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嬸子此時也是後悔的腸子都要青了,本來他們一家打算趁著夜裏無人,把張家的苞穀先掰回去,這樣好賴也占些便宜,哪曾想一到地頭兒發現人家住過來了,張二叔就帶了孩子往回走,她卻怎麽想也不甘心,瞧著窩棚外邊的火堆熄了,就摸回來打算偷偷掰一籃子,結果正好被晚歸的蒲草逮個正著。
“嗯,蒲草說的太對了,我就是想幫著收收地,沒想到一片好心還被你們誤會了,我…我這就回了,你們也歇著吧。”她說著就扔下籃子要走,張貴兒被她這厚臉皮氣得直哆嗦,想要上前攔著卻被蒲草扯了一把,笑道,“二嬸這般照顧我們一家,我們這心裏真是熱乎啊,村裏人還常說二嬸不好,可見他們是誤會了,正好我明日要回村,就跟大夥都說說,二嬸半夜還來幫忙收地實在是心腸太好了。”
張二嬸正著急忙慌往回跑,聽得這話差點兒沒絆個大跟頭,這事兒若是傳回村裏,他們一家這臉麵可丟大了,於是趕緊說道,“這點兒小事兒就別到處傳揚了,讓人家以為我這人多愛名聲不好,再說要秋收了,山上容易下來野獸糟蹋糧食,你們還是多在這裏守著點兒吧。”
蒲草笑道,“苞穀地是要守著,但是我們沒吃食了,我打算回村借些苞穀麵兒下鍋呢。”
張二嬸瞧著蒲草抱著肩膀,笑得那般得意,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到底還是說道,“我家裏還有幾斤,我明日給你們送些過來,你就不要回去了。”
“那可太好了,”蒲草輕飄飄道謝,“謝謝二嬸惦記,我們原本想借十斤的,二嬸既然要給送來我也省得回去了。”
張二嬸的心疼得仿似滴血一般,十斤苞穀麵兒夠他們一家吃上幾日了,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生怕再呆下去,蒲草又想起要回村“借”什麽物件兒,立刻含糊應著,跌跌撞撞跑得沒了影子。
蒲草拍拍手,拎著那籃子放在窩棚門邊兒,然後熄了火堆兒笑道,“都睡吧,估計後半夜不會再來人‘幫忙收地’了。”
說完這話,她就牽著山子和桃花鑽進了窩棚,一左一右攬著他們躺在破棉被上睡著了。
張貴兒在夜色站了好半晌,恨恨跺腳,也回了窩棚,卻是氣得睡不著,早起頂了兩個黑眼圈兒,被山子和桃花笑得更是惱怒。
晌午時,一臉不情願的張二嬸到底送了一小布袋包穀麵兒來,蒲草掂了掂,不過七八斤沉,但她也沒多說,瞧著張二嬸下死眼的盯著昨夜扔下的那藤條籃子,就笑眯眯又說過幾日秋收要請人來幫忙,張二嬸立刻就道家裏忙,一溜煙兒的沒影了。
蒲草嗤笑,就把這事兒揭過去了。可惜,她這裏是封了口,除了春妮還真沒同別人說起過。
但是張老二家吃了這樣的大虧,夫妻兩個心疼不已,難免就吵了起來,被左鄰右舍聽到了,到底傳得整個村子皆知,人人見了他們一家都是指指點點,氣得夫妻倆差點沒吐血,躲在家裏不肯出門。
好再,新的流言又起,及時的解了他們的尷尬。
要說新的流言,倒與他們一家也有些牽連,那就是張家老宅不知為何突然鬧鬼了,那院子裏白日裏總有些烏鴉在房頂盤旋驚叫,進了院子瞧瞧,入耳皆是鬼哭狼嚎般的嗚咽之聲,偶爾晚上有人路過,還見過有白影兒在四處飄來飄去,人人都說張家母子不甘心被殺,留戀故土,回來守著宅院來了。
世人從來對於鬼神之事都是頗為忌憚,越是害怕越想說上幾句,於是流言越傳越甚,原本有兩家瞧著那院子新修葺沒多久,很是齊整,打算買下給兒子成婚,聽了這事兒也打了退堂鼓。
春妮日日跑來報告新消息,蒲草聽了就與她湊在一處,笑得嘰嘰咕咕,然後也就扔到腦後了,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那就是學寫字。
說起來真是悲哀,她雖然不是清華北大那類的高等學府畢業,好賴不濟也是師範大學出來的,平日在農校裏教英語,自認才學不錯,可惜前幾日一時興起,抓了一本張貴兒的寶貝書,沒翻上幾頁就頭疼不已。
原來這裏通用的居然是小篆字,彎彎曲曲複雜之極,硬是把她變成了文盲,想著以後無論是經商開鋪子,還是種菜賣菜,都要能寫會算,隻好硬著頭皮,每日逼著張貴兒教授兩個時辰。
張貴兒一聽要做先生,學生還是這些時日把他完全壓在下風的嫂子,那腰板兒拔得簡直比楊樹還直,鼻孔差點兒都曬到太陽了,把學堂裏先生的做派完全搬了過來。
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嫂子行拜師禮,跪地磕頭,結果被蒲草一巴掌就招呼到了他的腦門上。隻得恨恨打消了這個念頭,看著蒲草簡單行了個禮就算完事兒了。
張貴兒氣得臉色通紅,到底也沒敢多話,轉而挑了最難寫的五個字出來,撿了樹枝做筆,劃在黑土地上,想要看蒲草的笑話。
可惜,蒲草原本有簡體字的底子,再學起篆字,容易許多,不過盞茶功夫就學會了,驚得張貴兒嘴巴大張,好半晌都沒合上。
要知道,當初就因為學不會這幾個字,他的手心被先生打出兩寸高的紅腫,沒想到原本又懦弱又木訥的嫂子居然學得飛快,這讓一直自詡聰明的他情何以堪,於是爭勝之心更加厲害,麻利的又祭出十個複雜的篆字,結果蒲草又是飛快學完了,氣得他直想扒開嫂子的腦子看看,到底開了多少孔竅兒?
