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七月七,都是高考的日子,每逢這個時候,無論是在考場裏考試的人,還是在考場外等候的人,都會覺得特別的焦躁。
趙亞寧還是去了現場。雖然貝貝覺得他出現在那裏不合適,但是他卻認為自己不去才不合適。更何況,貝貝的母親想要跟著貝貝一起來的打算也沒有成行:學校為了避免發生意外,讓所有的寄宿學生從學校出發,坐校車直接去考點,不許家長帶學生去。
但是這樣的條令是禁止不了學生家長的,考場外,人山人海的學生家長把馬路都堵住了一半,而樹蔭下,更是一點空隙都沒有。
“大熱天的,都至於的麽?好像自己孩子真的能考上什麽好大學一樣。”張元坐在車裏,一邊翻著自己手裏的一本雜誌,一邊對這些家長們作著評論。
趙亞寧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和張元一樣,都沒有經曆過高考,體育生出身的他們,對於高考者的焦慮,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切身體會。
他們的感慨更多的來自這些望子成龍的家長。他們堵塞了交通,讓趙亞寧隻能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看著考試的學校。
不過好在他的車還算不錯:這是張元從讚助企業那裏借來的車,雖然用的時間不短了,但是絕對夠檔次。
“你說你來這裏幹什麽呢?”被拉來充任臨時司機的張元有些不滿,“出了問題有帶隊老師,出了考場家長們會照顧她,你在這裏,除了看一兩眼,還能幹什麽?你甚至連下車都不敢,要是外麵有一個球迷,你這一上午就全都跟著球迷們廢話吧。”
“我就是覺得,她在裏麵考試,我要是不跟著著急,有點不夠意思。”
“你著急能幫上什麽忙呢?”張元嗤之以鼻,“年輕人就是好啊,這麽蛋疼的事情都能當成甜蜜。”
趙亞寧不理他,隻是低下頭,不斷想著珀蒂教練說的那些動作,在心裏模擬著那些動作的細節。
“要不然,你讀讀這些雜誌?國內的足球雜誌現在長篇累牘的介紹你呢,你自己看看,有些地方可有樂子呢。”
“沒心情。”趙亞寧搖搖頭,“都是胡說八道的。沒幾句真的。挺肉麻的玩意,看著惡心。”
“哪找那麽多真東西去。”張元笑了一聲,“你就說那跑步成績,多少年了,大家都是這麽吹下來的,你現在再說真的,沒人信啊。”
趙亞寧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中國媒體多少年的吹噓已經成了習慣,每個球員都要吹噓的神乎其神的才算罷休。足球運動員在他們眼中,幾乎是田徑運動員,雜耍演員,再加上勵誌片主角的混合體,那樣的吹噓,用在別人身上的時候,看著還挺有意思,但是用在自己身上,可就太詭異了。
趙亞寧受不了那種吹捧,幹脆遠遠避開。
“要不然,我幫你去打探一下哪個是你丈母娘,你去套近乎?”張元問道,“這種時候,她心情正著急呢,你嘴甜一點,安慰的好一點,那準保就是良好無比的印象啊。再加上一點隨機應變,說不定這件事情現在就可以公開了。”
趙亞寧看了張元一眼,沒有理他。確實,張元說的有可能。但是更有可能是貝貝出來之後直接發火,影響了她的考試麻煩可就大了。
“你那是幹什麽?一直晃悠悠的,總是沒個停。”張元還是忍不住問了趙亞寧一句。
“我在想我以前的一些比賽的動作。”趙亞寧抬起了頭,“和珀蒂教練的談話,我受益很多,也確實開闊了眼界,現在我要把以前沒有做到的功課都補上。”
趙亞寧這話說得是發自內心的。
在國內的時候,技術訓練方麵並不成熟。教練們雖然也對他們進行培訓,但是也就是培養他們的帶球能力,速度和腳踝的靈活性。中國足球缺乏足夠出色的經驗和教練積累,並沒有足夠的人來教導他們技術要領,球員們提出名堂,幾乎全是靠自己的天賦。
而到了法國之後,比約塔教練對他進行了技術規範化的訓練。這種踝關節動作的規範化,讓趙亞寧的技術更加進了一步,走上了正途。
而現在,珀蒂教練的話更是別開生麵。告訴他得根據個人的特點,設計自己的技術動作。從一味的模仿到自我的設計成長,這個過程讓趙亞寧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再進一步的可能,也讓他更加努力了。
“你真是不瘋魔,不成活了。”張元笑了兩聲,沒有說什麽。這是球員成功的根本,要是趙亞寧沒這個脾氣,也不可能有成績。
不過張原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怕事情搞砸了?別擔心,我早給你準備好了辦法了。”張元笑眯眯的從自己的背包裏麵拿出來了一個證書,“看看吧。”
“國家二級運動員?這玩意兒有什麽用?”趙亞寧不解的反問道。
“不是給你的,打開看看。”
趙亞寧翻開了證書,上麵赫然寫著齊蓓蓓的名字。
“我就說了,體委那裏的功夫做到了沒壞處。”看著目瞪口呆的趙亞寧,張元得意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吧?這個玩意兒就是我找他們要來的。今年的高考政策,有這個玩意兒,是可以加20分的。”
趙亞寧張張嘴,半天才開口,“可是,貝貝根本不會任何運動啊。”
“用得著她會什麽嗎?不管會不會,這白紙黑字,紅色大印是錯不了的。反正體委那邊發了證件,並且幫著疏通了教委的關係了,這20分給加上了,不就結了嗎?”
