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應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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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曉之以理

“隻是一點個人看法,還望諸位多加審視。”史應龍先是謙遜一句,才道:“聚眾起事,反抗政,曆朝曆代都有發生。像貴教這樣以信念聚集教徒,奮起反抗的事跡,曆代中比較有名,有張角率領的黃巾軍起義,孫恩、盧循率領的道教信徒起義,有方臘領導的摩尼教信徒起義。”

莊錚聽到此處,插口道:“殿下,那張角、孫恩、盧循是什麽人在下並不認識,但本教原名摩尼教,方臘教主正是本教前輩。”史應龍訝異道:“沒想到貴教反抗政的傳統如此久遠,實在令人佩服。”聞蒼鬆歎道:“可惜當年方教主大事未成,兵敗身亡。本教高層損失慘重,又遭到宋朝官府圍剿,無法在中原立足,不得不將總壇遷往西域,慢慢恢複勢力。”

“原來如此,怪不得明教高層都是中原武林高手,總壇卻設立在光明頂這麽偏遠的地方,原來是為了避禍。”史應龍心內恍然大悟,又說道:“無論是張角,孫恩、盧循,還是貴教方教主,他們所領導的起義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開始從者如雲,聲勢浩大,震動天下。但經過前期的迅猛發展之後,卻又迅速衰落,最終被鎮壓剿滅。不知諸位有沒有細想過其中原因?”

“我們這樣的大老粗,隻知道打仗殺韃子,哪有空去研究這些。”莊錚摸了摸胡子,轉頭問道:“聞兄弟,諸位兄弟當中,以你讀書最多,不知道你有沒有研究過這些事情?”聞蒼鬆想了一下,遲疑道:“大約是天時不利吧?”

“這幾位前人起事之時,官府腐敗,極盡剝削百姓之能,民怨沸騰,所以一豎起義旗,響應者雲集,聲勢浩大,又怎麽能說是天時不利呢?”史應龍搖著頭,否定了聞蒼鬆的說法,說道:“當初大華數十大臣分析爭論,最後得出結論,這些起義,先興後衰,最終敗亡,究其原因,還是在他們建立的勢力內部的體製問題。”

“哦,願聞其詳。”聞蒼鬆拱了拱手,露出凝神細聽之色。其他人見史應龍說到了重點,也是一臉感興趣的樣子。

史應龍稍微回憶一下當日所聽到的結論,緩緩道:“這幾位前人以信仰號召教徒反抗政,以教規進行管理,在起義初期,起義者人數較少,確實能道團結教眾,增強戰鬥力的作用。但等到起義勢力發展壯大,占地廣闊之後,挾民百萬之後,還用教規來管理,這就出現問題了。”

“在一個龐大勢力當中,以教治國,隻有教規,不見國法,如有爭端糾紛,全用教規審判。若勢力中人全是教會信徒,倒也不會有什麽大矛盾產生。但自女媧娘娘捏土造人之後,天下百姓生息繁衍至今,不知已有多少萬年,早有倫理道德傳承下來。世間教會,不過是後興之物,以作精神寄托之用,而且儒、釋、道,三教九流,種種教會不可勝數,信仰之人眾多,又豈隻有領導者所奉行的那一套?”

“以教規代替國法,硬將人從倫理道德中剝離,完全不顧響應百姓本身所奉行的信仰,硬生生塞到領導者奉行的教規當中,若有不從,便是排擠、掠奪,甚至殺害。例如張角屠殺無辜地主富紳,盧循屠殺儒生官員,所過之處,血流遍野,給百姓造成極大傷害。就算貴教的方教主,也無法避免這樣的事情,在起義後期曾大肆屠殺不願相從的百姓,甚至擄掠婦女入營,充當營妓,以供將士淫樂……”

“等等!”莊錚皺著眉頭冷喝一聲,不悅道:“殿下,我明教教旨原是去惡行善,更兼教規極嚴,縱然是數百年前的方教主,也絕不會容許教眾做出屠殺無辜,奸擄掠之事。你這樣胡亂編造,豈不是敗壞我明教聲譽?”

史應龍淡淡道:“莊掌旗使,我可沒有胡亂編造,當年打敗方教主的宋朝西軍中曾經有人將當年慘狀記錄成書,流傳了下來。當初大華在討論這些前人的舊事時,曾找出不少記錄來,例如這一句‘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洞逃出,裸而縊於林中者,相望百餘裏。’記載的情況慘烈,即使輯錄成書,仍令人不忍見聞,我可一直記在心裏。聞掌旗使,你博學廣識,這一句又關乎貴教前輩的事跡,你應該見過吧?”

