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看著地球文明一路走來的監管者，光球從未低估過秋羽，可現在看起來，即使如此，他對秋羽的估計也從來沒有準確過。
談判這種事，說白了就是看透別人的底線，然後壓著底線出價。最多，出於名為良心的東西的考量，稍微給對方比底線多那麽一點的東西。
所以，對於能看透別人心中所想的光球來說，比起走過場一般的談判，更多的還是和自己的良心作鬥爭，以使得自己不會因為太過善良而造成太多浪費。
可是現在和自己談判著的那隻名為秋羽的生物，簡直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災難。即使以前能看破他腦中所思所想的時候都覺得相當棘手......是的，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已經是需要加上“以前”這個前綴的過去式了。
光球有這太多可以看穿別人思考的手段，但那些就是建立在已有法則運用的基礎上。對於已經熟練使用感知蔓延這種法則層級力量，將思考模式隱藏其後的人，那些手段沒有絲毫作用。
看不到秋羽所想了，光球隻能無奈用震動空氣的方式與之交流。
而秋羽方麵，原本以為和本領通天的光球談判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可是很快就發現光球的談判能力還不如一個小學生，在覺得自己吃虧的時候，能用的手段也就是小學生拿手的胡攪蠻纏。幾次的試探後，秋羽就知道不是光球在惡搞，而是現在的它確實就隻有這麽大的本事。
原因嘛，也不難想象——光球已經習慣了一眼看穿一切，現在看不穿秋羽了，自然立刻就手忙腳亂了。就像一個百步穿楊的神槍手，突然眼睛瞎了，別說百步穿楊了，能蒙對大概方向就該謝天謝地了。
秋羽召出光球，原本的目的除了扯它虎皮威懾萬物創造者文明外，還想順便確認下手中這份合約的威力到底達到什麽程度。既然發現光球現在智商不夠用，就得抓住機會，視情況真的和它做些交易。畢竟隻要通過訓練狗都能聽懂人話，而這個光球遠比狗厲害多了，說不定一回過神來，就能瞬間補充一大堆談判方麵的技巧手段。到時候再和它談就不能保證最大化的利益了。
“好吧，現在我再確認下。這份命運編織者交給我的這份合約內容是，要我對他所在文明的幸存者提供保護，而回報則是命運之城以及一族的科技。”
光球如同點頭般，在空中上下飄動著，“對，隻要簽上字合同立刻就能生效。你完全不用擔心實現方式，畢竟這份合約上全是命運之力。隻要你簽上，你的命運……好吧……是人類文明的命運就會和和他們一族幸存者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一起，即使刻意躲避也會遇上。至於命運之城，科技什麽的……說不定走路掉進臭水溝裏都摸到顆石頭，其本體就是命運之城的本體。”
“這些我一點都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你橫插一腳的影響。”秋羽指著合約上一塊空白的地方，“簽名就能生效，這對你也有用？這不會給地球文明帶來影響？”
光球快速左右晃動起來，“別看偶這樣，偶也是會受到命運之力約束的。所以有偶在上麵和你共同簽名，不但不會給地球文明帶來負麵影響，相反，還會因為偶的加入讓他們一族獲得更好的庇護。說簡單點，那個命運編織者把自己文明的安危交到你手裏，看到的是你無限的未來，但現在，你們很弱小，別說保護他們，光自己文明會不會毀滅都還是個問題。可是讓偶加入進來，你們就能在利益不受絲毫損失的前提下把大半責任都丟給偶來抗。”
“我讀書肯定沒你多，別騙我。”
“偶什麽時候騙過你……當然，有可能因為信息不對稱造成過某些誤解，但偶可是地球文明的監管者，你們好偶才會好，所以偶永遠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秋羽無言的歎了口氣，“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想把這份合約拿去，但居然隻是想分享，而且還說地球文明的利益絲毫不受損失，那你又到底能獲得什麽好處？”
