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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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節 追擊(上)

但是李國英對趙良棟的計劃並不是很讚同,尤其是後一種情況的應對。趙良棟說若是鄧名堅壁不出、交替後退的話,李國英就應該帶領主力繞到明軍前頭堵住明軍的去路,這樣清軍就會一分為二,若是趙良棟統帥的後軍戰敗,那麽前麵的清軍也會陷入險境。

李國英沉吟不語的時候,王明德已經搶先反對,他的擔憂和川陝總督一樣:“我軍兵力占上風,為何要分兵冒險?”

“兵凶戰危,若想全殲賊人,豈能一點風險不冒?”趙良棟不屑一顧地說道。

“可是鄧賊有大量的船隻,他可以沿江逃竄。”另外一個李國英的部將說道。

“能帶多少?若是他的船隻都用來裝士兵,還如何與我軍的船隻水戰?”清軍的水師雖然相比明軍遜色,但若是明軍不打算交戰,隻打算運兵逃走的話,清軍就可以銜尾追擊,和第一次重慶攻防戰的情況類似。趙良棟認為在水麵上逃跑會讓明軍元氣大傷,不得不拋下很多輔兵:“就算鄧賊出此下策,我們也可以先消滅他扔下的部隊,然後讓俘虜拉纖,繼續追擊他。”

雖然有人已經在心裏暗暗同意趙良棟的計劃,但部將看到李國英的臉色,知道川陝總督不會同意。現在和鄧名前世的三藩之亂時不同,趙良棟還沒有足夠的威望和地位,沒有人會在川陝總督不支持這個計劃的情況下幫趙良棟說話。

就是和趙良棟一起從貴州趕來的張勇和王進寶也表示反對,張勇認為根本不需要讓川陝總督冒險也可以擊敗鄧名:“我們不如安排陸師緊緊跟著鄧名,水師若即若離,鄧名需要讓他的水師保持戒備,還要防備緊跟在他後麵的大軍,根本無法迅速逃走。隻有到了敘州鄧名才可能得到增援,這一路上他隻能挨打不能還手,隻要他一疏忽我們就咬他一塊肉下來,一口、一口地咬,不必冒任何風險就可以獲得勝利。”

聽到張勇的計劃,李國英頓時眉頭舒展,頜首道:“張將軍這是萬全之道。”

仗著自己和李國英一樣都是旗人,趙良棟繼續爭辯道:“我軍披甲兵估計能有鄧賊的兩倍,沙場經驗更不是他手下那群幾個月的新兵能比的,何必浪費這個時間?而且我軍直接上門挑戰,若是鄧名不敢應戰,那他氣勢就會被我們壓倒,鄧賊手下的黨羽也會知道大勢不好。”

“若是鄧名應戰呢?”王進寶問道。

“那更是求之不得。”趙良棟大笑道:“鄧名小兒,統兵時間滿打滿算也沒有超過一年,我們兵多將廣,正麵交鋒,難道還會怕了他不成?”

“可是如此就會給鄧賊狗急跳牆的機會,若是用張將軍之策,緩緩近逼,鄧名即使交替撤退,也勢必要不停地把後衛丟給我們。他手下的黨羽看到受傷就會落入我們手中,士氣也會不斷消磨。”李國英終於張口說出他的想法,而他說的都是以前被袁宗第和劉體純追擊時的慘痛教訓:“很快鄧賊就會連一戰之力也沒有,我軍追擊切勿心急啊。”

“隻有畏敵如虎的懦夫才會這麽說,我們勝券在握,沒必要這麽謹小慎微。”趙良棟不走腦子地脫口而出,完全沒有意識到川陝總督是在講述他自己的經曆,接著又發出一聲冷笑:“而且這是給鄧名逃跑的機會,他退了幾天後,完全可能丟下自己的大部隊,帶著親兵逃走。”

李國英微微色變,冷冷地說道:“趙將軍是在以己之心度人麽?”

這時趙良棟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幾句話對川陝總督十分不敬,連忙行禮道歉:“末將失言了。”

這時李國英手下的將領護主心切,也紛紛出言諷刺:“趙將軍久經沙場,金蟬脫殼之計用的當然是爐火純青,那鄧賊滿打滿算也沒有帶過一年兵,怎麽能用得好此計?”

