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為了開設西南別院之事,羅霄劍門來的人可當真不少。領頭的自然是清微院掌院宗華真人和藏經院掌院雲峰真人,同行而來的還有十一位羅霄劍門中的宿老高人,其中有九位宿老都將長住滇地,鎮守西南別院。剩下的兩位真人,其一便是專程來與符津真人、虞琰真人一晤的金晨子,另一位則是之前陪著宗華真人現身湖麵,光憑幾道眼神便震懾佛魔兩宗群修的那位劍門高手。
九位鎮守西南的劍門宿老,隨身帶著一件重寶,乃是大九衍降魔圈陣盤的仿製品。那時撫仙湖上的青光慶雲和九柄劍影,便是由這件仿製的陣盤所演化出來的。雖說是仿製,大抵上也就將陣法所能籠罩的範圍,從百多裏縮小到了不足三十裏地界,而其中所藏的陣法靈構是一模一樣的。少了九座浮空山嶺為陣基,也能有羅霄劍門那道鎮山大陣七成的威能。不敢說固若金湯,但也足以懾服宵小。
隨著門中宿老一起來的,還有幾位十八代和十九代的弟子,其中有純陽院的首席弟子李毅和藏經院的大師姐莫子慧,但其中最惹眼的,卻是守正院那位渾似天仙的方家怡方師妹,竟然了一並來了西南。
俞和從湖底安然無恙的出來,這一行人便算是湊齊了。宗華真人對那位“化劍入神”的劍門高手和符津真人拱手一揖道:“今日俞和歸來,又恰逢是黃道吉日,還請太淵師祖和符津前輩勞煩一遭,湊個雙喜臨門。”
那太淵真人和符津真人相視大笑,兩人朝宗華真人舉手道:“固所願爾,且看我倆施為!”
雲峰真人把手一翻,捧出一支蓋了鵝黃竹紋錦緞的托盤,托盤上放了六件靈物。分別是一寸長的小金劍、一寸高的羊脂玉淨瓶、拳頭般大的一方東海扶桑木、龍眼大小的一顆乾天火元珠,還有一支紫玉發簪和一盤黃玉方孔玦。
這六件靈物,每一樣都散發著磅礴的五行靈炁,太淵真人朝符津真人舉手一邀,符津真人笑吟吟的取了扶桑木、火元珠和方孔玉玦。太淵真人則把小金劍、玉淨瓶和紫玉發簪拈在手中。兩位真人一閃身形,便已站到了雲端之上。
符津真人祭出了一具黑沉沉的玄鐵羅盤,他屈指一彈,這羅盤“嗚嗚”作響,從天頂處有一柱細細的星光垂落,投入這羅盤中央,凝成一柄汞銀般的匙勺疾旋起來。
太淵真人張口噴出了六枚古錢,這古錢排成一圈,繞著他手指轉動。太淵真人雙目緊閉,口中喃喃念咒,古錢演化出諸般卦象,盡在他一掌卦數推算之中。
兩位真人作法推衍山河地勢氣脈,足足過了一盞茶時分,他們居然是同時睜眼一笑。符津真人一抖手,方孔玉玦飛出,太淵真人輕輕一揮大袖,那紫玉發簪電射而出。
地上的眾人中,隻有雲峰真人了然一笑,把目光朝山穀中的某一處投去。耳聽見“叮”的一聲清鳴,那紫玉發簪便直直的插入了泥土,而方孔玉玦正套在紫玉發簪上,兀自旋動不休。
“佩服!”兩位真人彼此拱手一讚。
再看符津真人朝那發簪玉玦落下之處的正南方一指,乾天火元珠飛出,落入了離發簪整三百六十丈的泥土中。與此同時,太淵真人也朝正北方一指,羊脂玉淨瓶沉入了北麵整三百六十丈的泥土中。如此一來,五行之中央戊己已定,南北正向水火既濟。符津真人又朝東方一指,扶桑木飛出,東方甲乙木歸位。太淵真人朝西方一指,一道金色的劍光橫空閃現,沒入地底,西方庚辛金落定,便成五行齊聚之勢。
那九位操持陣盤的劍門真人齊聲斷喝,伸手朝天一指,九道劍鳴聲響徹雲霄,青光慶雲顯化出來,卻未扶搖直上天穹,而是反朝那紫玉發簪和方孔玉玦所指的中央戊己土位一壓,登時那凝如實質的陣法雲氣,便化作絲絲氤氳,鑽入了地下泥石中。