“知識是可以共享的嘛，他們的科技又不是你們得了偶就不能得。”
秋羽如同揮手絹般揮動著手中那份承載著一個文明重量的合約，“你一看就是不會撒謊的。剛剛還叫囂著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碾死一個超級文明，現在卻又跟我說，你跳了半天就為了得到另外一個超級文明的科技？你覺得我長得像傻瓜，還是你眼神不好，把我看成了傻瓜？”
“雖然都是有越法者坐鎮的超級文明，但從另一個層麵來講根本沒有可比性，你們那裏可是……”
光球的話生生停了下來，比起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更像是受到了某種突然而至的限製或者警告，頓了幾秒後才叫道，“總之偶沒有騙你。”
“知道了。”秋羽直接咬破手指，動作靈巧的在合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後，將其遞給了光球。
“呃……”光球一時沒反應過來，“你為什麽會這麽好說話。”
“當然因為我是個好人。”秋羽在技之靈巧絕美的麵龐上堆砌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
秋羽或許是個好人，但敢把關係地球文明安危的東西交給監管者，其實際原因還是從剛剛的兌換中確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例如監管者會出現說漏嘴的情況，說明現在它的智商確實不夠用，這可以間接證明它前麵說的都是實話。又例如，它說漏嘴時的不自然停頓，表明它在受到某些東西的限製，而有限製就意味著它也必須在某些規則之下行事，不會幹出些因為無邏輯而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
當然，也不排除前麵的舉動都是監管者演的戲，但在秋羽確認了合約上的沉重責任後，早就打算要把它拉上。所以，在實現原有目的的前提下，最少也算是讓監管者在這裏借了半天勢給自己，怎麽都算不上虧了。
“你有什麽陰謀！”這份天上掉下來的合約太過重要，而秋羽又太過狡猾，光球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現在這麽輕易就能到手，比起驚喜更多的還是驚恐。
“哦嗬嗬嗬嗬，被你看透了啊。”某方麵來說，秋羽確實是個好人。見光球不好意思白拿這份合約，立刻便順著它道，“我們大家都有那麽多重要的事要做，何必在這裏扯皮浪費時間。反正你能拿出來交換的東西不早就在心裏想好了嗎，你把那些東西拿出來，然後咬下手指，在合約上把字簽了，大家就可以愉快收工了。”
“哦，似乎很有道理。”監管者的驚恐消退了不少，“你在這個平行地球的行為算不上規則以內的遊戲，不過在命運之城的那一場偶可以走特別渠道，給你們提供最高上限的文明點獎勵。另外，偶剛剛付出巨大的代價，從某處得到了兩顆比較特別的平行地球坐標，也可以送一顆給你。”
一顆平行地球的坐標……就算被監管者灌上了特別，秋羽也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用，不過反正是白撿的，不要白不要，就算現在沒用，等以後層次達到了，自然就會有用了。至於最高上限的文明度獎勵，那可是好東西。至於有多好？那就得看有多少了。
秋羽麵不改色的繼續爭取，“就這些啊？我還以為你能給幾十艘星艦，幾億點生存點什麽的。”
光球一顫，“偶倒是能給你們，但毀滅遊戲可是有匹配機製的，你們沒有駕馭那筆財富的能力卻身揣巨額財富，你覺得是好事？友情提醒一句，如果換成你要的這兩樣，那麽剛才說的平行地球和最高的文明度獎勵就不能給你了。嘖嘖，一個有星艦，文明程度卻是初級的文明，壞一艘少一艘啊，而那幾億生存點能起到的作用也不過是買彈弓來打飛船。”
“哦，這樣啊，那算了。那個文明度到底能給高呢。”
聽到秋羽的語氣有些低落，光球在心裏給自己比了個大大的V，心情隨之好了不少，“偶當然會盡可能的給多一些，但具體能達到多少還得回去後進行計算。”
