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萬物,渺渺冥冥。散者成氣,聚者成靈。無為眾生,具有來由。顛即亦生,倒即亦死……”歐陽陌每念一句咒語,中指都會打一次結,聲音忽高忽低,忽而悲愴,忽而高昂,根據音色的不同,打結的幅度也自有其微妙的變化。都說作為中國本土宗教的道家一脈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其中的門類和哲學文化,非幾本書幾個報道所能概括。現在看來,此話當真沒摻雜一點兒水分。仔細看著歐陽陌那短短的幾個動作,其中就包含了武術,道法,符咒,禮儀等諸多元素,更摻雜了中國戰場點兵布將的陣法布置,難怪道教屹立千年而不倒,無論是它的魅力和能力,都是其他宗教信仰所高山仰止,不可企及的。
咒語念完,也意味著八個小結的宣告結束。歐陽陌那張古井不波的麵孔緩緩的抬起,一雙眼睛緊緊的鎖住了那隻巨大水鬼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瞳孔裏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潺潺殺意,結束了,是的,結束了。我的獵物!
猛然間歐陽陌單膝跪在了地上,右手十指並攏,向後使勁一拉,再在鬆手之際有意識的朝著斜上方一送,同時,緊繃的腿部肌肉化作一隻高負荷工作的彈簧,在減輕一切負擔之後,無休止的爆發彈起!“嘭!”土灰揚起,紅繩一張一弛的彈力如獵手臂腕上的五石強弓,將歐陽陌飛速的拋到了半空,遠遠望去,就好似沿著拋物線起飛的黑色雄鷹,展翅而翔!
密集交錯的紅線如一間牢獄,將那團血肉模糊的巨臉牢牢箍住,不給對方有一絲兒回旋的餘地。廣場噴泉般的黑色水柱中心,隻留下巨臉有一句沒一句的呻吟,有時哭,有時又是爆笑,在空曠無人的場子裏,極其陰森恐怖。而仔細觀察那張被線揉成一團的臉,紅繩所及之處紛紛深陷,大團大團的肉被勒的高高隆起,轉而破裂開口子,噴出膿液和黑漿。巨大的劣勢將水鬼的必敗之局展露無疑,它除了退避就是被消滅,現在的它似乎也意識到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無奈之下隻得將不久前才聚集好的鬼臉重新割裂成原先的上百張男女麵孔。如三五成群的黑蛆,從被紅繩箍住的位置緩緩分離。可惜,迎麵而來的一抹黑影,徹底斷絕了它的所以期望。
“破曉!”下一刻,歐陽陌一個後空翻出現在了巨臉的頭頂,被烈日源源不斷蒸發的水汽將他的眼睛吹上了一層模糊的霧氣,不過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試問又能有誰能阻止他的行動?一截黃白色的木刺從袖管中乖巧的滑到了他的手上,在咒語的渲染下,散發出幽幽的璀璨藍光,這光線刺破霧靄,透開黑暗,迎著日出,毫無保留的釋放出自己的光和熱。日落黃泉,日出破曉!
黃泉釘不偏不倚的帶著歐陽陌渾厚的臂力插進了巨臉雙眼之間的肉瘤處,直沒入柄,一抹血箭自水鬼腦後貫穿噴出。轉瞬之間,劈劈啪啪的撕裂聲不絕於耳,就如同飛快提拉鏈時候的聲音,又像裁縫將布匹剪個口兒,然後用雙手從中撕開的裂帛聲。巨臉的喉嚨一陣悉悉索索,然後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周圍和它長在一塊兒的小臉也同樣慘叫不迭,皺眉的皺眉,咧嘴的咧嘴,還有的兩片唇兒上上下下,像是在咒罵著什麽。不過那水鬼隻是嚎了片刻,就再也發不出聲來,原來它眉心的口子已經呈線狀筆直的撕裂開來,那張臉盆大小的麵孔,也被傷口分成了兩半。周圍附庸的小臉們盡都樹倒猢猻散的紛紛化成膿血濺到了水麵,飄起了無數血色花朵。歐陽陌收手,推推眼鏡,擺著一個冷酷的姿勢落在了地麵,然後漠然的抬頭。就在他抬頭的同時,水鬼陡然間碎成了數塊黑漆漆的殘骸,在半空中炸裂,分崩離析。碎片如流星般墜落,化為飛灰。滿是血汙的水麵迅速合攏,終究不見了蹤影。
“你們還好吧?”在原地調勻了呼吸,歐陽陌又恢複了原本那個他,一張臉罩滿了寒霜,讓人捉摸不透。
“我還能走,但花蕊她……似乎嚇暈過去了。”說完,荊城垣猶豫的瞥了眼歐陽陌,又將懷裏的花蕊摟緊了些。在她的懷裏,花蕊長長的睫毛靜靜的停在緊閉的眼瞼上,歪頭斜靠,看起來的確是暈了過去。歐陽陌走上前去,左手探出,輕輕的拉出花蕊皓白的手腕,待測了下脈搏之後,才將手指從她的肌膚上收回,點了點頭:“幸好隻是暈過去而已,沒有引發嚴重休克。”說到這,他回到了車上,拿出了一瓶早上開過的礦泉水,自己含了口吐出,然後又含了口,噴在了花蕊的麵頰上。
這一下果然奏效,歐陽陌剛剛擰緊瓶蓋,一動不動的花蕊便即驚醒,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緊緊的環住荊城垣的脖子,一雙受驚的眸子四下裏窺視著,滿是恐怖,良久才緊張的說:“那個鬼,那個怪物呢……我好怕,好怕。”看到花蕊的模樣,荊城垣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別怕,那個鬼東西已經被歐陽陌殺了,我們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到時候,一切都解脫了。”
“哦……”花蕊輕輕的應了聲,然後道:“我好累,先上車休息了。”語氣間的虛弱飄忽得像抓不住的幻影。不等荊城垣回答,花蕊已經掙脫她的懷抱,獨自一個人走向轎車的後座。步履有些奇怪,有些飄渺的感覺,似乎腳不著地,但是……是虛弱的表現之一?