片刻之後,大地深處隱約有隆隆的雷鳴聲響起,眾人覺得腳下泥土微微震動,九道百丈劍影破土而出,衝霄而起,彌天的劍氣隻在虛空中一閃,便又消失不見了。
眼看這道大九衍劍陣打入了地下深處,便再也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陣法靈絡與地氣連在一起,就可攝取地下靈脈中的元炁,從此再無須修士以真元貫注,大陣自然運轉,生生不息,且曆久彌堅。
“五行歸元,九衍鎮定。還須師兄親手施為。”雲峰真人朝宗華真人拱手一揖。
“雲峰師弟替我助法!”宗華真人手捧著夏侯滄從仙府小天境中取來的那顆內藏妙微仙宮的水晶球,腳底生出一片彩雲,托著他的身子冉冉升起。雲峰真人也架起祥雲,緊隨著宗華真人飛到了中央戊己土位之上的百丈雲空中。
“日出東方,赫赫大光。靈神衛我,慶門立章。祿存拱惠,不雲炳剛。把持既濟,標攝大匡。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嶽瀆真官,土地祗英。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回向正道,內外肅清。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今吾開門庭,祈五帝聖靈享虔誠香火,得四方無礙入眾妙玄門!”
宗華真人一咒誦畢,雲峰真人探掌按在他背心處,兩人周身氣機貫通,就見宗華真人雙手中有奇光大作,兩掌使力一揉,那水晶球發出“哢嚓”一聲裂響,碎成了一團白汽。
宗華真人雙手虛托著那隻有尋常男子一拳大小的球中妙微仙宮,仿佛似能有萬萬斤之重。耳聽得兩位真人氣喘如牛,宗華真人忽發一聲虎吼,他把雙掌一翻一壓,那座仙宮就從天空百丈處高飛落,直朝著下麵的中央戊己土位墜了下去。
這仙宮甫一離開宗華真人的手掌,頓時有億萬道仙霞四射,層層疊疊的彩光滿盈乾坤。每落下一丈,這座仙宮就會漲大數圈,等它堪堪要與地麵相撞時,已漲大成了一片縱有三裏三,橫有二裏二的宏偉道庭。
“轟隆”的一聲巨響震蕩寰宇,地動山搖,不知多少飛禽走獸倉惶逃散。仙霞漸斂,塵灰飛揚,地上的諸人舉袖掩住了口鼻,再看那中央戊己土位處,雖然被漫天塵土遮蔽,但影綽綽的,已有一大片巍峨雄奇的宮殿庭宇現出了身形。
俞和哪裏見過這等化微妙為著具的神仙手段,這可真比民間神話中上仙撒豆成兵,喚來六丁六甲天神一夜築城的傳說還要驚人。他呆呆的立在原地,已是合不攏嘴巴。
天空中傳來幾位真人哈哈大笑之聲。宗華真人一拂袖,憑空裏生出一道風嵐,雲峰真人揮手將一道靈符打入天空,小雨洋洋灑灑的落下,風卷雨滴,在這山穀中來回一蕩,便把遮天蔽日的塵土滌盡。這座以神仙遺寶化出的羅霄劍門西南別院,終於露出了真容。
“神仙遺寶,果然妙極!”符津真人雙手輕拍,灑下一大蓬碧光,就看在這劍門別院周圍東倒西歪的樹木,全都自行扶正,枝葉搖擺伸展,鬱鬱蔥蔥的樹冠漫過了別院石牆。無數藤蔓從泥土中抽出,爬滿了牆壁,好似這座別院道庭已在山穀中已修成了數百年,與周遭的景致早融為了一體。
“符津道友好造化手段!”太淵真人喝彩一聲。
“區區擺弄花木的小道而已,當不得道友誇讚。”符津真人探手虛抓,竟使出移山填海的神通,從數裏外的一座山崖上,硬生生移來了一株百年蒼鬆,搬到了這劍門別院的大門側,當做迎客一景。
“還請太淵祖師賜下鎮門墨寶。”宗華真人對著太淵真人躬身一拜。