叔嫂兩個人就這般,一個教一個學,不過半月,居然就把一本千字文學得差不多了,張貴兒苦思一夜,到底不甘心,又開始摩拳擦掌教起了算學。
但是,這一次他甚至想直接投進旁邊的河裏把自己淹死,因為蒲草不過學了兩日就開始反過來做他的先生了。
桃花和山子不知就裏,整日跟在一旁湊熱鬧,瞧著哥哥臉色青青紅紅,嫂子得意洋洋,就笑得極開心。
日子就在一家人的學習歡笑中,在村人的閑談驚恐中,很快過了半月。
秋收終於來了,村外的田地裏,因為老天爺一年的關照,風調雨順,大穗的苞穀棒子穿著金黃色的外衣,在秋風裏招搖,炫耀著它的飽滿和實成,農人們見得這般,各個笑開了臉,這就是明年飽腹的希望,過年時孩子的新棉襖,老人的煙葉,媳婦兒的新木簪…
家家戶戶都拿出了準備好的籃子筐子,鐮刀鎬頭,預備搶收了苞穀回來,就上山去采人參藥材,打獵賣毛皮,然後就能美美的貓冬了。
蒲草這一晚也破例烙了幾個苞穀餅子,煮了野菜粥,帶著孩子們吃了個飽足,想著明日一早起來就開始收地,於是吃過飯,一家人早早熄了火就睡下了。
不想睡到半夜之時,她突然就聽得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間或還有清脆的哢嚓聲,明顯是有人踩折了苞穀秸稈發出的聲響,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張二一家又來“幫忙收地”了。
這片苞穀可是蒲草發家致富裏很關鍵的一環,誰動了這苞穀就是動了她未來的美好生活,她怎麽能不惱怒,一個翻身就爬了起來!
山子和桃花原本蜷縮在她身邊,也被帶動得醒了過來,山子揉揉眼睛,小聲問道,“姐,怎麽了?”
蒲草豎了食指到唇邊示意他噤聲,然後低聲說道,“怕是二叔一家又來偷苞穀了,我和貴哥兒過去看看,等我抓到人了,你們就點火堆。”
兩個孩子應了,小心翼翼的隨著她摸出了窩棚,張貴兒正好也係著衣帶走出來,黑夜裏兩人也不必對什麽眼神,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捉賊了,極有默契的轉身就往苞穀地裏摸去。
蒲草到底氣不過,順手摸了窩棚邊的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子,想著一會兒抽冷子打幾下,好歹要出出氣。張貴兒隱約瞧見了,卻是扭了頭裝作沒看到。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苞穀地,張貴兒照舊包抄到後麵去,蒲草就拎了棍子躡手躡腳摸到那黑影兒不遠處,剛要動手撲上去就打,突然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好似那黑影兒太壯碩了一些,而且動作極是笨拙,隱隱還有些粗重的呼吸聲,難道…
蒲草驚恐的臉色煞白,全身僵硬,心裏拚命喊著不能害怕,要趕緊去扯了張貴兒逃跑,可是她的雙腿就是控製不住的打哆嗦,雙腳仿似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好不容易勉強能挪動兩步,尚未來得及去找張貴兒,就聽得那黑影的背後,突然有人大喊,“惡賊,哪裏走?”
那黑影猛然嚎叫了一聲,就直起了身子…
張貴兒一手掐著另一塊沒有扔出的石頭,驚恐的瞧得那黑影突然變得高大無比,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在銀白色的月光映照下凶光閃爍,直直得盯著自己,他瞬時就軟了腿,噗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哆嗦著,“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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