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被烏雲所遮,繁星也似乎黯淡了幾分,夜深之下,街道上已是看不見半個人影,被熱氣蒸騰了一日的代州城也隨著沉寂開來,不時有陣陣微風吹來,倒是多了些舒適。
孤身走在青磚小巷中,劉延昭沒了先前的歡喜,卻多了難言的酸楚,時不時的抬首看看半隱的星空,眼中多了些化不開的落寞神色。
夜深人靜,多寂寥。
將不遠處的碎石踢飛,雙臂張開,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的將眼角處往外溢出的淚珠給憋回去。
“賊老天,小爺恨你,恨你,恨你!”
四周屋舍中,被擾了清夢之人開窗罵罵咧咧了幾句,稍後,一切又清淨了下來,唯有幾聲犬吠在遠處響起,晚風吹過,帶著了多少的憤恨與失落。
良久,劉延昭整個人如被抽了精氣,失魂落魄的,步履蹣跚的繼續往前走去。
身後,數丈之外,夜行衣如鬼魅一般,融入在黑夜之中,思緒萬分沮喪的劉延昭竟絲毫沒有察覺。
頭頂,星光越發的慘淡,當他正轉身走進一條就近的胡同之時,突然覺得寒氣襲上背脊,心中猛地一咯噔,當即做不得多想,縱身躍到了一側。
月雖未明,但劉延昭還是清晰的看到了一把剛到擦著衣角而過,刀身冷光泠泠,還未等他穩住身形,又是兩把剛到夾著逼人的殺氣迎麵撲來。
俯身在地,滾出了一丈遠來,趁著對方沒有追來的間隙,劉延昭總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眼前四名黑衣人呈著半圓之勢,舉著長刀,慢步逼近,身後,微響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無需轉身,劉延昭明白他的後路已經被人給斷了。
既然無路可退,那便無須再退,看著眼前那四人,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終於忍不住了麽?”
話音落下,竟不退反進,全然不顧身後的殺手,撲了向前,那四人顯然沒有料到這副情形,竟愣在了原處,直到其中一人揮刀砍殺,其餘三人才回過神來。
刀風呼嘯而起,割得劉延昭臉頰火辣辣的,但是他卻顧不得這些,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也已經逼了過來,得盡快解決,否則局麵將會越發的不利。
“噗呲……”
長刀劃過胸口的衣襟,鮮血順著刀鋒而下,卻無法在繼續往下,隻因刀身被一隻手給牢牢抓住。
那黑衣刺客咬了咬牙,正欲繼續發力之時,便見劉延昭推著他快速往後退去,撞擊在那屋門前胡亂堆著的磚石上,竟覺得後背一陣疼痛,手也因此鬆了勁。
這一鬆,便覺鋼刀脫手而去,須臾,便見刀光閃過,脖頸間涼意傳來,再無了知覺。
奪了刀,砍殺了眼前刺客,劉延昭忙望著一邊急退了幾步,但背後還是挨了以及,被踢倒在地,那好不容易奪來的鋼刀也差點脫手而去。
“當當當!”
三把刀齊齊砍在了青磚之上,火花飛舞,翻滾躲開的劉延昭右手反勾,單刀迅猛的割進靠近的那名刺客腹中。
解決了兩名刺客,也隻是在幾個呼吸之間,那本是斷他後路的殺手也趕了過來,身前,依舊是四人手握鋼刀圍了過來。
胸口,傷口帶著鑽心的痛,劉延昭刀劍點地,第一次殺人,竟不覺得有所不適,反而覺得異常的酣暢。
刀鋒轉過,鮮血滴下,嘴角露出個冰冷的笑意,劉延昭再次提著單刀,衝了上前。
刀風如影,在耳邊擦過,鬢發飛舞,卻是毫無畏懼之色,手中的鋼刀雖毫無章法,卻在起落間揚起片片鮮血。
“當啷!”
用力挑飛眼前那刺客的鋼刀,劉延昭奮力一腳踢出,頓時飛了出去,掙紮著難以起身,口中是吃痛的輕哼聲。
咬著牙,身上的白衣已是染滿了血跡,劉延昭拖著鋼刀上前,刀在青磚路麵上劃出無數的火花,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尤為的耀眼。
努力著,卻終是難以起身,那刺客卻不在掙紮,而是抬首望著逼近的劉延昭,竟放聲笑了出來。
“既然你這般開心,那邊去死吧!”
刀起,刺客笑聲戛然而止。晚風吹過小巷,血腥味濃烈。
解決了這些殺手,劉延昭將手柄中已滿是汗水的剛到仍在一邊,走到不遠處的門檻邊,緩緩的坐下,看著胸口那駭人的傷口,頓時覺得疼的厲害,但心裏卻多了幾分舒坦。
原來殺人並不可怕,特別是手刃了仇敵,竟讓他藏在心中的無處可說道的壓抑消散了大半。
隻是,眼下該怎樣回去?