上車的那一霎那,花蕊忽然輕輕的哼了一聲,出人意料的回過頭來,對歐陽陌笑了笑這才鑽進車廂。
一刹那,歐陽陌突然感到對方的笑容充滿了詭異,好像根根冰刺蜿蜒著爬上心頭,緊接著脊背一陣發涼。
不對勁,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歐陽陌眉頭一凜,第六感一向很強的他,再看著已經閉眼臥倒的的花蕊,突然嗅到了一股極不平常的危險的氣息,心中一個念頭才起,便即被跟上來的荊城垣拉住:“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們快些趕路吧……後麵大多是崎嶇的山路,太晚了的話我怕會出什麽意外。”
“好。”歐陽陌點了點頭,遲疑的又看了眼花蕊。才將插進兜裏的雙手緩緩移出,頂著狂野獨有的寒風拉開車門,發動了引擎,未幾,汽車便拖著一束束尾氣,馳騁在人煙罕至的老舊路段上。
荊城垣說的果真沒錯,前麵的路的確比開始難走了不止一點兩點。在有些狹隘的地方,車輪幾乎是卡著道牙擦過,看著一塊塊仿若墓碑般的裏程牌在倒視鏡掠過,當真讓人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偏生這山裏的天氣就跟小孩子的臉一樣,說變就變,才走了沒幾個小時,就是一陣大雨磅礴。還好已經到了今年城鄉開發工程修葺的平整路段,不然還真不曉得會鬧出啥事兒。
汽車在坎坷的盤山路上蹣跚地走著,雨水不停地打在車窗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歐陽陌開的有些心不在焉。他順著一旁的車窗向外望去,幽幽的山穀,黑漆漆的,竟然看不清任何事物,這不禁讓人頓生寒意。
他索性收回了目光,在黃昏的刺激中精神仿佛振作了一些,認真地開起車來。
盤山道並不窄,所以車前的燈光照的很遠,雖然下著雨,但歐陽陌仍然能夠看清楚車前六七米距離內的事物,雨絲不停地在燈光中掃著,看的久了,人就會感到一陣麻木。這也許就是先前為什麽他會心不在焉地開車。但歐陽陌也許沒有想到,在這樣荒涼的地方也能遇到搭順路車的人。就在車子緩緩地轉過一個山路口時,他忽然看見,車前七八米的地方,一個瘦弱的身影突然出現了,是一個穿著簡樸的老頭!他不停地招手示意停車。
歐陽陌一拉手刹,將車子停了下來,他知道這一定是一個搭順路車的人,隻是奇怪,為什麽對方會獨自一個人出現在這麽荒涼的地方。
老頭慌亂地跑了過來,荊城垣歪過身子將車門打開,那老人十分感激地上了車子。
“真是不好意思,真是謝謝你了,這裏車子太少了,我已經在雨中站了一個多小時了,真是淋死我了,謝天謝地,總算來了輛車……”
那老頭一邊收起水流成線的黑色老式雨傘,一邊不停地嘮叨。歐陽陌倒也沒太在意,通過後視鏡,他看見了那個老頭的狼狽樣子,他的穿著和長相都很有趣。
“你要去那裏?”歐陽陌將車子重新掛檔,發動開了。
“哦,你要送我呀。那敢情好呀。”老頭挨著花蕊坐下,咧開一嘴黃牙笑嗬嗬的道:“我從縣城趕集回來的,結果碰到了雨,好走歹走才到了這,幸虧遇到你們,幸虧遇著你們呀。”
“我隻是想問你去哪?”歐陽陌眉頭一蹙,不悅道。
“哦,你看我,人一老就愛嘮叨了,我回家呢,在這條路的老前頭,鵝毛鄉。”
“嗯,我正好路過那。”歐陽陌點了點頭後就不再說話。車上一時無語,很是無聊,隻有發動機沙沙的摩擦音符。
車子顛簸,整的人搖來搖去,十分難受。無意間,當老人看到了倒映在後視鏡中的荊城垣時,瞳孔猛地一縮,隨即緊緊盯住了她的印堂。判斷了良久,才從對方的臉上挪開視線,緩緩地開口,聲音沉穩親切,雜著鄉音:“前頭的小姑娘可是從外地啊?”荊城垣沒想到這形貌古怪的老人會提到自己,當下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老人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點。荊城垣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側過身子來。老人細細地打量著她,眉頭便漸漸的皺了起來。見老人皺眉,荊城垣奇怪地看看自己,心裏開始疑惑,這老人好奇怪怎麽像認識自己一樣?
“把你的右手給我看看。”老人開口。荊城垣竟然也就聽話地把右手伸到了老人的麵前。老人細細地看著荊城垣的手相,眉頭也越皺越緊了,看著老人緊皺的眉頭,荊城垣心裏不由地忐忑不安起來。
半晌,老人開口,“小姑娘,快回家去吧,不要再來這裏了。”
荊城垣疑惑地看著老人剛要張嘴問,老人就打斷了她:“什麽都別問,最好趕快離開這裏。”說話叨叨的念起了梵文,似乎是大悲咒的原版,字音淳厚,不是一般的廟裏香客能模仿出來的。看來對方是個資深的佛教信徒,不是和尚也是個戴發居士。
------------------------------------------------------------------------------------------------------------今日更新稍晚,多加600字。嗬嗬。大家切記收藏,收藏破1200,立馬爆更萬字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