說話的同時，生怕再發生什麽意外般，光球化為了一個人類形態的光影，然後學著秋羽的樣子，一邊叫著疼一邊在自己的手指上咬了好幾口。
有時候，疼痛也是能刺激智商的。此刻化為人形的光球就在疼痛中醒悟過來——在合約上簽字隻是在法則層麵走一次流程，隻要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就好，根本沒有咬破手指的必要啊！
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掉進了秋羽的誤導陷阱，人型光影上瞬間掛上了無數汗水樣的光點。
“唉......”眼見光球直接用光在合約上寫起了字，秋羽發出了真正的歎息。
雖然一開始就覺得可能性不大，但秋羽依然努力誤導著它，希望它能把自己的血弄到這份合約上。到時候隻要讓錢笑來接觸下，天知道能獲得多麽恐怖的基因。可是萬萬想不到，一直順利的事，最後居然失敗於監管者怕疼，這實在太讓人崩潰了。如果不是看不出它有絲毫得意的反應，秋羽都要以為是它在故意捉弄自己了。
光芒在合約上構建的文字秋羽並不認識，但隨著屬於毀滅遊戲的力量介入，那個奇怪的文字被轉換成了一個秋羽認識的字，然後，秋羽一貫的沉穩又崩潰了。
“你……你的名字叫偶！”
“是啊，偶的名字叫偶，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偶一直叫著自己的名字，都說了好幾百遍了。”監管者重新化為了光球形態，疑惑道，“難道偶的名字涉及到某些法則，所以被屏蔽了？那偶說名字的時候你們聽到的又是什麽呢？”
“哇，合約在消失。”秋羽立刻轉移話題。不管從任何方麵來說，自己被慣性思維誤導，一直沒有注意到監管者名字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人發現。
光球的智商尚未恢複，被秋羽順利得逞。看著正化為一縷縷絲線消逝在眼前的合約說到，“這張東西本來就是命運之力的集合體，現在被確認使用，自然開始化為編製各條命運的命運之線了。好了，雖然在這個宇宙留下了一大堆爛攤子，但反正不關偶和你們的事，該回去了。”
秋羽眉頭一皺，剛要開口，一個聲音便搶先叫了起來。
“等等，你們不能這麽丟下我們，創造者文明會毀滅我們的。”
說話的是錢笑留在這裏的一個手下。先前秋羽和監管者的說話根本沒有回避他們。秋羽是因為需要監管者這張虎皮，巴不得有更多人看到，而監管者卻是不在乎自己的話被細菌級別的存在聽去。
而這群渺小的細菌們也確實很配合，知道自己在秋羽這個超級文明大使以及匪夷所思的光球麵前插不上嘴，所以隻是一直在一旁靜靜候著。可現在涉及自己安危的話題了，卻不得不壯著膽子出聲。
因為慣性，光球繼續震動空氣發聲，“你們隻有細菌級的智慧嗎？拋開越法者不談，解決一個非遊戲參與者的超級文明對偶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而秋羽沒有把解決或者驅逐這個超級文明放到剛才與偶的交易中，不已經很清晰的表明即使不需要偶出手他也能解決嗎？事實上，因為一些意外的介入，連他都已經不必再做什麽了。”
“意外的介入嗎……”秋羽喃喃道。
不用光球明說他也自然就把那個意外與某個不知該說呆萌，還是該說恐怖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那您說的爛攤子是？”
光球明顯不願意和細菌們交流。不過秋羽又把問話中的您改成你，重複了一次後，光球無奈的做出了回答。
“你放出了具有另一係列宇宙法則的入侵生物。它們正在打開連接兩個宇宙的通道。”
轟——
不但是人類，監管者的話讓上千正窺視著這裏的文明集體轟爆。
那些文明大多都隻是依附於創造者文明的中級文明，很多超級甚至高級文明的秘辛他們都不知道。但是宇宙級入侵這種事，卻因為關係到整個宇宙的安危，創造者文明處總是會有意無意的透露一些。現在聽到兩個宇宙的通道被打開，而且還是法則完全不同的宇宙，由不得他們不驚恐。
這個驚恐遠勝之前聽到監管者說可以輕易毀滅創造者文明的一刻。畢竟創造者文明被毀滅，他們不一定會被毀滅，但法則不同的宇宙入侵，那就真是一點生存的可能都沒有。
