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明就會有黑暗,陰影總是伴著光亮而生。
幽暗的山洞內,一團烈焰熊熊燃燒,耀目的火焰在黑暗中彈跳幾下,火焰中浮起一張蒼老扭曲的麵孔,嘴巴一張嘶吼道:“三長老與裂原魔君死了?!竟然還是敗在土族一個後生小子手上?!”
“土族中人確是如此說的。”黑暗之中傳來漫不經心的答話聲。
“仙族這些年,後生俊才不少啊……土思徹,之前三長老明明曾經說這小子雖有天份,法力在土族年輕一輩中也算拔尖,但絕對排不到五大仙族小輩中的前三甲麽?怎地幾年之間便如此厲害?不可能!不可能!”
黑暗中響起好幾聲歎息,其中一個冰冷的聲音不屑道:“怕是土族為了挽回麵子虛張聲勢,當時在坤堯宮中的尚有水族的水流觴、水成壁兄弟以及風族的寧禹疆……他們聯手亦未可知。否則,就是這土思徹另有奇遇,傳聞風妍語也在坤堯宮內,事發後潛逃而去,待屬下找到她,一切便見分曉。”
“雖然折損了三長老與裂原魔君,但是土族的損失也十分巨大,不但土明瑞那個老匹夫死了,九個長老也隻剩下不成氣候的三個,更不要說坤堯宮經此一役,迷宮法陣與地宮恐怕都要重建,說來也不算全無收獲。”
“犧牲如此之大才取得這麽一點成果,哼哼,三長老在坤堯宮裏潛伏多年,真正辦起事來,比起萬綠穀中行事的窯也,卻是差得遠了!萬綠穀一役,窯也全身而退,木族、雷族的高手卻傷亡大半,雙方還幾乎反目成仇,隻剩下木瑕雪那麽個小丫頭硬撐著門麵,已經不足畏懼。”“木族與雷族就算盡滅,還有風族!你還是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該死的風族,都消失了一百年了,竟然忽然重新出現,始料不及啊……”
“風族退隱百年,實力絲毫未受損害,倒是一個勁敵!”
“風族與水族……需要從長計議,尤其風族,從來與魔主關係深厚,我們實力未夠之前,最好還是不要驚動魔主。”
“這麽怕魔主,何必跟著我們兄弟冒險?”
“哼!溫柔鄉是英雄塚,一個毫無雄心壯誌莽夫罷了!”
“剩下火族與金族,金族隻剩下個花架子,嫡係子弟一個比一個更不成器,不如……”
“還是集中全力先收拾火族吧!這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
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寧禹疆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睜開眼睛看看四周,認出這是自己在巽風崖上的臥室,一時間不覺有些迷惑,這究竟仍在夢中還是已經回到了現實。
稍微動動身子,就聽見一陣陣清脆的風鈴聲由近而遠響個不停,接著,房間門砰一聲被推開,嘩啦啦跑進來一堆人,當先的正是毓秀童子與水氏兄弟,後麵有二長老、風鈺等一眾親戚。
寧禹疆的身上被施了小法術,隻要她醒來,巽風崖上的風鈴就會全數響起來,所以這些人才能來得這麽快。
毓秀童子見到寧禹疆半坐起來,激動得一下撲上前去就想把她抱住,旁邊的二長老哪裏容得了這家夥當眾非禮族長,重重咳了一聲,一舉手把他掃到了一邊去。
毓秀童子驟不及防撲歪了方向,撲到了寧禹疆的腿上,他也懶得去計較二長老的偷襲,抬起頭什麽也不說,一臉哀怨地看著她。
寧禹疆愣了一下,挪動目光一個一個仔細打量站在床邊的人,忽然道:“我想靜一靜。”
“你已經靜了一個月了!”毓秀童子不肯幹休。
“一個月?”
旁邊二長老道:“族長在坤堯宮忽然昏迷,至今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她竟然當了一個月植物人?!寧禹疆小小吃了一驚,馬上想到自己回家的期限,不過……就算沒有過期,她也回不去了吧。
“你們出去吧,有些事我要一個人好好想想。”向來精力充沛的少女懨懨地說道。
她這個樣子,讓人如何放心?
“那麽你好好休息。”水流觴竟然是第一個答應撤退的人,言畢拉過水成壁一道退了出去,其他人麵麵相覷,最終也默然離開。
毓秀童子想賴著不走,結果被寧禹疆的叔叔風鈺強行拖走。
室內回複寂靜,隻有窗外傳來的若有似無的風聲與風鈴碰擊的細碎清脆的聲音。
寧禹疆呆呆坐在床上,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那天她的魂魄離開了身體,似乎同時衝破了某種禁製,所有關於她在原來的世界重生之前的記憶全數浮現出來,她想起了風靜語一生的種種,想起了她在這個世界的親人、朋友、愛人,也想起了她的責任與理想,不舍與牽掛,於是在即將進入李菀菀身體的前一刻,她反悔了,掙脫了六長老的引導法術,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內——她在這裏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人與事,她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轉身離開。
然而這麽做的代價就是,她永遠失去了回家的機會。魂魄離體對於魂魄本身的傷害頗大,每次施展後至少要有半年的恢複期,當這本年過去,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化成仙身,與原本那個世界的親人徹底斷絕血緣關係,到時就算可以用大輪回盤穿越時空,也找不到她的親人了。
寧禹疆想了一遍又一遍,再來一次,自己還會這樣選擇嗎?應該還是會的。在她恢複記憶的那一刻,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簡單的十五歲現代少女,她是風靜語,風族三千多名族人的族長,每一個都是她的責任。
但是要從此與那個世界的親人訣別,卻讓她心痛如絞,十幾年的骨肉親情,不是那麽容易抹殺的。
她想一個人靜靜,因為她覺得很混亂,她要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麽辦,既然決定了要留在這裏,她就要麵對風靜語這個身份帶來的一切。
不知不覺站起身走出了院子,順著記憶中的道路,不過一陣就走到一處懸崖之前,這裏是風靜語當年需要靜思時最喜歡待的地方。
坐在懸崖邊上,熟悉的勁風緊緊把她包圍在其中,心卻慢慢靜了下來,一坐便坐了一整天,日升月落,照耀著無垠的天地,所有的煩惱一絲一點沉澱……
身後傳來衣袂翻飛的細微聲響,寧禹疆若有所感地轉頭一看,竟然是水流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