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春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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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亦父亦友

再說方傑,此時也正坐在一處布置古樸雅致的花廳裏飲酒,甚至那坐在主位招待他的,還貴為當朝親王。

若是方老爺等人見到這般情景,怕是要驚得眼珠子吧嗒掉了出來。畢竟他們拚命鑽營許久,也不過才搭上個侍郎府的清客,而方傑卻是同親王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康親王眼見方傑眉目間好似隱了幾絲暗色,就揮手示意站在門口伺候的兩個黑衣男子也退了出去,這才笑道,“趙直那小胖子前些日子在本王這裏借了幾個人手,說是替你處置些小事兒,不知可是辦得妥當了?”

方傑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應道,“多謝王爺援手,小子感激不盡。”

康親王見他如此,就伸手拉了他重新坐好,苦笑搖頭道,“本王說過多少次了,本王待你就同自家子侄一般,你為何總是如此客套?說起來,本王心裏一直有愧,當年趙直那淘氣小子非要跟著本王去探礦,本王不應他就躲在了行李中。本王發現時候已是走到半路了,正巧你娘帶領的商隊路過,本王就托付你娘把他帶回京城。哪裏知道路上出了那等禍事,害得你娘為了護著他受了刀傷…”

康親王遙想當年那做了男子裝扮,行事爽朗又義氣的女子,忍不住長歎出聲,“你娘若是生為男子,也當是天下少有的好男兒!”

方傑喝了一口酒,連同心裏的想念和悲傷一同咽下,強笑了勸慰起康親王,“王爺莫要自責,我娘去世…是天災人禍,與您和直郡王無關。這些年,王爺對我照撫有加,我娘在天之靈也必定會感激不已。”

康親王擺手搖頭,“你的生意都是自己吃辛苦置辦下的,本王可是沒有幫上分毫。倒是你這些年東奔西走,替本王辦了很多差事,本王還要謝你,雪國百姓也要謝你。”

方傑拿起白玉酒壺慢慢斟滿了兩隻酒杯,一臉敬佩的笑道,“王爺言重了,王爺所謀之事皆為國家社稷,造福子孫後代。我自小也讀過幾本聖賢書,雖然行得是買賣之事,但也明白何為大義,能為國為民盡一些綿薄之力,心中很是歡喜。”

康親王極是欣慰,舉杯說道,“來,這一杯酒敬給你娘,她替雪國生養了個好男兒。待得以後方家的雜事了了,你也放開心胸好好過日子。如此,你娘的在天之靈才能安心。”

方傑重重點頭,老少兩人碰杯,皆是一飲而盡。

康親王想起上次通信,又道,“仲雅,你來信所托那事,本王前些時日趁著陛下心情愉悅之時提起過。陛下仁德,很是歡喜百姓有這等致富之路,並沒有取之為國所用的念頭。前日司農李大人上本奏稟此事,陛下也未曾應下,想來以後定然不會再起變故了。你就放心吧。”

方傑心裏大石落地,臉上忍不住就溢出了三分喜意,起身朝著皇城方向拜謝之後,又笑著謝過康親王。

當日,蒲草冬日種出了新鮮蔬菜送去白雲居,實際上眼紅覬覦這條財路的,可不隻是南溝村裏的村民和翠巒城的商家。那些滿腦子投機取巧的世家之人,鼻子可是比狗還靈。這般奇妙之事,若是安個祥瑞的名頭絕對是一步登天的好時機。

方傑當日得了青菜就已經預見到會有人動心思,搶先一步送信回來拜托給康親王。如今有了陛下口諭這把“尚方寶劍”,誰若是再起搶奪之心,就是與民爭利,言官們若不嗷嗷叫著上折子把這人埋起來,那就算嚴重失職。

所以,至此蒲草的生財之路才算徹底保下來了。

康親王在皇家排行第九,因為與當今皇帝是一母同胞,所以極得信重、手下掌管著皇家一支暗衛,平日多要勞心勞力,以至於年紀才過四十,卻已是兩鬢斑白。

平日家裏兒女對這權威日中的父王多有畏懼,別說這般坐下喝酒說話,就是應答幾句都是中規中矩。反倒是方傑幼時喪母,父子隔心,平日常得康親王招撫,不知不覺間倒與這王爺相處親近,還能說上幾句家常話。康親王也自是視他為子侄,疼愛有加,寄予厚望。

“仲雅,你以後可是真打算長居翠巒城?那小城池荒僻,倒是可惜了你一身才學。你若是不願加入暗衛,不如本王舉薦你科考如何?”

方傑心內感激,但還是搖頭拒絕道,“多謝王爺惦記我,但我自在行事已成習慣,若是科考做官,怕是受不得那拘束。”

康親王哈哈大笑,點頭道,“那就罷了,隨你。不過你這般人才在翠巒城生根,本王可不願平白浪費。這樣吧,過些時日本王把那座鐵礦山移到你名下,你平日裏多留意照管。省得被那幫蛀蟲看在眼裏,千方百計要挖去換了銀錢,半點兒不知給子孫後代留退路…”

方傑眼見康親王眉頭皺了起來,就猜得他必是又想起了朝堂上的爭鬥,於是趕緊笑道,“王爺要我守著礦山,是不是要給薪俸啊?一月一千兩還是一萬兩?”

