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聽她說得如此篤定,心下好奇難耐就追問起來。蒲草卻是抓了一把積雪,團緊用力扔向她,笑道,“辦法很簡單,就是…天女散花!”
春妮偏頭躲過雪團,還是滿腦子問好,半點兒沒猜出來。她追上前還要再問,蒲草卻是不肯多說,惹得她也抓了雪團打過去。兩人就像小孩子一般,你來我往的打著雪仗笑鬧起來,不到片刻都是沾了滿身的雪沫子。
待得笑鬧夠了,跑進溫室去,熱氣迎麵撲來,兩人齊刷刷打了幾個大噴嚏,嚇得聞聲迎上來的桃花和山子趕忙跳向一旁。
劉厚生這半會兒惦記前院之事,急得恨不能飛去看看才好,這般終於盼得蒲草和春妮過來,就趕忙上前拉了自家媳婦兒問詢幾句。
蒲草也不打擾他們,隨手拎了個籃子,笑嘻嘻帶著兩個孩子四處挑揀著摘菜。
劉後生聽得前院兒擺酒席就忍不住想回去湊湊熱鬧,春妮卻是擔心有人來溫室搗亂,隻留兩個孩子看守不頂事兒,死活攔著不肯放他走,惹得劉厚生搓著大手、可憐巴巴的憨笑不停。
蒲草扭頭瞧見猜出緣由就主動開口說道,“劉大哥,貴哥兒年紀小,酒席上怕是照料不過來。這裏先讓桃花和山子看著,你回前院幫著招呼下客人吧。”
“哎,好,好。”劉厚生一聽正經東家發話了,立時喜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一邊高聲應著一邊衝著自家媳婦兒翻白眼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兒,然後就單腿蹦著飛快跑走了。
春妮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男人如此孩子氣,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哈哈笑得直不起腰。蒲草也覺好笑,順手找了塊油氈蓋在籃子上,說道,“你平日還說生子木訥,我看啊,他絕對是被你這地主老財壓迫太重了。”
“你才是地主老財呢!”春妮嗔怪得掐了蒲草一把,扭過頭時卻瞧著兩個孩子都皺著小臉兒,明顯也是想要回去湊個熱鬧,於是就笑道,“要不然我留下守著溫室,讓桃花和山子回去玩會兒吧。”
山子和桃花聽了這話,立時笑開了臉,上前一左一右抱了春妮的胳膊,小嘴裏的甜言蜜語一串串就冒了出來,“妮子姐姐最好了,妮子姐姐最疼我們了。”
“一起回去吧,這裏一時半會兒沒人看著,也不至於就出了岔子。吃過飯早些過來就好。”
蒲草想起上次桃花被打了屁股一事,也覺單獨留下兩個孩子不安全,於是就動手在兩個爐子裏都添滿了木柴,又四處轉了兩圈兒找了個粗木棍橫在門外充作門閂,然後,兩大兩小就一起飛跑回來前院。
這一日的西北風好似也感受到了張家眾人的快意與歡喜,一改往日的彪悍凶猛變得溫柔許多,偶爾調皮的卷起樹枝上厚厚的白雪衝進張家院子,又帶著滿身的飯菜香氣重新拐上大路。
不遠處大路旁蹲著的一家三口,各個都是抽動著鼻子垂涎不已。狗剩兒摸摸咕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小聲嘟囔著,“貴哥兒那狗東西如今可是眼睛長到頭頂上了,剛才爹你又那般落了他臉麵,他才不會出來再找咱們回去吃席呢。”
張二嬸也是挪了挪發麻的雙腳,抱怨道,“都怪那個什麽掌櫃,還說要送場大富貴給咱家。結果他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得咱們家差點兒被攆出村去。若是再讓我看見他,我就潑他兩盆洗腳水!”
張二極力仰著頭想要從寒涼的空氣裏多汲取一些酒香,可是北風飄忽不定四散開來,就是不肯從他鼻端掠過。氣得他狠狠一口唾在地上,指著張家院子罵道,“好,你們這些白眼狼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們給我等著,保管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狗剩兒站起身,眼珠子轉了轉就道,“爹娘,你們先回家吧。我去隔壁村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麽發財的路子。若是真能賺了銀錢,以後一定讓爹娘戴金銀穿綢緞!”
張二嬸子聽得兒子這般有誌氣,立時轉了笑臉替兒子緊了緊棉襖,囑咐道,“那你去吧,但可要早些回來,別掉雪坑裏凍壞了。”
狗剩仿似有些不耐煩,胡亂應了兩句,就很快走沒了影子。張二嬸抻著脖子還在張望,卻被張二狠狠扯了一把,惱道,“趕緊走吧,還看什麽?你自己生的兒子什麽德行,你不知道啊?說是去找發財路子,不定又跑哪裏摸牌九去了。”
張二嬸兒卻是聽不得人家說她兒子不好,張口反駁道,“我兒可是個有能耐的,平日裏閑著,那是因為沒有碰到好路子。再說了,他兜裏一文錢都沒有,哪有本錢玩牌九啊。”
張二冷哼一聲,扭頭剛走了兩步卻是猛然又跳了起來,高聲罵道,“這小兔崽子,他剛才一定是在孫掌櫃那裏得了好處了,這會兒怕是就拿去當賭本了!”
