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禹疆本來就懷疑鳳十五先生惹的是桃花劫、風流債,再一看嬰血夫人的長相——雖然算是中年婦人,但五官輪廓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絕對是個美女,隻是神情打扮太“聳”,削弱了那份美感,年齡上跟鳳十五先生倒是滿般配的。這樣更肯定了她的猜想。
對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女人最好的打擊是什麽?自然就是負心人另尋新歡,過得幸福又快樂,徹底忘記了她這段插曲。
試著用這個刺激嬰血夫人,果然這個妖婦馬上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嬰血夫人深深吸兩口氣,一聲尖嘯,提起手上的嬰兒當兵器一樣就向寧禹疆掃來,眼看著就要碰到她的身體了,忽然她像一片柳絮般順著嬰兒帶起的風聲輕飄飄地蕩了開去。
嬰血夫人還待追擊,卻覺得頸後一涼,大驚之下急急向左前方撲去,勉強避開背後的攻擊,還未站定,兩道帶著勁風的無影風刃向她左半邊臉削去,幸好她的法力也不弱,反應足夠快,腦袋向右一歪避開。
寧禹疆就是想要她這個歪頭的動作,一般人頭向右歪,右手的動作靈活性必然受到影響,反之亦然,就趁著她右手不便的一刻,一支細細的鬆針刺入了她的右手中指的指甲縫裏,所謂十指連心,突如其來的麻痛令她再也抓不穩那個嬰兒,手一鬆,一陣強風將小嬰兒硬生生卷到了一邊。
寧禹疆大喊一聲道:“柔兒,接住!”
柔兒躍出來一把抱住,幾步跑了到了安全距離之外。小嬰兒身體出乎意料地健康,膽子也大,這麽又甩又拋的,竟然除了腿上幾塊被抓出來的淤痕外,毫發無損,還嘰嘰咕咕地露出一張笑臉,似乎覺得剛剛的“遊戲”很好玩。
寧禹疆之所以想到用鬆針紮指甲縫這種傷人的小把戲,就是因為風刃帶起的風聲太大,怕嬰血夫人閃躲之間誤傷小嬰兒,鬆針纖細而且不易發覺,以風力驅動,不必非常大的力氣就可攻敵要害,風聲響動極難發覺,真的紮錯了嬰兒,傷害也很有限,但是紮到指甲縫裏,那種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不然也不會有鋼針紮指甲縫這種著名的逼供酷刑了。
嬰血夫人一手拔出手指上的鬆針,低頭一看地上落了絲絲縷縷一大把黑發,正是剛在被頸後的風刃削下來的,一時間惱恨驚懼讓她方寸大亂,卻也知道麵前的少女法力強過自己不是一點兩點,要繞過她上山找鳳十五先生的麻煩,幾乎是絕無可能。
氣恨之下仰天慘笑道:“鳳十五你個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迎戰便請了幫手算計於我,你算什麽男人!我蘇錦繡看錯了你!可憐我的兒、可憐的兒……娘親沒辦法幫你報仇了!啊……”
聲音之淒厲慘烈,聽得寧禹疆與柔兒兩人汗毛直豎,連本來歡笑著的嬰兒也放聲哭號起來。兩個少女對看一眼,真不知道鳳十五先生究竟做了什麽壞事,令嬰血夫人恨成這樣。
“閉嘴!別叫了!我帶你去見鳳十五先生最後一麵就是了!”寧禹疆受不了她的鬼哭,大聲喝止道。
嬰血夫人一雙血紅的眸子直直盯著寧禹疆,仿佛不敢相信她明明可以輕易取勝把自己攆下山去,卻偏偏放自己上山的事實。
寧禹疆哼了一聲,挽著柔兒一閃身就到了山腰的回首碑前,鳳一鳴收拾了大量的鬆枝柴薪圍在碑前的“鳳十五先生”身邊,看見她們到了,向她們眨眨眼睛,示意一切準備就緒。
嬰血夫人隻比她們晚到一點點,看著不遠處那個自己想了幾百年,恨了幾百年的男人,本來想好的罵辭與奪命招數統統忘在腦後,一時愣在那裏,怔怔看著他,嘴唇翕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盤膝端坐著的鳳十五先生兩眼悠悠望向前方,眼中似是愧疚似是傷痛,不待嬰血夫人開口,便沉聲道:“往日種種,便算是我對不住你,你恨我多年,又做下這許多惡事……但願我今日一死,可以洗淨你的怨恨,不要再造殺孽!”
嬰血夫人臉色一變,猛然注意到了他身周密密麻麻圍著的柴薪等易燃之物,心中大震:他要死?他真的要死?
尚未搞清楚自己應該高興還是傷心,身體已經先一步作出反應,一步向前衝去,就想將鳳十五先生扯開,阻止他起火自焚。
一雙手已經伸到他的麵前,指尖似乎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鼻中好像聞到了屬於他的檀香氣味,忽然一陣熾熱強勁的氣流將她撞開,眼前熟悉的臉孔煞那間被橘紅的火焰吞噬……
背心一陣巨痛,烈焰爆炸的熱氣流將她衝的仰麵倒在了幾丈之外的石階上。嬰血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回首碑下變成一片火海,灰色的石壁被烈焰映成了橘紅色,轉眼化作焦黑色,碑下坐著的那個人,已經被徹底淹沒在火光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不!”嬰血夫人的瘋了一樣跳起來就想往火光中衝去,卻被寧禹疆一手扯住推倒在一旁。
寧禹疆冷聲道:“你不是很想他死,他現在如你所願了,連自焚的地方都按照你指定的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不!不!不!”嬰血夫人看都不看她,跳起來又想衝上前去。
寧禹疆又怎會讓她得逞,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已經陷入癲狂,完全不知道要閃躲防備的嬰血夫人用定身術困住。
不知過了多久,火勢依然沒有消減的跡象,回首碑的底座不堪烈焰焚燒崩裂了一角,巨大的石碑無法保持平衡,晃了一晃便直直向著之前鳳十五先生安坐的方向倒了下來,怕打起衝天的火星……別說這火會不會把鳳十五先生燒成灰,光這塊大石碑這樣壓下來也足以把他壓成肉醬。
嬰血夫人目眥欲裂,她剛剛奮起全身法力,衝破了寧禹疆所下的定身術,就看到這令她絕望的一幕,腦中一片空白,搖搖晃晃衝上兩步,跌倒在地上。無數畫麵在眼前一一閃過,有快樂的、甜蜜的、迷醉的、幸福的、失望的、孤獨的、傷心的、挫敗的、焦慮的、悲憤的、絕望的……那是她所記得的一生,那個占據了她記憶的每個角落、每個畫麵的男人已經消逝了,消逝在這烈焰之中、消逝在這石碑之下,消逝在自己的恨怨之中、消逝在對自己的愧疚之中……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