果然,康親王被惹得笑了起來,指了他道,“你這油滑小子,當真是做生意的好手。同本王都要討價還價,還獅子大開口,小心本王把你的鋪子酒樓都充公了。”

他說是這般說,但手下還是從袖袋裏拿了塊三寸長兩寸寬的銅牌出來,“早給你準備好了,這是暗衛的執事令牌,四品官之下皆有令諭之權。你好好收著,若是遇事,也有個憑仗。”

“多謝王爺,”方傑接過道謝,打趣道,“有了這牌子,我再進城門就不必打著直郡王的旗號了。省得他每次都是第一個得了消息,把我帶回的好皮毛、草藥統統打劫去了。”

康親王最喜聽得這兩個小輩兒笑鬧趣事,果然笑得更是爽朗,轉而也說起他們皇家幾兄弟小時候為數不多的趣事,倒是因此多喝了幾杯酒,心情很是愉悅。

轉眼月上中天,方傑起身告辭,見得康親王臉上猶有不舍之意,兩鬢白發在燭光下越發顯得黯淡。他的心下也是隱隱發酸,想著以後許是好幾年見不到這位長輩,於是就摸了摸懷裏的冊子說道,“王爺,我回來的時候得了一本寶典,能夠讓人見之忘卻煩憂,笑口常開。今日走得匆忙忘記帶在身邊,明日就讓直郡王代我送過來。還願王爺平日遇事多寬心,保重身體要緊。”

“哦,還有這等奇書,那本王可一定要收下看看。”康親王果然一掃憂色,眼裏的笑意都要溢了出來。對於他這樣出身皇家的人,恨不能一下生就含著金湯匙,什麽珍奇寶物看得都要厭煩。隻有這樣的新奇又蘊含關懷的禮物,自然更得他的喜愛。

方傑再次行禮告辭,然後就隨著一個黑衣人穿門過戶繞去相鄰那家小雜貨鋪的後院。這才出門進了巷子,身形漸漸隱入如墨般濃重的夜色裏…

東子在巷子口的小攤子吃了一碗熱湯麵,正是等都百無聊賴,同麵攤兒老板說著閑話。一抬頭見得主子出來,趕忙扔下十幾文錢接上前去,主仆兩人順利回了方家。

方家的慶功宴也是剛剛散場,方睿喝得臉紅脖子粗,正是一邊在摻扶他的丫鬟身上揩油,一邊得意哼著小曲。偶爾抬眼見得從門外回來的方傑主仆,他就跌跌撞撞上前抓了方傑的手臂笑道,“老二,你…你風光的日子要到頭兒了。哈哈,爹…爹要複官了,你這滿身銅臭的家夥,以後就給我滾遠點,哼,還想要我巴結你…”

方傑一臉厭惡的推開兄長的大手,也不顧他差點兒跌倒在地,冷冷一笑就轉回了自己院子。

東子隨後跟進去關了院門,趴在門縫兒上偷看了好半晌,眼見方睿被丫鬟勸慰著,罵罵咧咧走遠,這才一溜兒小跑回了正房。

方傑正是點了油燈,欲要研墨抄寫那本“寶典”,不想屋子的火盆早就熄了多時,墨汁磨出不多就凝固在硯台裏。

東子瞧見這般就黑了臉,罵道,“這些勢利眼的奴才,居然這般怠慢公子,我這就找他們去。”

方傑卻是擺手攔阻道,“這府裏的奴才就是牆頭草,如今主子們正歡喜著升官發財,奴才自然也覺高人一等了。左右也就再住一日,先容他們多做一晚美夢吧。”

東子氣哼哼應了,忙碌著去灶間裝了兩盆炭火端回來,屋子裏很快就暖了起來。

方傑慢悠悠的執筆抄寫,嘴角的笑意自始至終都沒有消退過。原本還覺餘怒未消的東子見此,也就放輕了手腳,開始翻箱倒櫃揀點帶回的衣物,琢磨著明日一定要把自家公子打點兒的更貴氣俊朗才行。畢竟好戲要開始了,公子這主角也要講個排場啊。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起,不知方老爺是當真忘記了,還是自覺已是官身,不願沾染商賈兒子的銅臭之氣,總之沒有一個奴才來敲門請方傑這位二少爺去用飯。

方傑倒是不在意這些,東子卻是年輕氣盛,當麵高聲嗬斥那大廚房送飯的粗使丫鬟,攆她端回了那簡單的米粥和饅頭。然後親自跑腿兒去城裏最有名的茶樓買了兩種養身粥、四樣點心、六盤配粥菜,把一張小桌子堆的是滿滿當當。

方傑好笑,簡單吃了一些,剩下的就都賞了這護心切的小子,直吃得東子肚子滾圓,走路都在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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