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不夠完美的時代。
很多賢人都站在完美的邊緣。比如我的祖父曾經被稱差點被稱為聖賢之君。他睿智賢德,治國有方。僅僅就是因為遺傳性的脫發,他在二十五歲登基那一天一直到走下王位,被稱為禿鷹國王。
我的祖父到死都被冠以這個恥辱的稱號。
我的父親則完全是個瘋子。他日日夜夜的將自己關在宮殿的深處,和他的遺傳性禿頭的幾個孩子一起享受著自我封閉的人生。
在皇宮內院裏,所有的王妃和奴才都是一樣的頭無寸發。我起初很羨慕我父親的那一頭細致茂密的頭發。
後來我明白了,那是假發。這個王宮裏真正禿頭的,隻有我們一家人。
真正的猛士不會逃避人生,我不會象我父親那樣整日整夜的戴著假發。我不會象我王叔那樣將頭上僅有的三根毛精心打理,然後每天叫仆人在他耳朵說“頭發在精而不在多”這樣虛偽的安慰。我更不會我懦弱的哥哥,將他的所有私軍全部剪成光頭,每次出去都要私軍隨行,他活在自己的懦弱裏,使禿頭屈辱身邊的人一同承擔。
我從小就被認為這個王宮裏最聰明的孩子。父親叔叔哥哥們為禿頭而愁眉長斂的時候我便開始想那些更為深層的問題。比如為什麽會產生禿頭,禿頭的人生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等等。
父親曾經請來諸多的賢良來教導我的課程,那些大賢良也沒有一個能解出我的這些希奇古怪的問題。
我覺得他們隻是徒有虛名。我國的宰相,從大賢中挑選中的最賢者,我曾經爬在他的肩膀上問他:禿頭的人為什麽活著,不禿頭的人為什麽活者。
他將這個問題總結為,我在問他人為什麽活著,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麽。他企圖用一些玄而又玄,摸棱兩可,文辭華麗的語句來回答我。但是一一比我反駁而回。他大為驚歎,認為我是天將大賢。
哦,對於這個稱號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隻是一個禿子怎麽能改變他的人生,我從我的爺爺開始就耳濡目染的研究這樣問題,日日夜夜的在各類的巨典中尋覓與此相關的知識。
我的父親曾經有一個夢想,他曾經對那個夢想充滿了冒險者的激情,他頒布了割發代罪的法條,所有觸犯了刑法的犯人都可以用剪禿頭發的多少來代替他的懲罰。
我的父親是我的烏托邦,他曾經用這個王國做過各種各樣的新鮮古怪的試驗,比如他曾經請工匠發明了帽子這種東西,並規定各個職位的大臣上朝的時候都必須帶上各式的帽子,這樣禿頭者隱藏在帽子上再也不會突兀。他也曾經在賢哲測驗中,頒發禿頭的九十九樣好處這樣的試題。
結果一個德高望重的學者絞盡腦汁隻寫出了九十八條,被我父親查出他的論文裏居然有兩條是相同的,而被趕出了朝廷,並被我父親羞辱為名不副其實,沽名掉譽等等的醜名。
我曾經甚至懷疑我小時候那些在頭上種鳥毛等等希奇古怪的毛病以及大哥和叔叔病態一樣的對頭發的渴望全部是出自父親的暗示和引導。
他本來以為此條法令一出,會舉國歡呼。可是後來監獄裏關的全部是禿子,刑場裏斬的全部是禿子。因為那些頭發茂密的家夥的頭發,可以在犯下罪刑後割完再張,張完再割,那麽他們一直犯罪不用被懲罰的司放怪圈裏,而那些先天禿頭的卻是無法去割發代罪。犯了罪便受到相應的懲罰。而國家裏更那些禿頭的子民和那些頭發茂密的子民們一旦發生械鬥血案時,那些頭發茂密的可以憑此法條脫身。而禿頭們隻是死不冥目。這樣的結果導致真正的禿頭愈來愈少。
大哥在年滿十八的時候終於忍受不了帝都的生活。他率領他的光頭軍去了邊疆。大哥驍勇善戰,他或許根本不在乎他禿頭的人生,作戰的時候奮勇向前,悍不畏死。他用鐵血和馬刀征服了無數的國家部落。光頭軍的名聲愈來愈響,他們將戰地的俘虜全部剪成光頭,對占領地的奴隸們頒發留發不留頭的血令。這樣曾經造就邊疆千裏俱光頭的奇特的現象。
他沉溺於他營造的禿頭世界的假象中一年又一年。後來他甚至不能忍受鳥頭上有鳥冠,動物頭上有絨毛。
我知道他活的很痛苦,就象沉溺在罌粟氣息中,片刻的清醒就能戳穿他營造的全部的假相。
