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燃燒殆盡的晚霞並不怎麽刺眼,李推無心賞閱,那不過是晚霞。
低頭,無邊無盡的枯草叫人煩躁不已,李推不住搖頭,那不過是枯草。
【那我呢,我又是什麽?我是誰?】
李推一直隱瞞了一件事——他並非一點記憶不剩,進入無限空間之前的記憶留有一抹,是關於父母的,即便是殘忍的主神,也休想剝奪一個孝子對父母的回憶。
他努力回想,能記起一絲,但卻記不起很多本能記起的事。
李推不禁心生妒忌,至少,眼下這些枯草晚霞都知道自己是一縷晚霞,是一叢枯草。
【而我呢?我是誰?】
一番天人交戰,再次卷入荒誕無邊的頭腦風暴,沉淪於喜怒交接的記憶苦海。
李推隻想盡可能多的記起一些,至少,得有自己的名字。
腦海中隻有一幕幕父母疼愛他的畫麵,隻聽得母親樸實的言詞,父親深邃的教誨,唯獨記不起他們親口呼喚他名字時的場景。
李推不甘心,掙紮亦是徒勞。
……
想不出。
……
記不起。
……
還是記不起,越發被自己遺忘的名字……
……
麻木,失措,但李推不介意繼續浪費時間。
……
【至此,我還是背負著‘無名者’的身份啊,主神,你的玩笑開夠了沒有,既然允許我記起父母的麵孔,為何不準我記起他們過去對愛子的呼聲?】
這純粹是一種精神折磨,李推不知道這種狀態已過去多久,但他的大腦卻殘酷地度量出這段時間——不過才十多秒。它不忍心李推的常規思緒就此擱淺,它似乎在警示,“醒醒吧,你還得趕時間做其他事!”
“三次任務之後,我們中洲隊將麵臨著全體滅亡的對戰考驗,王,明天的任務場景是《魔幻大陸》,是無限空間知名度最高的費倫卡爾大陸。經過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我們的任務主旨是保全新人,絕不能再有任何一個新人無辜死亡!這次我兌換了部分魔法類道具,你要懂得隨機應變……”
這是呂智謀昨晚在主神空間公布地戰前計劃。
【既然想不起來,我又何苦難為自己?忘掉過去吧,開始全新的自我。】
是的,管他呢?記不起姓名又何妨,王李推,抑或是“推理王”,還需要別的名字麽?
記不起往事又如何,人們需要展望的是未來,路就在遠方,昂起頭,向前看。
這個舉動無疑是正確的,它令李推開始認真起來。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五位“同胞”。那是一張張迷茫程度絲毫不亞於李推的臉。
不,李推這是在追求自我安慰罷了,追求的是自己身為老隊員的優越感罷了,骨子裏對新人有所輕視。
事實上這五位“同胞”中分明有一名資深者,他是個身著黑色皮夾克的魁梧男士,看上去可沒其他人那麽衰,精神狀態達到飽和,叼著一根香煙,斷斷續續地噴出煙霧。沒錯,這個風騷依舊的男人除了是隊長呂智謀還能是誰呢?