趙良棟心中大怒,但剛剛得罪了李國英,他沒有辦法繼續與眾人爭辯。倒是張勇和王進寶覺得自己連累了趙良棟,替他分辨了兩句。

“好了,不要爭吵這個了。”李國英揮手打斷了部下們的爭吵。本來在重慶最危急的時候,李國英就想進行交替撤退,但是覺得這種撤退冒的風險很大,操作起來困難重重;反過來,追擊者相當輕鬆,隻要跟在後麵,等著對方犯錯就可以了:“本官心意已定,就用張將軍之策,水陸並進,銜尾追擊鄧賊。就算這次不能擒殺此獠,也要讓他數年內不敢正視重慶。”

……

鄧名剛剛撤離江津,後衛部隊就報告清軍跟上來了,留在後麵的水師看到不計其數的清軍在重慶水師的協助下渡過綦江。現在明軍水師逆流行軍,速度並不快,若是風力不夠時還需要纖夫拖拽,因此也不敢落後陸師太多,沒有在綦江附近監視太久而是返回陸師附近。

“李國英和趙良棟還真追來了。”在江津整頓俘虜花費了一些時間,當時鄧名最擔心的是清軍不顧疲勞趕來挑戰,若真是那樣也隻能應戰,希望一舉擊敗體力不足的清軍主力,以保證大軍安全撤退。結果清軍並沒有出現,這讓鄧名安心不少。現在得知清軍追擊而來後,鄧名並沒有感到像一天前那麽緊張:“清軍這是膽怯了啊。”

“韃子多半是想慢慢跟在我們身後,等待我們露出破綻。”衛士們都沒有鄧名那麽樂觀,尤其他們聽袁宗第講過當年如何追擊李國英。

“是的,但終歸還是膽怯。袁將軍追擊的辦法雖好,但終究是取巧,沒有信心製服孤注一擲的敵人。我知道現在形勢很險惡,但這樣總比李國英帶著全部人馬,氣勢洶洶地開到我們營地前紮下陣腳好。”鄧名捫心自問,若是自己有絕對信心去擊敗敵人,那肯定不會尾隨,而是一戰定乾坤,讓敵人一個都跑不掉。

接下來的幾天,鄧名行軍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擁有騎兵優勢的清軍在明軍身後如影隨形,若是明軍行動速度稍快,他們就衝上來嚐試攻擊明軍的後隊。而若是明軍轉身試圖交戰,清軍騎兵就迅速脫離,不給明軍騎兵粘上他們的機會。

“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我們一個月都未必能到敘州。”鄧名承認清軍的戰術非常討厭,而且造成明軍的高度緊張,每次明軍回身都要防備清軍的主力上來交戰,需要全軍協調一致,而掌握了交戰主動權的清軍則不需要如此:“李國英躲在後麵,讓士卒充分休養。但我們卻一次都不能大意。如果我們魯莽地分兵驅趕敵騎,清軍的主力就可能一起撲上來,那就不可收拾了。”

又過了兩天,清軍變得越來越大膽,一些清軍步兵也在騎兵的掩護下,在明軍附近騷擾。經過這段時間的適應後,李國英把追擊節奏控製得更好,每天都緊貼著明軍的後衛紮營,除了騷擾明軍采樵外,還組織過幾次夜晚劫營。雖然明軍的嚴密防範讓清軍的劫營沒獲得成功,但李國英一點兒也不著急,他本來也沒指望一上來就能把明軍擊垮。

李國英看著不遠處的明軍營地,又想起了十幾年前的種種困窘局麵,那時他被闖軍日夜襲擾,士兵一天天變得心浮氣躁,就算李國英親自指揮斷後部隊都沒有用。當士兵因為無休止的騷擾而身心俱疲之後,就會失去鬥誌,甚至會有人自暴自棄地放鬆警戒。當時李國英絞盡腦汁也拿不出對策,把袁宗第和劉體純恨到了骨頭裏。

“當年袁賊、劉賊就是這樣折騰我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現在李國英心裏有一種類似貓捉老鼠的快意,同時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急,慢慢來,鄧名會變得越來越急,很快就會賭氣停下部隊和我對峙,然後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挑戰。可是我不搭理他,繼續騷擾,直到他的軍心崩潰。”

……

“李國英他這是和我們耗上了。”今天明軍沒能走出幾裏,因為後衛受到了很大的壓力,所以全軍都不得不停下來掩護斷後部隊能夠安全脫離危險。

這兩天明清兩軍的小規模戰鬥變得頻繁起來,導致明軍出現了一些傷員。鄧名下令把這些傷員裝上船,一定要保證他們先走。還好,傷都不算太重,但遲早會出現連坐船都不行的重傷員,如果不拋棄傷員那全軍都別想走了。

明軍並沒有軍糧問題。雖然把大批的軍糧都運走了,但明軍攜帶的軍糧吃一個月也沒有任何問題,如果必要還可以從成都把糧食運回來。

“夜長夢多,不知道劍閣那裏會不會有什麽變數,會不會有新的清軍入川,而且我們還得早日回到都府開荒呢。”鄧名在緩慢前進的同時,派出大量士兵在前方偵察地形:“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要和李國英好好打一仗。”

“李賊多半不會應戰的,”李星漢說道:“他現在一門心思取巧。”

“不錯,帥膽即軍膽,統帥一心取巧,將士自然情怯,現在我們需要用一些手段,讓李國英肯和我們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鄧名下令召集所有的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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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按,今天的第一更,下午兩點左右爭取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