仔細打量著五彩煙石卡住的位置,想要找出隱藏在其中的機關。
其他三人見段正寶賴在那裏久久不走,不禁有些不滿。森四喊道:“喂,既然女媧娘娘沒有選中你,趕緊讓開位置,讓別人來啊。”三石、卞苔也跟著出聲催促,段正寶隻得讓開位置,卻暗罵道:“你們這三個蠢貨,不過是上來耍猴的,有什麽好得意?等會兒要你們好看。”他懷疑五彩煙石被藍瀾動了手腳,根本不相信他們能觸動五彩煙石的反應,隻是緊緊盯住藍瀾和史應龍,注意兩人的舉動。
果然,森四、三石、卞苔都沒有激發五彩煙石的反應,垂頭喪氣的站到了一旁,史應龍便上前一步,也伸掌按去。段正寶忙喊道:“等等,我要再試一次。”史應龍目光如電,如利匕般刺向段正寶,冷冷道:“你當是這在玩遊戲,能任由你亂來?”段正寶陡覺雙眼一痛,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卻毫不示弱道:“不是說女媧娘娘隻會選合適的人當可法嗎?為什麽不能讓我再試一次?假如我不是合適的人選,就算讓我多時幾次又有何妨!”
藍瀾心裏隻有依仗,當即說道:“應龍,讓他再試一遍,免得他以此為借口,等會兒又來說些什麽。”史應龍回頭望了過去,見藍瀾堅定的點著頭,便側步讓開,說道:“請。”段正寶忙伸掌按下,可不管他如何變動按向五彩煙石的次序,或者改變按下的力道大小,甚至用內力試探,還是無法激起五彩煙石的反應,當即臉色一片慘白,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森四、三石、卞苔惱段正寶屢次搗亂,上前揪住他,拖到旁邊,喝道:“有什麽不可能,女媧娘娘早就看出你人品不堪,哪裏會讓你當選。”這三人都是大部落出身的首領,身高力大,段正寶又受傷頗重,渾身剩下不到三成力氣,一下被拿得死死,連動一下都困難。
史應龍再次站了上去,手掌才碰到五彩煙石,陡覺眼前一亮,一道五彩光柱轟然衝上天際,那五彩煙石竟然無火自亮,重新煥發出耀眼光芒。祭台下眾多部落首領頓時半跪在地,齊聲歡呼道:“可法!可法!可法……”森四、三石、卞苔三人也放開段正寶,單膝跪下,跟著喊道:“可法!可法!可法……”
藍瀾笑吟吟道:“應龍,恭喜你被女媧娘娘選中,成為新任可法。”史應龍無法想透其中奧妙,心中驚異無比,隻能跟著笑了幾聲,站起身團團做揖,說道:“承蒙女媧娘娘青眼,史應龍當選為百族可法,本人在此向女媧娘娘發誓,一定會盡力為滇人謀取福利,讓所有滇人過上好日子。”祭台下眾人歡聲更劇,高呼道:“史可法!史可法!史可法……”
史應龍手掌離開五彩煙石後,光柱逐漸暗了下來,最後也消失不見。一旁的段正寶忽然搶上前去,右掌瘋狂地按向五彩煙石,大喝道:“亮啊,亮起來,快亮起來!”但無論他如何努力,喊得再大聲,五彩煙石就是不亮。森四、三石、卞苔見他賊心不死,不由怒極,撲了上去將人扭住,問道:“可法,這人屢次搗亂,應該如何處罰,請您示下。”史應龍說道:“他已經神誌不清了,先將他捆住,讓他自個慢慢清醒吧。”三人應一聲“是”,合力將段正寶抬下祭台,用繩子捆了起來,交給五毒教的教眾看管起來。
藍瀾低聲問道:“應龍,這人惡心極了,為什麽不把他殺了立威。”史應龍輕笑道:“這人還有用處,等會兒再跟你說。”藍瀾點點頭,大聲說道:“新可法已經選出,大家可以盡情喝酒,盡情吃肉,盡情唱歌,開心歡暢了。來人啊,送上酒菜。”立刻又五毒教教將一盆盆的美酒好肉送上來,又在人群中點起數個大火堆。眾人圍著火堆又和又吃,又唱又跳,就連被段正寶收買的那些部落首領也加入進去,其樂融融,鬧了大半夜,就在山巔上席地而眠。
史應龍和藍瀾敬了一圈酒,和王難姑撤下山巔,三人回到五毒教總壇大廳坐下。史應龍問道:“難姑,藍瀾姐,你們有沒有的下到別人的身上,卻又不會輕易被發現的追蹤藥物?”王難姑說道:“最終用的藥物我倒是有,不過很難瞞得過一流高手的注意。”藍瀾笑道:“死物做不到,活物卻毫無問題。隻要給人下一個尋路蠱,無色無味,又能用秘法追蹤,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可以追尋得到。應龍,你想用這個來對付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