趙亞寧沒有想到體委竟然還能幹這種事情。他心裏一直憋著火氣不知道向誰發,直到看到這個東西,才算是讓他的火氣稍微減弱了一點。
“收起來吧,別再弄髒了,遞過去的時候不好看。”張元在一旁說著,“你性子直,閱曆少,總覺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但是實際上,這裏麵彎彎繞多著呢。這東西對他們來說一分錢不值,所有程序走下來六個小時到頭了。但是對你來說,這玩意兒有錢買不來,對她來說,更是可以改變高考成績的好東西。這也就是高考規定考生最多加20分,不然的話,我敢再讓他們給你女朋友再弄個省三好學生,還能再加分。”
“這玩意兒不會被查出來吧?”趙亞寧還是有些疑慮,“貝貝可是個運動白癡,她成了運動員,太不靠譜了。”
“省裏體委幫著你作假,你怕什麽啊?又不是她一個人做假的。”張元說道,“要說體委做的,也算是不錯了。雖然都不是什麽地道的人,但是咱們省裏比起別的地方還是要厚道一些的。這個玩意兒就不說了,你爹的工作準備給調動一下,伯父年紀大了,換個清閑的活兒吧。再有,他們跟我說,如果照顧到了,以後什麽升遷,分房子之類的事情,都不少不了伯父的一份好處。這樣的照顧雖然不算很多,但是也算是他們盡心了。”
趙亞寧當然知道不錯。要說上麵給他安排的,還真是夠體貼夠周到的。貝貝的考試,老爹的工作,這些都和自己的足球八竿子打不著的的事情他們都能插上手,攪合一下。但是越是如此,趙亞寧心裏卻越是覺得煩悶:把這些心思用到足球上不好嗎?
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趙亞寧看看手裏的證書,半天才苦笑起來,“二十分啊,這還真是好東西。貝貝那麽辛辛苦苦的學習,還提高不了多少呢,竟然一張紙就能提高二十分。不過,既然弄假,幹脆弄個一級的好了,弄什麽二級。”
趙亞寧當然不會蠢到拒絕這份東西。雖然心裏很討厭這種弄虛作假,但是事關貝貝的高考,他的那點正義感還是暫且收起來的好。
“笨蛋,什麽都不懂了不是?二級的高考給加分,一級的就變成直接錄取體育生了。作假得有門道,這裏麵門道多著呢。”
趙亞寧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東西,他怎麽可能懂?誰沒事幹天天想著作假?
“考完試,你就拿著這個玩意兒,換上件好衣服,上門拜訪去。就說是同學幫忙,別把話說的太明白了,誰都不傻,你什麽意思人家看得出來。我就不信,他父母就算是脾氣再大,能把這玩意兒扔出來。到時候,少不得一頓招待,隻要你嘴甜著點,然後……不用裝,你就挺老實的了,他父母肯定不會給你重話的。要是運氣好點,這事就算定下來了。不比你那個女朋友的三年計劃好多了?”
張元的教導讓趙亞寧連連點頭,“張哥,真是多謝你了。這些事情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張元笑笑沒有吭聲。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要是趙亞寧也能摸得門清了,那他的足球基本上就早扔下了。
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麵麵俱到的。趙亞寧把精力都花到了足球上麵,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會思慮不周了。這也是經紀人存在的理由,他們就是給球員們查漏補缺,處理雜務的,誰還需要經紀人?
“寧子,既然這件事情你不反對了,那我還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張元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關於錢的問題。”
“有個事情,我得和你商量一下。”張元又開口了,“你現在可是有了不少錢了,這次的國內部分的廣告,林林總總下來也有二百萬了,再加上你的簽字費和上個賽季的獎金,你現在有了將近五百萬的身價了。想沒想過幹點什麽?”