包括李推在內,這片荒草地上共有五男一女,李推沒心情去細細打量,花費三秒鍾隨意瞄了一眼。男同胞們皆是一個個著裝常規又古板的都市大男人,沒有高帥富,沒有矮矬窮,乍一看都是普通人而已。
那位女士披著一件黑色外套,相貌一般,準確來說沒化妝能有這長相應該讚她一個,但沒什麽誘人之處,抑或是目前“女人”對李推來說沒有任何誘惑力。令李推目光短暫逗留的是她右手那纖纖玉指,中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李推能通過簡易的推理得出,她近來定然很憂鬱,最好別去招惹這個女人。
【中指所戴的大多是訂婚戒指,那道戒痕有點深,但皮膚顏色卻比戒痕周邊皮膚白很多,可見暴露在陽光下的日子不多,而她麵部膚色不算白,可以排除她不是個室內工作者,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枚戒指被摘除的日子不長,大約不到一周。她的無名指上沒有戒指,很好,這是個訂婚數月後悔婚或被悔婚的女子;她的著裝很普通,麵部也沒有擦化妝品——她最近完全不打算給異性製造哪怕一丁點誘惑力,正不折不扣地處於失戀後的憂鬱期!】
通過目測,在場六人兩兩之間相隔沒有超出三米,符合主神的風格,除去李推和那位正在抽煙的男士,其他人或癱坐在草地上,或雙足勉強支撐著身體。
魁梧男士繼續抽著煙,另外幾張陌生麵孔在短暫的迷茫後相繼醒過神來,坐在地上的那位身穿白T恤的男子換上一副蒼白麵色,雙手抱膝,緩緩坑下頭;在場唯一的女性沒有坑頭,瞳孔卻黯淡無神;另外那名身穿黃白格子外套的中年男子泰然自若地換上一副無畏的麵孔;最引人注意的當屬那名坐在最右邊,身穿藍色運動服的矮瘦男子,他猛地站起身,靈活的五官止不住抽搐,煩躁地情緒被那抖動的嘴唇演繹得淋漓盡致。
“不該點的……我就不該點擊那個的……完了!這下完了!”
距離有點遠,李推勉強能聽到幾句吐槽,矮個兒男子是典型的外向性格,有話憋不住。
呂智謀忽然有了新的動靜,在幾名新人看來,呂智謀惹眼的舉止簡直在“作弊”——他使用了香煙。
“好了,發呆的時間結束了,都給我振作點。”幾名新人緩緩湊近呂智謀,見他掐滅煙頭,緩緩開口。剩餘的半截煙被小心翼翼地收入胸前的口袋。
“怎麽可能?”
原本呆坐在地上,身穿白T恤的中年男子猛然跳起,雙眼微微眯起,右手伸進左胸的口袋發瘋似地搗鼓起來,口中不停念叨,“不可能啊,我記得這裏還有半包白沙,明明有的,怎麽可能……”
【眼睛眯成一條縫了,看東西時恨不得鑽進去,絕對是個近視。】
“認了吧,我的一整包蘇煙不也沒了!”
接話的是一旁身穿著黃白格子外套的中年大叔,他晦氣地搖起頭。
除李推之外,在場另外三名男子都抽煙,且其中兩人弄丟了自己的煙。要麽就是他倆記憶出錯,要麽,此處有賊?
李推沒有發話,黑外套的憂鬱女士更是漠不關心。站在李推右側的矮個男子仍不可救藥地獨自抽搐著,口中不時蹦出幾個詞兒,“失算?”、“他娘的”、“老子真的失算了”、“那個小說”、“我不該點的”、“居然是真的”、“那個簡介”、……
看得出他此時的頭腦風暴刮得異常凶殘,完全不聞外事,如同一位資曆高深的數學家徹底沉浸於一道無法攻克的代數題。
兩名香煙“失竊”的男子自然不傻,目光不約而同掃向周邊其他人士,如兩道交錯的紅外線光束掃描著超市收銀台上的商品,李推這件“商品”自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投去一個淩厲的眼神便躲過追蹤,而在場最受懷疑的莫過於那位剛剛熄滅香煙還吐出風涼話的呂智謀——在場的就隻有他擁有香煙。
呂智謀整了整衣裝,知道繼續猜疑下去隻會誤會更深,幹咳幾聲後,笑道:
“盯著我也沒用,香煙不是我拿的,能帶進來的東西自然會留在身上,帶不進來的就認命嘍,要知道香煙這種東西,可是奢侈品啊!”
“能帶進來的?”
眾人茫然失措。
格子外套想辯駁幾句,被身旁同樣丟了煙的白T恤打斷,白T恤顯得很興奮,雙手顫抖著捧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後整個人氣質大變,半個知識分子的模樣,喘氣道:“眼鏡還在,幸好,眼鏡還在。”
【還好這個近視眼沒丟了眼鏡。】
“我說了,能帶進來的東西自然會留在身上。”呂智謀麵無表情地重申了一遍,眯起眼盯住黑框眼鏡男,連連搖頭,“很好,有戴眼鏡的,這才第一場你就變相獲得負點數。日修複視力至少要兩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