莊錚等人立即望向聞蒼鬆,眼露詢問之色。聞蒼鬆確實見過這段文字的記載,知道並不是史應龍杜撰的,但他身為明教中人,卻不好在外人麵前揭前教主方臘的短,當下隻是沉默不語。其他人皆知道聞蒼鬆的性格,向來不說前人傷疤,又極好跟人爭辯,如今看到他不出言反駁,卻已知道史應龍所言屬實,不由驚異萬分,均想原來方教主竟然真的做出這樣的事來,怪不得連累我教被宋朝官府圍剿,不得不離開中原。

“或許貴教教規極嚴,但人心易變,一旦登上高位,掌握了他人生死,會出現什麽變化就很難說了。”史應龍替莊錚他們找了一個解釋,又繼續說道:“而響應起義的人大多數是未經訓練的百姓,紀律散漫,一旦開了屠殺之例,便再也停不下來,越演越烈,各種殘暴酷烈之行也不斷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等於將起義軍推到普通百姓對麵,如此一來,起義軍上要對抗官兵圍剿,下又得不到百姓支持,時間一久,自然便會衰亡。”

“再說以教治國,一旦執行此法的勢力占廣闊的地方,矛盾必然會逐漸產生,到時候國法與教規孰輕孰重,教員與官員、將士的地位誰高誰低,一有不妥,立即就是內鬥分裂的下場。如此內憂外患,又豈能成事?”

莊錚等人先是想起陽頂天失蹤後明教高層爭權奪利,四分五裂,繼而又想起劉福通、韓林兒、郭子興都是五行旗旗眾,但自從建立龍鳳政權後,便漸行漸遠,開始疏遠、防範五行旗掌旗使,到了最後,更是視五行旗掌旗使如仇如錐,恨不得眾多五行旗掌旗使不再出現。這些情況,都與史應龍所分析的相差不遠,眾人不禁噓籲萬分,開始審視五行旗最近的種種做法來。

史應龍見眾人已經被自己帶入思考當中,又從懷裏掏出一份軍報,遞給莊錚,說道:“這是今早傳來的情報,各位可以看一下。”眾人拆開信封一看,卻是有關日月教的情報,

原來不久前殷野王和日月軍將士起了糾紛,雖然不占理,卻仗著自己身為日月神教光明左使,反過來用教規懲罰將士,當眾殺害以作警示。日月軍將士本就對日月教一眾高層作威作福有所不滿,這一下立即被殷野王激怒,頓時嘩變,聚眾圍攻日月教高層。

殷野王等一眾日月軍高層被困在營中,雖然殺了不少人,但日月軍將士有數萬之多,殷野王等人又如何是敵手?危急之時殷天正趕到,迅速救出了殷野王,但自己卻被攻城弩擊中。隨後趕到的彭和尚竭力安撫,又嚴禁殷野王等人再入軍營,以自身威望做出許多許諾,這才擺平嘩變的日月軍。但殷天正身受重傷,雖然在胡青牛的妙手之下保住一命,卻已無法理事,日月教暫時便由副教主冷謙掌管教務。

莊錚等人雖然對殷野王恨之入骨,但對殷天正的能力還是極為佩服的,隻是得知連殷天正這樣的雄才也無法處理好教規和軍紀之間的關係,不由有些灰心,均想難道我明教就再無興盛的機會?

史應龍等眾人看完軍報,說道:“無論是前人故事,還是日月軍新近發生的事實,都說明了以教治軍,甚至以教治國,都不算好方法。諸位若想迅速增強五行旗實力,重振明教聲勢,恐怕還是要多做一些改進才是。大華雖然崛起的時日雖然不長,但集思益廣,卻總結出了一套較為健全的國法律令,雖不敢誇口遠勝曆代王朝國製,但也有獨到之處,諸位不妨跟我到成都,好好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能得到什麽啟示。

“無論是劉福通的叛變,還是日月教的遭遇,都已經說明,按照目前的路子走下去,五行旗也難以興盛。大華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一舉成為天下最大的勢力,隱隱有蓋過韃子之勢,必然有其獨到之處,不如向大華學習,或許能為我明教覓得新出路?”莊錚心裏已經有些意動,但他又想:“奉元還沒有安定下來,我身為統領,豈能輕易離開?”他猶豫不決,便低聲和聞蒼鬆等人商量起來。

這時顏垣忍不住了,說道:“莊大哥,上次我在廣元停留幾天,看到了不少東西,當地百姓對大華官府極為擁戴,真的說得上官民一體,同心同德。我在那幾天,已經看到官府請動軍隊為百姓修葺房屋,預防被大雪壓塌,百姓主動拿出家中糧食犒勞軍隊等等。而百姓的生活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和被韃子殘酷統治時相比,可以說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不可同日而語。此外還有很多方麵,我一時也說不清楚,我建議大夥還是去看看為好,說不定能為我明教找到新的出路。別的不說,從”

莊錚等人本就有些意動,顏垣這一開口,卻促使他們做了決定。當下莊錚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要勞煩殿下招待了。”史應龍喜道:“歡迎之至,隻要諸位到了大華,無論是大華製度中的任何地方,隻要諸位想知道的,本王必定讓人為諸位解釋,也可以深入百姓當中了解。”當下雙方約定,五行旗中莊錚、聞蒼鬆、辛然帶人跟史應龍去成都取經。

史應龍也終於放下心來,滿臉笑容的跟眾人告辭,離開時心想隻有你們到了大華,親眼了解到大華的真正強盛的地方,才會生出無法追趕超越的想法。到時候再以大華的魅力,還有馮內閣手下那一班口燦蓮花的手下,絕對能將你們都留下來。而大華得到五行旗的機關火器之術相助,將士們便是如虎添翼,再無人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