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挽著李二嫂回了家,果然屋子裏冷得都要嗬氣成霜了。她這個急脾氣一會兒抱柴火、一會兒又去翻木炭尋銅盆,忙得是腳不沾地。
李二嫂生怕她不小心摔了,眼見炭盆終於點著就搶了燒炕的差事,安頓小姑坐下歇息,笑道,“小姑,這懷身子頭三月可要加小心,你能偷懶就偷點兒懶吧。可別像以前一般,毛毛躁躁。等孩子生下來,你想上房揭瓦都沒人攔著你。”
春妮紅了臉,笑嘻嘻應道,“二嫂子又笑話我,我心裏有數呢,就是有時候一忙起活計就忘腦後了。”
姑嫂兩個這般一問一答說起李家村各家近事,正是熱鬧的時候,春妮突然跳下地嚷道,“哎呀,我怎麽把這事忘了!”
“什麽事兒啊?”李二嫂以為是何大事,心裏也跟著懸了起來。
不想春妮卻指了空空的炕尾說道,“當初分家我們隻分了兩床被褥,一床生子拿去溫室了,一床被我搬去蒲草那裏了。若不抱回來,今晚咱們就要睡光板兒炕了。”
“那你著急什麽,蒲草還能貪下被子不還啊,一會兒去抱回來就好了。”李二嫂手下往灶塘裏塞了幾根苞穀秸稈,嗔怪道,“小姑這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總是這般一驚一乍的。”
春妮卻是苦笑道,“二嫂,我是犯愁一床被子怎麽夠咱們四人蓋?我還是去找蒲草想想辦法吧。”說完這話,她就一陣風似的開門跑走了。
李二嫂仔細想想也是這麽回事,於是就沒有起身攔著小姑,轉而一邊燒火一邊惦記起家裏的男人孩子這會兒是不是都吃上熱飯了…
蒲草正帶著兩個孩子圍著點心盒子吃得歡快,突然見得春妮氣喘籲籲跑來,就笑著打趣道,“你這鼻子怎麽比村頭兒的老黃狗都好用?我們就偷吃幾塊點心,你至於跑得這麽急嗎?”
兩個孩子聽得嫂子說得有趣,就嘰嘰咕咕偷笑起來,惹得春妮紅著臉瞪了他們一眼。
她上前抓了一塊核桃酥,一邊哢哢咬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我不是想吃點心才來的,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家裏還沒有被子呢,晚上要怎麽睡?”
蒲草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子,走去炕尾翻了翻被垛。雖說如今家裏富庶許多,但是還真沒倒出功夫張羅這些用物,她至今還和桃花蓋一床被子呢。
滿打滿算,她帶著兩個孩子蓋一床被,也隻能勻出一床借給春妮。而春妮母女加兩個嫂子,四個大人蓋兩床被褥還是有些勉強,這可有些難辦了。
“要不然,我去陳大娘那裏借上一床。”春妮自然也清楚蒲草的家底兒,琢磨了半晌也隻有陳家相處最親近了。
蒲草卻是搖頭,“陳家人口也多,怕是被子也不富餘。這樣吧,我帶著兩個孩子睡就能勻出來一床來。東屋還有上次剩下的棉花和布匹,咱們一起動手,再縫床新的吧。”
“現縫被子?”春妮胡亂抹去嘴角的糕屑,一迭聲的讚成道,“這辦法好,我兩個嫂子的針線都是又快又好。不如咱倆先絮棉花,等我嫂子們來了,一人幾根線就縫完了。”
兩人都不是囉嗦又拖拉的脾氣,既然定了主意就去東屋翻了剩下的一包棉花和兩個半匹的棉布出來。
桃花和山子笑嘻嘻收了點心盒子,然後也跑到跟前嚷著要幫忙。蒲草指派了他們幫忙抻棉花,還道棉花抻不好被子就不暖和。
兩個孩子自覺肩頭責任重大,小臉兒上滿是認真,每每都要把手裏的棉花抻得透亮兒了才覺滿意,惹得蒲草和春妮暗笑不已。
李二嫂燒完了炕,等了好半晌都不見小姑回來,就熄了燈關門尋來。進屋見得他們大大小小四個鋪了滿炕的棉花,就笑道,“被子不夠,湊合睡一晚上就是了。怎麽還要現縫新被子呢?”
