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劍俠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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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虛生石,劍穿雲

四位替程倫護法的供奉閣執事弟子彼此對望一眼,縱起遁光,就朝西北天際破空而去。程倫顫巍巍的摸出一方玉符,抖手射向東麵。

在他身前的阿修羅伏魔屍兵張開六條手臂,將程倫的身子團團抱住。“蓬”的一聲,一道朱紅色的紅蓮佛焰顯化出來,圍著程倫畫了一個七尺圓徑的圈子。

杜半山望了望麵如金紙的程倫,歎了口氣,作勢也要祭起遁光而去。可司馬雁緊緊的拽住了自家師兄的袖角,不讓他離開。

俞和笑了笑道:“小杜,那邊兒的混水太深,去了可討也不到什麽好處。你此時真元虧虛,不如在此調息運氣,免得折損道基。”

杜半山見俞和衝他眨了眨眼睛,於是低頭想了想,便撤開了手中法決,撩袍盤膝,坐到了地上。司馬雁向俞和感激的一笑,坐在杜半山身邊,為自家師兄護法。那兩個年輕的涼州府供奉閣執事弟子對視一眼,也坐到了杜半山身邊。

方才的一戰,明麵上是全靠杜半山施展出昆侖仙宗的玉虛九霄真雷,才破去了胡夷人那恐怖的碧火白骨妖術。所以此時這兩個初出茅廬的供奉閣執事弟子,這會兒全都對杜半山刮目相看,於是他倆心甘情願的為杜半山護起法來。

俞和看他們四人坐定閉目調息,這才轉而以神念再看西北六十裏之外的鬥法。

此時場中的形勢,可已然有些不妙了。

那位藝成終南仙宗的供奉閣執事,倒是在頗費了一番手腳之後,終於以太乙金光十八禁的法術,將身披鎧甲的胡夷武士鎮壓在了當場。

就看那胡夷武士渾身都閃爍著赤金色的太乙禁符,背後的一雙光翼早已散去,鐵甲上布滿了裂痕,手中的六尺巨劍也隻剩下了半尺長的一截劍柄。他身子蜷成一團,好似一隻失落了雙翅,被捆縛在蛛網中的蝶蛾,唯在他前額處尚有一團金光浮動,似乎是苦守著最後的神智不泯。

一男一女兩位供奉修士與程倫指使的飛天夜叉法屍七殺,正合力圍攻白色大鳥上的兩位胡夷異士。或按此時的情形,說是三人圍攻赤胡異士並不確切,反倒該說那兩個赤胡異士安然站在白色大鳥的背上,將兩修士一法屍打得疲於招架。

隻見一團方圓三十餘丈的灰黑色雲氣,將白色大鳥和兩位赤胡異人籠罩在中央。那白發矮老者麵露笑容,眯眼望著天空中來回飛掠的三道身影,手裏不慌不忙的拍打著腰間皮鼓。而那俊美男子甚是愜意,他動作優雅的張弓拉弦,每一箭都好整以暇的瞄過數息,才離弦射出。就連那白色大鳥都偶爾吐出一道雷光,好似在驅趕飛蟲一般,對著飛來飛去的修士與法屍掃去。

無論兩位供奉閣修士和飛天夜叉施展出什麽神通護體,他們根本就衝不到那白色大鳥的近前。自打這團灰黑色的雲霧顯出,但凡陷入灰雲中十丈,那自行生出的層層岩石,就會將一切神通法術吞噬殆盡。終南仙宗的太乙金光十八禁,撞入灰雲中七八丈深,那金光禁符便會化成一方頑石,墜向地麵。冷麵女修早已不敢再禦劍刺向灰雲,她的一口螭吻破邪劍靈光黯淡,數次遭岩石侵蝕之後,劍上靈機大受折損。

程倫仗著飛天夜叉法屍之玄妙,數次搏命衝殺,但也是無功而返。

最後一次衝到白色大鳥麵前堪堪二十丈外,七殺被厚達丈許的灰岩裹住,從天上直墜下去。就算兩位修士連連發招擊打岩石,也無法讓飛天夜叉脫困而出。最後這團巨岩轟然墜到砂地上,陷入地底深達數丈,借著那龐然反震之力,才終於令岩石碎裂開來。法屍七殺狼狽不堪的爬出沙坑,它那具以前古異獸遺蛻祭煉而成的強韌肉身,居然在顫抖不休。