張元說的是趙亞寧現在的收入,其實算上他現在的年薪,已經科迪亞在法國給他聯係的商業代言,他的收入和積蓄還要更高一些。
這些錢趙亞寧一直都存著沒怎麽用,雖然拿回家裏了,但是父母擔心他一個在外麵吃不慣住不慣,不肯多留,隻是留了一些,剩下的說什麽也不要了。而趙亞寧自己也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一直以來,也沒有什麽用處,他就把這些錢都存在了科迪亞那裏。作為經紀人,幫助自己的球員理財,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趙亞寧搖了搖頭,“不是一直都是你安排麽?”
“我管的是你的個人生活問題,你的錢在科迪亞那裏,他負責支配。”張元暗歎一句果然,趙亞寧對這些事情並沒有什麽概念,“經紀公司給我的職責是跟著你,照顧你個人的事情,而不需要我管更多的事情。我提這個醒,是想讓你看著自己關心點自己的錢。”
“怎麽個關心法?”
“如果你有什麽投資項目的話,可以讓他把錢投進指定的項目。如果沒有的話,錢放在科迪亞那裏,按照合同規定,他會把那些錢自行進行投資的。”
“他進行投資不好麽?”趙亞寧問道。
“反正我的看法是,老外不可信。”張元倒是也不顧及他是科迪亞的雇員,說起話來倒是全想著趙亞寧,“合同商談,轉會談判什麽的,信任他們是沒問題的,他們都是內行。可是說到商業投資,他們和咱們一樣也是外行。我在公司裏看過他的投資項目,無非是把錢扔到法國的一些可信任的基金會裏去創收。他和你不一樣,他的投資項目,找的都是那些穩賺不賠的項目,免得擔責任。但是那樣的項目,收益肯定大不了。要是你自己想賺的多一些,你還得自己拿著錢投資。”
雖然五百萬人民幣不算是多少錢,但是對於張元和趙亞寧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收益了。張元不知道趙亞寧將來會踢成什麽樣子,往壞裏說,說不定明天就斷了腿,這就有可能就是趙亞寧一輩子仗著活命的錢了。經曆過了離開球隊之後在社會上艱辛求職的那段日子,張元知道這些錢對於趙亞寧來說意義重大,看到這些放在科迪亞那裏,不能做到錢生錢,他都替趙亞寧著急。
“可是投資什麽啊?我對這些完全就是一竅不通的。你懂麽?”
張元搖起了頭,“別開玩笑了,我也就是歪門邪道的本事,五百萬塊錢給我幹買賣?我沒那個能耐,更沒那個膽量。我比你讀書多不到哪去,這做買賣的事情,我是來不了的。更何況,我早就跟你說過,兄弟之間,別談錢。兄弟的感情再好,經不起票子的折騰,錢的事情,我不給你管著。”
“那我就沒有法子了。你有?”
張元猶豫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他現在已經管著趙亞寧的不少事情了。而他一直勸趙亞寧在國家隊息事寧人的做法,已經讓趙亞寧大為不滿了。如果再插手錢財的事情,他怕這兄弟真的鬧掰了。
張元不是趙亞寧,他是個明白人。做買賣的沒有不弄虛作假的,這裏麵的貓膩不可能解釋的明明白白的。別說他和趙亞寧不是親兄弟,就算是親兄弟,為了錢鬧掰了的還少麽?
所以這些事情,他把話說到了就算是完了,更多的事情,讓趙亞寧自己去找門路吧。
不過想到這些,張元心裏也開始打著小算盤了:自己一個人幫襯著趙亞寧,還是差了些意思。他不是趙亞寧,他比較關心別的事情,上海的姚明成了NBA狀元的事情他也知道,人家弄了個姚之隊的事情,他更是覺得很不錯:這才叫正式八經的商業運作。
不過那些東西,他一個人做不來,趙亞寧也做不來。人家姚明再怎麽說是籃球世家了,行裏的規矩門路早就門清了,自己兄弟這裏,全都是兩眼一抹黑呢。這裏麵的事情,還得慢慢來。隻是趙亞寧自己是個沒什麽心思的人,這方麵,還是得自己多操心。
“可是做買賣的事情我是一點都不懂啊。”趙亞寧思考了半天,突然抬起了頭,“我想起了一個行業。”
張元點點頭。
“我想辦個足球學校。”
這話讓張元大為吃驚了,“足球學校?寧子,咱都是足球學校裏出來的,這裏麵的門道咱們都清楚。你辦足球學校?要是賺錢的話,這可就是喪良心的事情,要是不賺錢的話,這可就是無底洞。你是準備喪良心,還是準備填窟窿?”
