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春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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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喜事到

東子忍著笑從一旁搬了塊石頭,剛想要蒲草站上去又怕她誤會這有嘲笑之意。正是不知如何巧嘴解釋的時候,蒲草已是利落的跳了上去,點頭道謝之後就高聲往院子裏喊道,“請問這是李春妮的娘家嗎?我是蒲草啊,特異從南溝村趕來送信兒的。”

那小媳婦兒聽了這話,臉色明顯就是一鬆,但隨後又立馬兒瞪著眼睛指向方傑,“那這人是幹啥來的?他可不是農家人!”

蒲草被問得無法,隻得伸手用力拍拍方傑的肩膀,做出一副極信任友好的模樣,大聲回應道,“這是趕著馬爬犁送我來的方公子,絕對不是壞人,春妮也是識得他的。嫂子,你別害怕,趕緊請大娘出來吧,她老人家一見我就都清楚了。”

屋子裏的人這會兒仿似也聽到了她們兩人的對話,那屋門先是悄悄開了一條縫兒,繼而就立刻全部敞開了。

李老太太一臉驚喜的從裏麵跑出來,笑道,“哎呀,真是蒲草來了!這事鬧得,快進來,快進來說話兒!”

那圓臉小媳婦兒聽得婆婆這般說,也扔了手裏的扁擔,搶上前開了院門。

蒲草同方傑一起並肩走了進來,東子也趕了馬爬犁隨後進院子停在角落。

李老太太拉著蒲草的手,一迭聲的問著,“這麽冷的天兒,你怎麽自己來了,有事找左右鄰居幫忙走一趟也行啊。我們春妮就是個心裏沒成算的,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非要你遭這罪啊。”

蒲草笑嘻嘻隨著老太太邁進門檻,那屋裏等候的春妮老爹和兩個兄長都是一臉尷尬模樣,搓著手憨笑著趕緊讓出最好的兩把椅子,請蒲草和方傑坐下。

蒲草謙讓了兩句,為了讓李家人心裏安生些也就穩穩坐下了。

李老太太一邊招呼著兒媳倒水一邊仔細打量方傑的穿戴模樣,眼見他解了身上的佛頭青色的素麵杭綢鶴氅遞給小廝,露出裏麵深藍色素麵錦鍛袍子,還有那掛在腰側的雙魚佩和鴉青繡山水的錦緞荷包,無一不是上好的東西。

再看他身材高挑兒、眉目俊秀,嘴角好似時刻都含著的一絲淺笑,整個人溫文爾雅又雍容富貴,著實是人間難見得好男子。

老太太心裏讚歎,忍不住就生出一絲親近之意,親手端了熱水送到方傑手邊,笑道,“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了。大冷的天兒,還讓你在門外等了那麽半晌。”

方傑起身雙手接過陶碗,溫和笑著應道,“多謝大娘,我平日同劉嫂子也是熟識,大娘不要客套,當我是自家晚輩就好。”

老太太被哄得眉開眼笑,爽朗應道,“那哪能呢,方公子是貴人,我們這農門小戶怎麽擔得起,你不嫌棄家中簡陋就好了。”

蒲草想起剛才那小媳婦兒立在門前的戒備模樣,心下好奇,喝了一口熱水就笑問道,“大娘,剛才咱家裏人把我們誤認成什麽人了?為何那般慌亂,可是家裏遇到什麽難事了?”

李老太太聽了這話,臉色瞬時就暗了下來,李老頭低著頭磕著手裏的空煙袋鍋子也是沉默不語,先前那潑辣小媳婦兒居然也一掃彪悍之色轉而抹起了眼淚。

蒲草見得這般更是焦急,不說她當初受苦的時候也沒少吃李家的餅子,就是隻看如今春妮剛懷了身孕正是要靜養的時候,也不能讓她因為惦記娘家,跟著一同著急上火啊。

“大娘,你也知道我和春妮就同親姐妹一般,最近因為種菜賣去城裏,手裏也都有了些餘錢。大娘家裏若是有事,就先說給我聽聽,興許咱們一起就相出應對辦法了。”

李老太太聽得蒲草提起女兒,就趕緊坐到她身旁,一臉擔憂的問道,“蒲草啊,我倒是忘了問了,你今日是為啥來送信兒?可是生子的腿傷好了,春妮怕我們惦記才托你走這趟啊。要是那般,我們也跟著放心了。”

蒲草搖頭,想起春妮這兩日的幸福模樣,她就拉著老太太的手笑道,“大娘,劉大哥的腿傷剛好大半,要想好利索還要將養一月。我這次上門來,其實是替春妮報喜的。”

“報喜?”李老太太愣了愣,一時想不出自家閨女有啥喜事。

“大娘,春妮有孕了,她就要當娘了。”蒲草也沒讓老太太疑惑太久,幹脆麻利的把喜事兒說了出來。

老太太激動的握緊了她的手,仿似極怕自己聽錯了一般,哆嗦著嘴唇問道,“真的?你這丫頭沒騙大娘?”