太淵真人拿眼神往遠處的山壁一撇,登時有一塊三丈高一丈寬的青石,如刀劈豆腐一般的被整整齊齊的切落了下來。這青石飛到麵前,太淵真人伸出右手食指,抵住石壁,雙眸中有道寒光閃過,就看他運指如飛,石屑紛紛落下,眨眼間這石壁上已被刻下了深入三寸的一行字跡:“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滇南別院”。
這區區十三個字,那真是隱含著一位絕世劍仙的劍道意境。每一道筆畫,都像是一式神妙無方的劍招;每一個字,都好像是自成一體的劍勢;而整行字,分明就是一套驚世駭俗的劍法,而且其中竟然包含了一十三種迥然不同的劍勢,但彼此之間卻又劍意想通,連綿不絕。
符津真人乍一看這字,先是脫口叫了聲好,然後再看時卻又眉頭一皺道:“老劍客,你這一手字寫得固然極好,其中的劍意也是深奧。隻不過委實太過鋒芒畢露了,這若是被個凡俗之人或者道行淺薄的修士看了,隻怕立時要被其中的劍意所傷,那可大大不美。”
太淵真人點了點頭,沉吟了半晌之後,他又在這十三個大字下麵,添上了四行小字:“禦劍千山問仙真,慧念一珠辟凡塵,滇雲九色幻天闕,萬年修得大羅身”。
其實這四行字,寫在石壁上很有些畫蛇添足。但這二十八個小字一落,其中那種飄然出塵的意境,頓時把上麵十三個大字裏麵的鋒銳之氣給遮蓋了下去。仿佛是給脫鞘的長劍又罩上了一幢輕紗,那種刺人心魄的劍意變得隱隱約約,多了一股子亦真亦幻的出塵感覺。
符津真人拊掌道:“老劍客,你這一手有點門道,我也非得叫你給我寫幅字,擺在我長空洲上。光憑你這劍氣四射的幾個大字,就能教些不開眼的家夥退避三舍。”
“有你符津道友坐鎮中堂,加上那些神鬼莫測的陣法機關,你那島子恐怕連隻鳥兒都飛不過去,又有誰人會看得到貧道的墨寶?”太淵真人搖頭笑道,“符津道友若願開爐生火,幫貧道鑄煉飛劍一口,那莫說是一幅字,就算是給你的長空洲大殿寫滿了字,又有何難?”
“給你這老劍客鑄劍?”符津真人翻眼看了看太淵真人,他把大手一攤,口中流水介的報出了一大堆靈材,就連先天鐵母這等稀世奇珍,都赫然在列,“你這一身劍術也太高了,要鑄成趁手的飛劍,那非得有這些材料不可,缺得其中哪一樣,都要功虧一簣。”
符津真人本是想刁難太淵真人一番,讓他知難而退。要知道為他這種絕世劍仙鑄劍,拋開材料難尋不說,所需耗的心力真元,當不亞於渡過一場六轉天劫。
可等符津真人把材料報完,就看太淵真人笑嘻嘻捧出了一個玉箱子,推到符津真人麵前:“符津道友,你看看這些材料可還夠用?此處除了你方才所說的,更令有數種天地神物,可否一並煉化入劍?”
“啊?!”符津真人錯愕的一翻眼,臉上的表情登時垮了下來,“老劍客,你這分明是有備而來,早存了心思要找我鑄劍不成?”
太淵真人笑道:“你雖說長居南海,但一貫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好不容易撞見一次,自然要有備而來。”
符津真人歎了口氣,不置可否的道:“等你家別院開山法事行畢之後再說吧。”
太淵真人聞言大喜,老一輩修士都知道符津真人是個古道熱腸的性子,方才這話一說,基本上已是應允了。
宗華真人將那題字石碑落到別院大山門前,就豎在那顆百年迎客鬆下,如今諸事已畢,他站在山門前招呼眾人道:“都隨我進去看看這神仙宮殿中的景致吧,這就是我劍門西南一脈的基業。夏侯滄替我廣發道符,七日後羅霄劍門滇南別院開山大典,自當邀請西南諸位同道,來此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