趙亞寧擺擺手,才開口說話,“都不是,我就是想抽出一部分錢來,先辦起來一個足球學校再說。不必規模特別大,小一點也可以。賠點錢就賠點錢,別賠的太多了就行。”
“為什麽啊?你圖個什麽啊?我是讓你拿著你的錢去想辦法賺錢,不是讓你拿著錢去發神經。有那個的話,你給伯父伯母買東西不好嗎?”
趙亞寧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獨創的,我在法國的時候,見過不少黑人球員,他們有了錢之後,就在自己的家鄉,在非洲開辦足球學校。我就覺得,做這樣回報社會的事情,應該是不錯的……”
“你和那些家夥比什麽?他們黑人滿腦袋都是肌肉,腦子不清楚,你腦子也不清楚了?回報哪門子社會,你有今天,是憑著本事一點點踢出來的名堂,社會給你什麽了?你犯不著回報他們!”
“張哥,你這話說的有些過火了,要是在法國,就是種族歧視了。”趙亞寧雖然語氣溫和,但是神色卻很堅定,“張哥,你也知道咱們國家的足球現狀。我是找著了機會的,但是那些沒有找到機會的呢?他們生活的可就不怎麽樣了。就說你吧,你剛離開隊伍那會兒,身材可不是現在這個樣。而且那時候你還能踢兩腳呢,現在呢?這才幾年,你的足球技術全廢了。”
張元漲紅了臉,但是卻沒有說什麽。
“我就想著,辦個足球學校,別花太多的錢,稍微花一點,規模小一些,不需要太多的人。但是要把足球學校的東西弄得正規一些,切切實實的做點實事。你說那些非洲人傻,可是人家非洲人都知道拿著錢花到祖國同胞身上,要是我有了錢,光想著自己玩樂,那不是比他們還差呢麽?”
“你這話就不是歧視了麽?”張元看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兄弟,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辦成的事情,你也別跟著使勁。什麽場地,器械,訓練人員,這些都好解決。但是其他的呢?不說別的了,就說這個訓練出來的球員,往哪送啊?俱樂部?中國的青訓裏麵的彎彎繞,你自己不清楚麽?連你自己,當初都沒能在中國踢上球,你訓練出來的人,就有球踢了?再說了,這訓練難免就有個受傷,傷著了,誰掏錢給治?你?你掏不起。運氣差點,幾次大手術下來,你就是窮鬼了。讓他們自己掏?你也清楚,足球受傷恢複,那裏麵的錢海了去了。這不是個事情,你做不到。”
說著話,張元歎了口氣,“別和非洲比,人家有人家的特殊環境。他們踢球,踢出來了就是改變一生,要不然的話,就是一輩子受窮。人家敢賭啊。咱行麽?咱們國內沒有窮到那個份上,沒人賭。”
趙亞寧歎了口氣,他也隱隱感覺到自己這樣做可能不行,但是他說不出來張元這麽多門道,這時候聽張元一說,他也感到有些無可奈何。
“要是你也沒有辦法,那我先把錢給我哥了。”思索了半晌,趙亞寧說了話。
“你哥是幹什麽的?”張元問了一句。
“我爸不是在廠子裏麽?我哥也是在廠子那邊上的班。廠子有個建築隊,他在那個建築隊幹活。但是現在廠子不景氣,他們那個建築隊也說是不行了,要往外承包呢。我哥正愁著以後呢,要是我這裏錢富裕,幹脆就把錢給我哥,讓他把那個建築隊包下來算了。以後我不能時常回家,家裏父母還得我哥照應著,我哥這裏生活好了,我家裏也好辦。”
趙亞寧的話讓張元不好說什麽了。雖然這也和他本意不符,但是趙亞寧這是把錢給自己家裏人花了,張元雖然不是很同意,但是卻也不好反對,人家自己兄弟幫著自家大哥,他一個外人不好插嘴,隻能是隨聲附和幾句,“建築業也好。現在不是說地產行業挺火的麽?蓋房子的多,賺的肯定也少不了。”
“那玩意兒能賺多少,房子麽,那還能一直蓋個不停?張哥,你口才好,有時間還得多勸勸我哥,讓他正經的學點東西。”
張元心裏走著自己的念頭,但是還是不斷的點著頭。在心底裏,他還是覺得,有機會的話,自己得好好安排一下。
“要是這些都安排妥當了,那麽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國外,繼續踢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