張二嬸子腦子轉了轉,也覺剛才兒子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再想想到手的銀錢又要飛了,氣得直拍大腿,“那個什麽掌櫃給了他多少銀子啊?這個敗家小子,不交給咱們,居然又要拿去賭,這可怎麽辦?”
“能怎麽辦!趕緊給我追啊!這死小子,看我不打折他的腿!”張二叔猶如被人摘了心肝一樣,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動,扯著老婆子就衝進風雪裏…
同樣的風雪路上,孫掌櫃一行也在艱難前行。來時那般滿腔驕傲自信,這會兒統統轉變成了失望,一想起回去無法交代,他就隻盼著這條歸路沒有盡頭才好。
可惜再遠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眼見城門越來越近,楊九扭頭衝著車裏小聲稟報道,“掌櫃的,馬上就要進城了。”
孫掌櫃聞言,嘴角兒下意識就抿緊了,挑了車簾向外看看遠處熟悉的門樓,開口罵道,“還有二裏地呢,著什麽急!趕得慢些,顛得我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是,是,掌櫃的。”楊九趕忙恭敬應了,眼見那車簾放下,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扭頭給胖子使了個眼色就專挑顛簸之處行走,直顛得車裏的孫掌櫃東倒西歪,卻因為犯愁一會兒如何應對東家的暴脾氣而無暇喝罵…
馬車骨碌碌駛進了城門,轉上大街,最後終於慢騰騰進了富貴樓的後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巷子裏其餘幾家的小門卻都悄悄打開了。
三五個小夥計紛紛跑了出來,互相擺手打個了招呼之後就都湊去了富貴樓的門外,聽著門裏不時響起的怒罵聲、瓷器破碎聲和告饒聲,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臉上滿滿都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不遠處的白雲居酒樓人聲鼎沸,小夥計們樓上樓下跑著傳菜,忙得腳不沾地兒。大灶間裏也是鍋碗瓢盆叮當做響,不時飄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
後院帳房裏,洛掌櫃左右開弓,一手賬本一手算盤,狀似極忙碌的模樣。可是守在一旁的小管事卻是最清楚不過,這老爺子一上午才核完半本帳,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慢啊。
小管事悄悄上前替老爺子換了一杯溫茶,小聲勸道,“掌櫃的,您這也忙好半晌了,停下歇歇吧。”
老掌櫃低頭掃了一眼紛亂的算盤珠兒,長歎一聲揮手撥到一盤,苦笑道,“我真是老嘍,當初跟著咱們公子剛來翠巒城的時候,什麽陣仗沒見過,也沒像今日這般心神不寧啊。”
小管事抻頭兒向半開的窗外掃了兩眼,笑道,“所謂關心則亂,別說掌櫃的您了,就是咱們這樓裏上上下下,自從早晨聽得富貴樓夥計揚著脖子放狠話,誰不是提心吊膽等消息呢。”
老掌櫃一聽這話,手下端茶的動作就是一緩,抬頭囑咐道,“一會兒你出去四處走走,可不能讓大夥兒因為這事兒分了心,萬一誰出了岔子砸了咱們樓裏的口碑,我可不饒他啊。”
“您放心吧,小的早就囑咐過了。”小管事一邊替老掌櫃續茶水一邊笑道,“掌櫃的,小的這幾年跟在您身邊也學了些識人的本事。小的瞧著那張家嫂子眼神兒很清明,不像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興許這事兒,富貴樓怕是要白費心思了。”
老掌櫃想想前兩次同蒲草打交道的情景,也是點頭說道,“但願她是個明事理的啊。”
他的話音兒剛落,就聽得院子裏有人大喊著跑近。老少兩人對視一眼,趕忙起身奔了出去。
一個青衣小夥計正跑到院子當中,一見他們出來就高聲喊道,“掌櫃的,大好消息啊。富貴樓沒成事啊,沒買到菜啊!”
這一嗓子好似平地驚雷,瞬間震得整個酒樓都歡騰起來。灶間裏、庫房裏,甚至前麵大堂裏的小夥計們都陸陸續續跑出了好多,各個一臉歡喜的圍上前問個不停。
那小夥計興奮的臉色通紅,但好在還記得要先稟報給掌櫃,搶著擠上前兩步,笑嘻嘻說道,“掌櫃的,剛才小的看見那孫掌櫃的馬車回來,就跑去偷著聽了聽。錢東家好似發了很大的火兒,把屋裏瓷器都砸了,我還聽見孫掌櫃的在求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