監管者知道秋羽對這些隻是一知半解，心情正好的它認真解釋道，“魚類必須在水裏才能生存，人類隻有在陸地上才能生存，如果互換，結果是兩者都會毀滅。而不同法則的宇宙之間，這個差異更大。舉個相近的例子的話，大概就是這個宇宙的生物在零下兩百度到三億度的溫度之間才能生存，而那個宇宙的生物卻隻能在三十億度以上的環境才能生存。當然，這僅僅隻是偶舉的例子，不同法則的宇宙間差異比這個更大，但因為是法則本質上的不同，所以無法用這個宇宙可以理解的邏輯文字進行闡述。因此，簡單的說就是，不同法則的宇宙生物之間基本上沒有共存的可能，即使超級文明有能力去到不同法則的宇宙，那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其程度不比現在的人類發射一次火箭低。”
秋羽咬著手指點頭，“哦，就是人類偶爾到地球外參觀參觀，然後什麽都做不了就返回的程度啊。”
“你現在造成的情況可不是參觀一下，那是直接打開了兩個宇宙的通道。這等於直接破開了地球的大氣層，把地球和真空的宇宙連接在了一起。而這個破洞不但很難修複，還會越來越大，直到作為壁壘的大氣層徹底消失。”
秋羽稍微認真起來，“那就太糟糕了，可是連接兩個不同法則的宇宙對雙方的災難都是相同的吧？對方為什麽要幹這種事？”
“野心，擴張，資源，都有可能造成這種事。但相比這些，有兩種最糟糕的情況，一是對方宇宙規模和層次比這個宇宙高很多，就像一個大海可以輕易稀釋一滴毒藥一樣，他們的宇宙不在乎屬於這個宇宙的一點點的法則侵入。另外一種就是他們宇宙到了毀滅邊緣，不得不逃離那個宇宙。很幸運的，你現在遇到的是後者。”
“它們也有超級文明吧？難道就不能找個法則相同或者相近的宇宙？非的往這個不歡迎他們的宇宙跑？”
監管者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當一滴水幹涸，難道跳到旁邊的一滴水裏就安全了？宇宙的毀滅……算了，再說下去又該受到警告了。既然對方宇宙已經在這裏打開了入口，那麽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還是趁早讓這個宇宙的文明自己想想該怎麽應對吧。”
“你能做些什麽嗎？例如把那個洞補上。”秋羽有些後悔剛才沒有在交易中多加上這條。
“不能。”監管者斬釘截鐵，“你想讓偶為了幫助這個宇宙而徹底斷絕另外一個宇宙的生機？那可是一整個宇宙啊！即使在你的眼裏他們是邪惡的入侵者，但本質上，那缺是它們為了整個宇宙生命的延續而掙紮。
“那就任由我們去死？”人群中有人高叫。
“哼……”
秋羽先一步出聲打斷了監管者的冷哼，對著人群道，“狼捕兔子。站在狼的立場，為生存而捕食，狼是正義。站在兔子的立場，自己被無辜殺戮，兔子是正義。但站在人類的立場，那不過是自然法則的一部分，不加幹涉才是正義。”
話鋒一轉，秋羽看向漂浮在空中的光球，“但怎麽說都是我的責任，至少告訴他們些你可以說的東西吧。”
“可以說的嗎？真是微妙的說法。”光球微微思考後說到，“宇宙的法則是基於生命的認知和運用，所以現在的入侵，本質便是它們宇宙的生命帶著其宇宙法則的印記到這裏來送死。不管是自願還是被強迫，一開始便來送死的肯定不多。退一步，就算有很多，但入口隻有那麽大，在入口繼續擴大前也高不了。比照偶的經驗來看，讓這個宇宙的法則發生變化，隻需要兩萬年，真正的災難級變化大概是一百八十萬年左右，時間已經……不多了啊。”
……
回應光球感歎的是一片死寂。
“絕望了嗎？真是脆弱啊。或許不知道答案還比較好，在這個宇宙中，知識與答案比起希望，帶來更多的還是……”
“問題不在這裏。”秋羽打斷了光球的話，頭疼般問到，“介意告訴下我你的年齡嗎？”
“當然。”光球驕傲的回答道，“偶是我們文明中也少見的超級天才，還差兩百年才到三百萬歲就成為了一個潛力無限的文明的監管者。”
幾秒鍾後，光球反應過來，“好吧……換做是偶，也不會擔心幾十億年後才回到來的災難……你那是什麽眼神……啊，突然接到消息，你們的下一場遊戲要開始了，必須趕緊回去了啊！”
“喂，等等，我還有些事沒有……”
沒有理會秋羽的焦急呼喊，光芒閃動間，一次即使超級文明也必須小心準備的宇宙間旅行便在瞬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