正當他犯難之時,卻聽到陣陣腳步聲傳來,不多時,便見一列甲士舉著火把走來。
鮮血、刺客,顯然讓這些兵卒有些意外,忙衝上前將劉延昭這唯一還活著的人給團團圍住。
噠噠的馬蹄聲異常清脆,領隊之人越眾而出,待看清之後,不由得出聲驚呼,“少將軍?”
聞聲,劉延昭抬首望去,來人他倒是見過幾次,是大郎身邊的親信,想來是今夜領兵巡城,發現了這邊的異常。
擠出個笑臉,劉延昭忍痛道,“卜隊正,我遇到了幾名刺客。”
話語不多,但眼前鮮血染紅了數丈的磚石,後者當即能想到廝殺的慘烈,當下轉首令部下搜查刺客。
“卜隊正,不用了,刺客已經被我殺了”,劉延昭喚住對方,眉頭緊皺,額頭上滿是冷汗。
見他這般,那隊正這時才發現劉延昭受了重傷,來不及多想,讓他的身後兵卒扶著劉延昭上馬,往劉府送去。
“卜隊正,我還有一事。”
馬背上,劉延昭突然回過身,一字一句的道,“將這幾名刺客送到上堰大街,西祠巷內第三個院子門。”
目光冷冽,語中帶著寒意,後者聞言竟忘了作答,待回過神來,黑馬已經背著劉延昭緩緩的出了小巷。
忍著痛,終於看到了那熟悉的門頭,劉延昭心頭鬆了口氣,頓時,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待他再醒來時,已躺在了床上,屋中油燈燃著,窗外漆黑一片,不知過了多久。
剛要活動著做起,便覺得周身疼痛難忍,不由得吃痛哼出了聲,額頭冷汗也溢了出來。
“吱呀!”
門恰好這時打開,八妹瘦小的身子走了進來,見床上的劉延昭已經醒來,忙小跑上前,“六哥,你醒了!”
說道著,竟語中帶著哭腔。
抬起首,劉延昭看著八妹紅腫的雙眼,擠出個笑臉,“是魚兒啊,莫哭,六哥現在好得很。”
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小丫頭哄好,也知道了他已經昏迷了兩日。
“魚兒,我受了傷,爹娘他們沒擔心吧。”
“娘見到六哥滿身是血,很是驚怕,這兩日也是時刻守在六哥的床前,這才被幾位嫂嫂勸回去歇息。而爹匆匆從營地趕回來看了六哥之後,一夜在書房未出去,後來,孟刺史帶人來過,剩下的事情魚兒便不知了。”
說道了幾句,八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拔腿往外跑去,“六哥你昏迷那麽久,肯定餓了,魚兒這就去讓排風熬些粥,也順道告訴娘親。”
待八妹走後,劉延昭伸手在仍包紮的胸口撫過,一絲冰冷寒意從他眼中迸出,孟刺史過問了,想來這件事又追究不到馬元的身上,既然如此,這記仇他是記下了。
屋外,腳步聲有遠接近,很快,折賽花領著幾名兒媳大步走了進來,見到劉延昭,頓時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我兒你醒了……”
聽著折賽花語中竟有隱約的哽咽,劉延昭心中為之一顫,連忙開口道,“娘親,孩兒讓您與諸位嫂嫂擔心了。”
“沒事便好,沒事便好。”
折賽花又是說道了些話,並親手為他吃了排風送來的粥,吩咐劉延昭好生休息,這才領著眾人離去。
翌日,羅氏女來給他換了藥,後者雙目也有些紅腫,似乎痛哭流淚過,換藥之時,手竟不住的顫抖著。
見到這溫婉的女孩兒,劉延昭心情也是好了不少,與她說道了好一會,也許是見他情況確實好了許多,後者在離去之時,竟回眸留下醉人一笑。
日落後,大郎等人回府後,聽到劉延昭醒來,自是全部圍了過來,幾人都明白幕後所為之人,想要提槍殺過去,但卻知此事終是做不得的。
“幾位兄長,不要擔心小弟了,延昭明白何事當做,何事不當做。”
聽聞這句話,正踏步進來的劉繼業點了點頭,伸手止住要行禮的大郎等人,半晌輕聲道了句,“六郎你成熟了。”
“爹肩負保家衛國的重任,孩兒當以大局為要,怎能意氣用事。”
“六郎能這般懂事,為父甚是歡心”,劉繼業再次頷首,稍後歎了口氣,“此事,日後,爹會為你討個公道的。”
接著,又是問道了幾句,劉繼業便轉身離去了,而大郎等人則是繼續安慰了幾句,前往客廳用膳去了。
待人皆走散之後,劉延昭手緊緊的抓著被擒,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冷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