蒲草笑著重重點頭,“真的,大娘!您就要當姥姥了。”

“哎呀,這可是大喜事啊。”李老太太一巴掌拍在腿上,臉上簡直瞬間就笑成了一朵花,李家其餘幾人也一掃剛才的愁苦模樣,各個都是歡喜點頭,笑道,“這真是太好了,妮子以後可有指望了。”

方傑坐在一旁雖未言語卻一直在靜靜打量四周,他眼見這李家窮困至此,仿似又有極大的煩事未解,此時卻因為出嫁女兒有孕而立時把諸事拋向一旁,隻一心替女兒歡喜,顯見這一家子是極重親情的。

也許,富貴才是親情的仇敵,銀錢愈多爭鬥愈烈,親情自然也越淡薄。反倒是這樣日子窮苦些,互相幫扶、互相依靠,才更是親近…

蒲草也同樣跟著李家人歡喜笑個不停,偶爾扭頭見得方傑眉頭輕皺、沉默不語,心下猜不出他有何煩心之事,想要開口問詢又礙於眾人在場,最後隻得伸出腳尖兒輕輕踢了他一下。

方傑從沉思裏驚醒,眼見她臉上滿滿的擔憂疑惑,心下那份沉重之意立時就飛的無影無蹤,嘴角那絲暖笑也重新掛了起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就算一輩子在那個冰冷冷的老宅裏得不到這樣的親情,但是上天讓他遇到這樣的好女子,就是對他最好的彌補了。

李家眾人完全沉浸在突如其來的驚喜裏,倒是沒誰發現他們兩人的小動作。

李老太太嘴裏念叨著要趕緊去看女兒,一會兒指揮著大兒媳去拿籃子,一會兒又去灶間摸雞蛋,恨不得立時一步邁到女兒身邊才好。

蒲草想攔兩句,畢竟春妮如今日子好過,什麽吃食也不缺。但她轉念想想也就罷了,世界上還有什麽飯菜比親娘做得可口,還有什麽東西比親娘捎來的更珍貴?

她正是羨慕感慨的時候,突然就聽院子裏有個女子高喊著,“娘啊,你們別怕,叔伯們趕來幫忙了!”

她的聲音剛落下,隨後就是各種腳步聲、呼喊聲紛亂響起,匯合在一處仿似一股巨浪般猛然掀開了兩扇屋門,無數男女老少手持著各色扁擔鋤頭就湧了進來。

方傑眉梢兒一挑,伸手就護在了蒲草跟前,李老頭兒和李大李二也趕緊起身迎上前大聲解釋著,“三叔,六叔,你們快放下家夥事兒,都是誤會。是春妮托人報喜來了,不是城裏那些無賴。”

當先闖進來的兩個頭發胡須都已花白的老頭兒聽了這話,又扭頭瞧瞧穿了一身藍花棉襖顯得幹淨利落的蒲草,還有一旁富貴逼人、文雅俊秀的方傑,琢磨著他們確實不像惡人模樣,於是趕緊把手裏的扁擔凳腿兒遞給身後的小輩兒,幹咳兩聲說道,“你看這事兒鬧得,大夥兒還以為你們一家要吃虧呢。”

李家父子三個趕緊請兩位老爺子坐下,其餘眾人都是各自尋了馬紮或者幹脆就把扁擔一橫擠著坐在一處,馬馬虎虎都算安頓下來了。

李老太太婆媳幾個也趕緊請了那些站在最後的大娘、嬸子們進裏屋安頓,屋門大開之下,倒也能聽得清外屋動靜兒。

李老太太張羅著喊了大兒媳去拿瓜子待客,然後又扯了最是莽撞直腸子的二兒媳到蒲草跟前,笑道,“蒲草啊,這是妮子的二嫂。”

蒲草趕忙起身行禮,笑著打趣道,“早就聽妮子說咱家二嫂有把好嗓門,沒想到我第一次上門來就見識到了。”

李二嫂長了一張瓜子臉,細眉大眼,皮膚也白淨,比之普通農家女子可是美上許多。此時聽得蒲草這麽說,臉色更是羞得通紅,低聲道,“妮子也說過妹子的嘴巴利呢!”

李老太太哈哈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嘴巴不讓人的,成了吧?”

蒲草和李二嫂也都跟著笑起來,那兩個老爺子眼瞧著蒲草同李老太這般親近就開口詢問李老頭兒道,“大侄子,這都是哪裏來的貴客啊?”

李老頭兒趕緊指了蒲草說道,“三叔,六叔,這是南溝村張家的大兒媳,同我們春妮住隔壁,今日特異頂著風雪替春妮送信兒來了。”

“張家大兒媳?”眾人聽了都是麵有疑色,李家村因為與南溝村緊鄰,對於各家之事倒也聽說一些。算起來南溝村隻有兩戶姓張,一戶夏末之時家破人亡,隻剩了一兒一女。另一戶卻是有名的吝嗇鬼,聽說手腳也不幹淨,家裏大兒遊手好閑也不曾娶親啊。

屋裏的幾個老少婦人對於這些家長裏短之事自然更清楚,其中一個外號李快嘴兒的老太太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兒就呸呸吐了嘴裏的瓜子皮,奔到屋門邊兒一臉興奮的問道,“張家大兒媳?可是張婆子在城裏買回來的童養媳,後來被休出家門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