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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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歸宋(二)

“你個孽子,竟然還敢回來!”

劉繼業整張臉都是鐵青色,說道著就要拿起桌上放著的刀,朝著劉延昭撲來。

那王貴滿是驚慌的拉住劉繼業,“將軍,萬萬使不得!”

“別攔著我,我劉繼業沒有這大逆不道的孽子!”

喘著粗氣,劉繼業滿目凶相,即便劉延昭早已經想到了此幕,但還是被這氣勢給嚇得愣住了,一時間,竟愣在了那裏。

“小將軍,你還是暫且離去,待將軍氣火消了,再來請個罪!”

王貴的武藝哪能和劉繼業相比,眼看就要拉不住他了,便朝著劉延昭喊去,希望他不要再觸怒火。

可是後者像是沒有聽到,反而往前走了幾步,“爹,孩兒並未覺得做錯了何事。”

“你這畜生!”

“馬峰亂國,野心已生,即便沒有孩兒的推波助瀾,他也會弑君奪位!”

“住口!”刀鋒插著劉延昭的臉頰劃過,帶著冷冽的寒意,幾縷秀發也隨之飛舞。

“小將軍快走!”

攔不住劉繼業,王貴隻能擋在劉延昭的身前,滿是哀求的讓他速速離去。

劉延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稍後抽身到王貴的前麵,“王叔父,有些事情,延昭是必須得麵對的。”

“王貴你出去,這是命令!”

劉繼業的聲音冷的嚇人,用出了軍令,王貴隻能領命,而且清官難斷家務事,或許沒了他這個外人在,將軍會冷靜許多。

“爹,孩兒想聽句實話,你是忠於劉漢朝廷還是忠於天下的黎民百姓?”

王貴一走,劉延昭便先發製人的出聲問道,而這句話無疑是個沒得答案的選擇,無論劉繼業選哪一個,都證明他做的沒錯。

劉繼元是馬峰所殺,這與他有何關係?劉漢皇室已滅,倘若是要報恩,倒不如投誠宋朝,反戈馬峰。

像是被話給噎到了,劉繼業舉起的刀杵在那裏,竟不知該往哪裏放。

而這時,劉延昭卻雙膝跪地,語帶悲戚,“爹,孩兒知道,所做之事定不能為你所接受,但北漢的百姓需要個穩定的家,需要個太平盛世,而不是每日都在惶恐中度過,要提防著宋軍,也要提防著契丹人。

劉漢皇室越發的奢靡,這個不用孩兒說,爹也能知道,如此下去,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熱。

而且契丹人視我等為芻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爹,我們是炎黃子孫,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啊!”

說著,說著,劉延昭竟淚眼婆娑起來,劉繼業手中的刀也‘當啷’一聲落地,像是整個人被抽去了精氣,很是無力的靠在桌邊。

“爹,劉漢的氣數已盡,我們還是投誠了吧!”

“嘭……!”

本是憔悴的劉繼業猛的一拳砸在了木桌之上,頓時桌麵出現無數的裂痕,“老夫征戰沙場幾十年,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投誠?虧你是我劉繼業的兒子!”

“爹,孩兒是你所生,也是劉家兒郎,戰死沙場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但眼下滿城百姓的性命都係在了爹的身上,還請爹三思啊!”

像是被擊中了肋骨,本還是怒不可交的劉繼業聽到滿城百姓,頓時又歇了火氣,說得沒錯,戰火之下,最受難的還是黎民百姓,他可以為劉漢皇室以命來殉葬,但總不能拉著滿城百姓來陪葬。

餘光掃過跪在一邊的劉延昭,臉上閃過一絲的掙紮之色,咬著牙,撿起地上的那柄長刀,又一次的劈了過去。

隻覺得頭頂寒風襲來,劉延昭抬首卻見刀鋒已到了麵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竟不知閃躲。

“住手!”

一聲嬌喝,劉延昭隻覺得肩頭疼痛難忍,他身子便傾飛到左側,而那刀鋒也順著耳邊落下,當的一聲,擊在磚石之上。

肩頭的傷口被撕裂,鮮血湧出,劉延昭疼的直皺眉,急忙趕來的折賽花連趕緊扶起了他,“老爺,你這是要作何,六郎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這孽子終究害了聖上……”

“這天下大勢老爺還不明白麽?江山遲早是趙宋的江山,難不成憑老爺的一己之力可以扶起整個潰爛的劉漢社稷?”