也正是這一下,讓城牆上的程倫口噴鮮血。他與伏魔法屍心神相係,飛天夜叉受創,控屍者本身也是如遭重擊。

這邊城牆上四位供奉閣執事趕去助陣,那邊的白發老者立時心有所感,隻聽他喊了一句胡語,俊美男子立時點頭,腳下的白色巨鳥也是振翅長鳴。

就看那俊美男子周身浮現出九色奇光,右手一翻,數十隻劍勢搭上弓弦,箭簇上火光繚繞,手指一鬆,這數十支箭矢穿出灰雲,化作一片箭雨,朝兩位修士當頭罩下。

未等供奉閣兩修作法抵禦,俊美男子手中不停,弓弦聲接連不斷。僅在一息之間,他單憑一人一弓,竟然射出了三蓬箭雨,統共近兩百支箭矢貫破虛空,後箭追著前箭,朝那終南修士與冷麵女修驟然灑落。

那俊美男子的弓術當真是不可思議。這些箭矢飛過的軌跡有曲有直,讓人無從預測,雖然看似是開弓亂射三輪,但每一箭的落處都秒到了巔毫,恍如在天空中以箭矢布下了一座困陣,讓人根本無從閃避,不管向那個方位騰挪出去,都會遭到十數隻箭矢的攢射。

光是飛射的箭矢倒還罷了,終南仙宗的修士與冷麵女修都曾領教過那箭簇上炸起的猛烈雷火,若是這近二百支箭矢同時爆開,定會教他們刹那間骨肉成灰。

眼看劫數當頭,他倆人不暇思索,猛一咬牙,雙手握攏,身上金光連閃,已然祭出了數道保命大金符。終南仙宗的那位修士忽然閃身擋在了冷麵女修身前,他張口噴出一道寶光,化作一支小小銅鼎懸在頭頂,一道青黃色的光幢垂下,罩住了兩人的身形。

“馬師兄!”冷麵女修脫口而出的驚呼聲,被震天動地的雷鳴所淹沒。洶湧的赤火怒炎瞬間吞噬了這片虛空。

對麵的兩位赤胡異士也不等著觀望戰果,那矮老者一頓掌中石杖,白色巨鳥鼓動兩對翅膀,乘著席卷而來的炙熱狂風,掉頭衝向被太乙禁符鎮壓在空中的鎧甲武士。

可巨鳥才飛出去數十丈,突然從地麵上竄起一道黑影。飛天夜叉七殺怪嘯而來,搶在白色巨鳥前麵,一把抄住了鎧甲武士,反身向熊熊燃燒的烈焰火雲中飛去。

那白發矮老者氣得連連跺腳,口中哇哇怪叫。巨鳥身形龐大,一時間調轉不了方向,可白發矮老者抬手甩出一道灰煙,俊美男子連發六箭,直奔飛天夜叉的背脊。

程倫也是豁了出去,他根本不顧身後的灰煙與利箭,隻顧操持著飛天夜叉向前疾飛。撞入漫天烈焰之中,他隱約看見那兩位供奉閣修士已是搖搖欲墜,於是急撥轉方向,朝東南麵的落雁口方向飛去。

這飛天夜叉本就是以迅捷而聞名,即便此時身受重創,可其遁速依舊是快得驚人,抱著鎧甲武士沉重的身子飛逃,還是能比尋常法劍穿空飛刺更快。那一道灰煙和六支箭矢綴在七殺身後丈許之遙緊追不舍,但一時半會兒之間,倒還真打不中七殺的身形。

白色巨鳥的兩對羽翼攪動狂風,排開稠密的火雲,挾著磅礴氣勢追了上來。前麵逃得快,後麵追得急,這不多時,可就遇上了四位供奉閣執事弟子迎麵飛來。

俊美男子一見四位供奉閣執事斂去遁光,他揚手就是一輪箭雨射出。四位修士初逢對手,不知這胡夷異士的深淺,頓時被爆炎箭雨炸了個措手不及。

等四人灰頭土臉的衝出烈焰,忽覺有一道巨大的身影與他們擦肩而過。再看飛天夜叉七殺已然化成了一尊灰白色的石雕,連帶那個身披鎧甲的人,都被白色巨鳥握在了爪中。

矮老者麵露冷笑,他舉起石杖一搗白色巨鳥的背脊,這神異大鳥憑空一旋身,帶著一團灰雲,直朝四位供奉閣執事撞來。

四位執事根本不知道這團灰雲的厲害,他們定身踏風而立,人人掐訣作法,想要施展神通,將這隻馱著胡夷異士的白色巨鳥當空打落。

就在那化石灰雲堪堪將要罩住四位供奉閣執事之時,忽然有道細小的符籙貼在灰雲邊緣閃了閃,緊接著虛空中響起一聲清越的劍鳴,一團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雲氣扯成一道狹長的劍形,穿過這細小的符籙,筆直刺向白發矮老者的心口。