蒲草笑道,“我和春妮平日太懶,有棉花布匹也想不起縫被子。正好今日趁著嫂子們都在,趕緊折騰折騰。”
李二嫂聽了這話,就笑道,“哦,原來你們兩個懶丫頭是趁機抓我們做壯勞力了。”
蒲草和春妮都是咯咯笑起來,三人嘴上說笑著,手下麻利的鋪棉花,很快一床棉被就初具雛形了。
不說張家屋子裏如何熱鬧,單說劉家三口陪著笑臉送了李老太婆媳出門,眼見她們走得不見了影子。劉老頭立時惱恨得一腳踹在了門檻上,劉老太也是坐在椅子上狠命敲打胸脯,嘴裏嚷著,“哎呦,哎呦,氣死我了,這李家真是欺人太甚!什麽叫生子富貴也跟劉家沒關係?啊,他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劉老頭握著煙袋鍋子死命往桌子上磕,低聲咒罵道,“還說生子要蓋大瓦房、打新家具,還要買丫鬟雇長工!我呸!他也不看看他是誰?不就是給張家看個菜棚子嗎,還真把尾巴翹上天去了。”
劉老太灌了兩口水勉強順了氣,又道,“不怪小時候我就看不喜他悶聲悶氣,他就是個頭長反骨的畜生!這剛賺了幾兩銀子啊,就貼到丈人那邊去了!他從我肚子裏出來,不孝順我不說,反倒讓老李家長了脾氣,這都罵上咱家門來了。可憐咱家多少年沒受過誰的氣了,到頭來讓兒媳娘家欺到頭上來了。”
劉水生坐在一旁聽得爹娘這般痛罵,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趁機插嘴說道,“爹,這會兒你們該同意我說那事兒了吧。那天,菜棚子裏裏外外我都看遍了,無非是燒兩個爐子取暖,種菜的法子同平日沒啥區別。張家那小寡婦怕是打算著要獨吞這財路,所以才吹噓有什麽秘法蒙騙村裏人呢。
而且,大哥原本就不孝順爹娘了,如今又有孩子,你們就更別想從他手裏摳出那幾兩銀錢了。還是咱們自家起個菜棚子賺銀錢才是正經,你沒聽那李老太說嗎,張家打幾個箱櫃都扔出去十幾兩,這般出手闊綽,那賣菜收進來的銀子沒有一百兩也有八十兩了。
等咱家種菜賺了銀子,兒子也蓋新院子,雇丫鬟長工,把爹娘伺候得跟城裏老爺夫人一般,到時候李家人就是上門來巴結,咱們連大門都不讓他們進。”
劉老太被兒子描繪的富貴日子迷了心竅,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處了,攬著兒子心啊肝啊喊了好幾聲,末了讚道,“還是我兒孝順,以後賺了銀錢就給你娶媳婦,到時候生個大胖小子,娘給他打金項圈兒。”
劉老頭也是聽得心活起來,但還是有些遲疑,應道,“你這話倒也沒錯,那菜棚子確實沒啥出奇之處。不過打那些鐵爐筒子怕是要不少銀錢,咱家手裏也不寬綽…”
劉水生實在想罵自家老爹鼠目寸光,想要賺銀子還舍不得投本錢,天下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兒。
“爹,咱家一旦種出菜來,銀子就流水一樣淌進來了,您可別舍不得這幾兩料錢了。”
劉老太也道,“就是這話兒,他爹,兒子可是考慮周詳著呢。你趕緊拿銀錢,明日就讓兒子去張羅。”
劉老頭卻是犯了擰脾氣,死活就是不肯動自家銀子,嚷道,“這銀子可是我留著養老的,絕對不能動。再說當初張家蓋菜棚子也沒用自家銀子啊,老二也進城找酒樓要銀子去吧。”
劉水生不等說話,劉老太倒是眼睛一亮,一拍大腿笑道,“哎呀,我怎麽忘了這事了。你爹這主意好啊,那叫什麽富貴樓的,上次來買菜不是被那小寡婦攆走了嗎。老二,你就去找那個孫掌櫃,保管他樂意掏銀子!”
劉水生見得爹娘都是打定主意不動自家銀錢,也是無法可想,隻得氣哼哼應了下來。
劉老太最是嬌慣小兒,見不得他這般模樣,趕緊開箱子拿了半串銅錢塞到兒子手裏,哄勸道,“明日進城看到什麽喜歡的就買兩樣。”
劉老頭心疼的眼角直抽抽,磕著煙袋鍋兒數落老太婆,“給拿個幾十文就是了,給這麽多幹啥?”
劉老太一瞪眼,反駁道,“我又沒動牆角罐子裏的,隻拿些銅錢給兒子,你就別小摳兒了。”
劉水生聽了這話,目光立時掃向牆角兒,轉而又迅速收了回來,繼續笑嘻嘻討好娘親…
李老太婆媳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回來,眼見劉家院子一片漆黑就轉而進了張家屋子,果然自家閨女和兒媳都正坐在炕上飛針走線呢。
蒲草坐得位置正對門口,一見她們回來趕忙下地替婆媳兩人拍去身上的雪花,然後讓了炕頭兒給兩人暖身子。
冷暖相激之下,李老太不等說話就先打了兩個噴嚏。桃花和山子乖巧的扯了個壓腳的小被子蓋到了老太太腿上,惹得老太太攬了她們一個勁兒的誇讚。
春妮兒心急想要知道娘親是否同公婆吵起來了,就把手裏的針線往被頭上一戳,湊到娘親跟前問道,“娘,我公婆是不是又說我和生子壞話了?你發火罵他們了?”
李老太敲了兩眼放光的閨女一記,嗔怪道,“在咱們自家也就罷了,你可記著,就算當著生子麵兒也別這般模樣。省得傳出閑話說你不孝,到時候連累著咱家冬梅都找不到好婆家。”
“哎呀,我知道了,娘,你快說啊。”春妮哪裏有耐心聽娘親嘮叨,一迭聲的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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