好吧,我承認我日日夜夜的思考讓我絞盡腦汁。我在沙羅雙樹的旁邊象個對世界厭倦的孩子,我的雙膝下鋪滿了古今各國的各種典籍,我日日夜夜的沉浸在先賢們那種自我幻想和自己沉溺的世界中。
樹葉落在我的身上,我才發覺已經又從春天到了秋天。
沙羅雙樹的樹葉綠了七次,又路了七次。我沉默了七年。
宰相路過的時候,七年來,我第一次張開了口,我忽然告訴他:我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麽要活著。
他看著我鋪滿整個院子的書籍,這個以學複五車,才能可以定邦安國的學者恭敬謹慎的看著我,畏懼的說不出話來。
人為什麽活著。這個千古難解的哲學之迷。很多大才的賢人為研究這個問題著了謎,畢生將才智扭曲到這個問題上去,最終仍然是一無所獲。。更何況他的王子在閱讀上賢諸書後七年後,第一次開口問出這個千古謎題。
他們曾經叫我沉思者。那些出色賢人和學者在我的少年時候就驚豔於我的天縱才氣。
沉思者開口必有大意。他們說。
這個荒唐的國家,國民們對國王的權柄依舊畏懼。這是個流言為王的國家,國民們都在慶幸他們的王參悟了上古以來最深奧的學問。我的父親在位期間逐漸將那些剛正的大臣剔除一光,隻有沉溺在那些尊崇權利和馬屁技巧純熟日夜的吹捧禿頭的好處的大臣才能讓他有那種虛無的安全感。
宰相率領百官集體在朝堂的時候集體情願說:王子領悟出了這種至深的大道理,千萬不能藏私,整個王國應該舉行最盛大的典禮,王子將他領悟的道理傳達給全部的國民,這才是王國的大幸,這才是臣民們的大幸。
真的,這是個不夠完美的時代。很多賢人都站在完美的邊緣。比如我的祖父曾經被稱差點被稱為聖賢之君。他睿智賢德,治國有方。僅僅就是因為遺傳性的脫發,他在二十五歲登基那一天,就被稱為禿鷹國王。
在他死後的第十五年,他年青的孫子坐在了最煊赫的位置,抹去他的最後一絲的瑕疵,將他推向完美的尊位。
至於我那荒唐透頂的父親,他王位的最後階段找到了人生的尊嚴。他甚至開始容忍大臣們上朝不戴帽子,開始容忍起愛美的妃子已經蓄起青絲。
我以王子的尊位,開始在恒河流域布教,廣收門徒。我告訴人們世界是虛幻的,人生是苦難的,隻有斷除一切煩惱修行成佛,才能達到永恒的幸福。我在演講的時候,開始的時候收了五個弟子,親手為他們剃去了頭發,表示接受他們做自己的弟子。我告訴他們剃發有雙重含義,一是頭發代表著人間的無數和煩惱和錯誤習氣,削掉了頭發就等於去除了煩惱和錯誤習氣;二是削掉頭發就等於去掉人間的驕傲怠慢之心;去除一切牽掛,一心一意修行。
是麽,不是麽。在這個被我的爺爺,父親,大哥以及各位遺傳性脫發的先祖們因為禿頭問題折磨的近乎神經質的國家,這個被朝廷中擅長拍馬屁的無數大賢們吹捧中萬世聖典的理論迅速成了一張聖人通行證。
無數的臣民表示王子是七年頓悟找到滅除人生三苦,達到永遠幸福的大門。原來禿頭用這麽重大意義,那些天生禿頭的人不用剃度便能接近永恒的幸福之門,真乃天生近聖的修行者。
沙羅雙樹仍是歲歲枯榮,樹葉一年年的濃鬱枯萎。歲月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生是死不重要。我創造了禿頭者的萬妙之門。我的餘生放棄了王的尊位,更是遊曆四方,化導群倫。我更是創造了各種聖典,不分貧富貴賤、種族的宣講我的理論。並且製定了戒律,並時常教誡弟子有關剃度持戒的重要性。
法度生49年,因緣將至。我於沙羅雙樹下坐化。我的這一生沒有虛度。我的爺爺因為我成為沒有任何瑕疵的聖王,我的父親找回他的尊嚴,我的哥哥接替了父親的王位,成為第一個敢於在朝堂臣民之前亮出禿頭的國王。而我後代所有的禿頭者都會沿著我為他們鋪墊的榮譽之門,受到景仰和羨慕。
後來人們稱我為佛陀。他們說我本是天上的聖人,我以人間的肉身,示現完成無上的佛果,正是以身示範,鼓勵有誌學佛的人們,及時以此人間的肉身,追求無上的佛果。而我的學說,也隨著大哥以及他的子孫的鐵騎強兵的征服,傳播到附近的各個國家。而禿頭成了那個年代至高的流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