原本那白發矮老者根本不以為意,可這道雲氣化劍不單快如閃電,而且刺到他五丈開外時,猶未被化成岩石,仿佛那一團稠密的灰雲,對這道來曆不明的劍氣全然生不出效用。

這一下,鳥背上的兩個赤胡異人盡都大驚失色。矮老者舉起石杖瘋魔狂舞,向前攪出大團灰黑色的煙霧。而那俊美男子急忙開弓拉弦,射出三支連珠箭,試圖將劍氣在半道兒上截下。

可這一道雲氣化劍委實淩厲非常,三支箭矢霎時間就被淩厲的劍炁攪成碎片,箭鏃上的胡夷火術不及發作就已湮滅。雲氣化劍貫入白發矮老者攪出的濃霧中,終於開始結起石皮,可這道劍炁的去勢隻是稍稍遲滯,倒好似一根小拇指粗細的鋒利石筍,依舊朝白發矮老者的心口疾刺。

“哢嚓”一聲裂冰脆響,在白發矮老者的身前三尺,有片淡淡黃光壁障被石筍刺破,矮老者左手無名指上套的一枚奇形戒指自行炸碎成數截。

眼看石筍離他胸口已然不足二尺之遙,在這臨危之間,白發矮老者猛一擰身,將自己摔向側麵,險之又險的躲過了胸前正中的心肺要害,卻被這尖利如錐的石筍在左肩胛骨上一穿而過,鑽出了個透亮的血肉窟窿,胸前背後頓時是血湧如潑水。

此時那四位供奉閣執事,已經查覺到了麵前這團灰雲的詭異,他們紛紛禦風遠遁,手忙腳亂的運功震碎覆在身上的石皮。

可老者渾身浴血,攤在鳥背上哇哇慘嚎。身邊的俊美男子再顧不得去追殺那些供奉閣執事了,他拋下手中藤弓,凝神喃喃頌咒,攤開雙掌,俯身按住了白色巨鳥的背脊。

眼見這白色巨鳥的兩對羽翼發出淡淡的青光,翅膀一張一鼓,掀起一道怒嘯的狂風,奔西北麵的高天飛去。受了俊美男子的秘術加持,這隻巨鳥的飛行之速,竟比方才要快了一倍有餘,隻不過數息之間,白色大鳥馱著兩個胡夷異士,擒著鎧甲武士與程倫的飛天夜叉法屍,便已飛得再不見了蹤影。

站在城牆上的俞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一縷無形神念破虛而來,歸入識海之中。他低頭一瞪眼,雙瞳中隱隱然有灰色的奇光溢出,在他目光注視的城牆石板地麵上,突然無緣無故的隆起了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細,高達一尺的灰白色石柱。

俞和皺眉搖頭,自言自語的道:“真是好厲害的蠻夷秘術!”

不多時,前去援手的四位供奉閣執事駕雲歸來,他們小心翼翼的攙著那位終南仙宗的修士與冷麵女修落到城牆之上。這兩人已是渾身焦黑,氣息虛浮,腳才一粘地,便立時盤膝坐下,閉住五感調氣療傷。

其中那位終南仙宗的修士傷勢尤為沉重,他為了護住冷麵女修,用自己的本命法器擋下了七八十支箭矢,那件小小的銅鼎被炸得四分五裂。如今其本命法器遭逢重創,道基大受折損,原本已是還丹三轉的道行境界,恐怕等皮肉傷愈之後,得要從一轉初境開始培火重修了。

程倫睜開眼睛,看了看已然轉入龜息假死的終南仙宗修士,臉上浮起一層戾氣。他抬頭望著落雁口西北麵丹霞漸染的天空,咬牙切齒的說道:“胡夷蠻子,欺人太甚!等天色盡黑,我必要夜襲其前營大寨,奪回伏魔法屍,為馬師兄、林師姐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