折賽花沒有往日對劉繼業的溫順,一邊給劉延昭處理著傷口,一邊氣急敗壞的說著,天下任誰執掌,隻要百姓有福祉,兒郎們平安無事,她就足夠了。

沒有說話,劉繼業轉身蹣跚的朝裏走去,跌坐在椅子上,折賽花則是扶著劉延昭出了軍營,往著家中走去。

“娘,難道你不怪罪孩兒麽?”

路上,劉延昭低聲的問著,聽到此言,折賽花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一絲的淒涼,“大廈將傾,既無力做砥柱,那便順天而為,娘都聽七郎說了,娘不怪你,你爹也是心中一時接受不了,靜一靜之後,他會分得清大是大非,隻是苦了你了,孩子。”

即便劉延昭如何的堅強,街道上有著往來的行人,但他的淚水還是忍不住的往下落,有著千言萬語,張開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道一聲,“娘……”

回到府中,八妹與在家閉門思過的五郎、七郎都爭相過來看劉延昭,一年不見,八妹長大了不少,見到劉延昭便率先撲了上來。

“六郎走的日子裏,八妹每天都在門口盼著,今日總算是將你盼來了。”

略帶心疼的在小丫頭臉上摸了摸,“小魚兒,六哥回來了。”

精致的小臉上落著晶瑩的淚花,八妹沒有說話,隻是將頭埋進了劉延昭的懷裏。

安撫了八妹,劉延昭與五郎以及七郎好生交談了許久,二者聽完他在汴京所為在之後,皆坐在一邊,沉默不語。

氣氛有些沉重時,管家劉和走了進來,隨其一道而來的卻是劉延昭多日不見的羅氏女。

墨綠的長裙,纖纖玉立,長發半挽,遮不住她那絕世的容顏,隻是此刻臉色有些發白,靈動的眼中微微泛著紅。

“羅家小娘子,六弟的傷勢勞你費心了。”

丟下這一句,五郎拉著七郎離去了,八妹雖有不舍,但還是隨著兩人往外走去,大半年,羅家姐姐的身影常在府外徘徊,縱使她人還小,但怎能不知其中的情愫?

“許久不見,小娘子可好?”

溫和的聲音亦如往昔,低首輕移蓮步的羅氏女愣了片刻,這才抬起頭,聲如蚊叮的回著,“奴家一切安好,倒是六公子清瘦了幾分。”

四目以對,兩人不禁同時移開,生出一絲羞澀,劉延昭這時才發現他剛才改口喚出的一句小娘子,而羅氏女的雙頰露出微微紅暈。

稍後,羅氏女很是小心的給他清理了傷口,動作很慢,生怕弄疼了劉延昭,後者也感覺到了那份溫柔,煩悶的心中當即湧出一絲寧靜安逸。

“羅大夫最近還好麽?”

“恩。”

“濟春坊的生意忙麽?”

“還好。”

…………

猶如從前,羅氏女輕聲簡短的回答劉延昭的所問,有些乏味,但劉延昭卻絲毫不覺得,仍舊繼續問著。

上了藥,重新包紮了傷口,本是簡單的事情,羅氏女用了小半個時辰,最後白布的結打上之後,眼中竟有些不舍。

感受著肩頭傳來的陣陣涼爽,劉延昭當即再次誇起羅氏女的醫術來,讓她很是羞澀,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煙霞,說了幾句該注意的事情之後,便低首匆匆的往外走去。

待羅氏女剛離去之後,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雖有許久未見,但是劉延昭還是能一眼認出她來。

“排風,你躲那邊作甚?”

聲音落下,排風從門旁走了進來,身子仍是單薄,挽起的烏發有些散亂,額頭上細細的汗珠還未擦去,手中端著托盤,香氣正從散著嫋嫋輕煙的碗中傳來。

將盛著豬肉粥的碗放在一邊的桌上,排風對著劉延昭彎腰施之一禮,“排風見過六公子。”

“你這丫頭,我不過是數月不在,又變得如此拘謹!”

見她這般,劉延昭不禁板著臉念道了句,排風聽後,站在那裏,低著小腦袋不發話。

“罷了,以後莫再如此,否則我可是要生氣的。”

“排風知曉了。”

輕聲的應了一句,見劉延昭要起身,排風趕緊上去攙扶著他,卻不是走到桌邊吃粥,而是走向那放著汗巾的茶案。

“又是小花臉,來,自己擦一擦。”

接過遞來的汗巾,眼前的那張臉有些憔悴,但笑容依舊,排風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趕忙將汗巾朝著臉上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