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天邊一片寂靜,楊延昭推開書房門,到河邊略作了洗漱,拿起點鋼槍,在院子中舞了起來。
槍花飛舞,身影繚亂,勁風陣陣。
小半個時辰之後,楊延昭皺眉停下了手中的長槍,不知為何,心中對這所練的槍法難解之處越來越多。
前麵的招數多為淩厲的進攻,後麵則是以防守為主,缺了以攻為守,也少了化守為功之勢。
曾經忙著北漢的事,未來得及請教這武學上的疑惑,若不是折禦卿所說,甚至連氣勁都不知曉。
將長槍放到一邊,楊延昭坐在台階之上,嚐試著去感受所謂的氣勁。
他現在所擅長的便隻有槍法,可許多時候點鋼槍不宜攜帶,所以折禦卿所說的氣勁對他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掌握了氣勁,或許就如同武俠小說中得到強大內力的菜鳥,歲不會招式,也能憑著內力來傷了對手。
楊延昭不懂氣勁與內力有什麽區別,但他能肯定有了氣勁,保命也多了分本錢。
閉上眼,耳邊一片寂靜,院中幾隻小蟲叫著初夏的氣息,感受著清晨略帶溫和的清風拂麵,楊延昭將念力集中,努力的朝著以前聽過的氣沉丹田探尋去。
可是不管如何,眼中盡是漆黑一片,感覺不到絲毫的氣勁,如同眼前是望不見頂端的高峰,不知從何爬起,也不知何處是山頂。
這感覺有些迷茫,更多的卻是憋屈。
罷了,抽空尋折禦卿再做請教吧,歎了口氣,楊延昭睜開眼,卻見一大一小兩張臉。
“公子,你怎麽了?一聲不響的坐在這,嚇死排風了。”
小丫頭看到楊延昭睜開眼,忙上前扶起了他。
“沒事,本有了些體會,因而坐著入神了。”
楊延昭笑著應道,抬首看了下天,已經日頭大亮,頓時失聲驚呼,“排風,現在什麽時辰了。”
“回公子,已經辰時了,張公子本欲喚公子一道去書院,但見公子閉目坐在台階上,便沒有出聲,還囑咐排風不要喚醒公子,說你現在不受書院時辰的約束。”
聞言,楊延昭有些驚訝,沒想到一個靜坐便是一個多時辰,雖說他現在拜了院長為師,但昨日已經請了一天假,今個兒再遲到,已屬不妥,忙讓排風收拾起布包。
“兄長……”
而另一邊,何鈺輕聲念叨了一句,正趕著出門的楊延昭回首望去,隻見他滿臉的苦澀,不禁停住了腳步,“今夕,你不是說要到客棧去看開張的麽?臉色如此的差,是不是遇到了麻煩之事?”
何鈺沒有回答,從懷中取出一封請帖,楊延昭接過看了一眼,很是平常,待看到署名何永時,這才有些明了。
將請帖遞回,楊延昭歎了口氣,“今夕,你怎麽打算?”
何鈺嘴張了張,猶豫了許久,“兄長,我想回去跟我爹言明,畢竟紙包不住火,早晚是得讓他老人家知曉,倒不如坦然言之,也省的偷摸著行事。”
“也好”,楊延昭在何鈺的肩頭拍了拍,“有些事情總要去麵對和解決的,我還等著你賺的銀子來數的手發軟!”
一句打趣的話讓何鈺布滿愁容的臉露出了笑意,重重的與楊延昭點了點頭。
將布包背到身上,從排風手中拿了一塊炊餅,楊延昭飛快的離去了,留下排風幹著急的喚著,“公子,你的午膳!”
何鈺不去書院,楊延昭沒了蹭飯的對象,也舍不下麵子與耿元符處討吃食,所以總是讓排風準備些糕點帶著。
“放心吧,排風,我讓吉慶樓給他與秋白兄送去可口之物的”,說著,何鈺將那請帖收進懷中,深吸一口氣,在排風的道謝聲中跨出了院子。
河邊小道,楊延昭無視來往之人詫異的目光,大口吃著手中炊餅,急速的朝著書院趕去。
時辰已經是遲了,反正填飽肚子,哪裏會在乎路人的指指點點,也幸好楊延昭早出晚歸,走了一小段之後,便無人在認識他。
急行之時,胸口有些暖意,但此刻他哪有時間去關注,隻當是練功熱身的結果,卻渾然忘記他懷裏藏著一個通體剔透的玉瓶兒,而此刻玉瓶兒的穗子的紅色似乎在融化,往著玉瓶中鑽去。
這詭異之景一直持續了一炷香的時辰,之後,妖異的紅色才慢慢的退散開來,隻是瓶中似乎多了一縷若有若無的紅色,在碧玉之中,靜靜的流淌著。
“今日,你倒是晚了。”
剛踏進小院,便聽到耿元符的聲音,抬首看去,他正坐在院牆邊的梔子花下,站著露水的潔白梔子花與他一身白衫,散披的華發讓楊延昭眼中滿是白色之景。
急忙的上前,行了個禮,“延昭來遲了,恩師莫怪。”
鼻中聞著梔子花濃鬱的香氣,耿元符笑著搖了搖頭,“這花淡雅但味道卻香濃,倒是比少陽的香爐好上不少。”
“延昭謹記恩師的教誨。”
聞言,耿元符笑意更甚,睜開半眯的眼,盯著楊延昭,“老夫隻是讚眼前之花,可曾教了你什麽?”
“恩師以花喻人,花形淡雅,卻芬香悠遠,因而人亦如此,外而無為,內修於心。”
“嗬嗬,好一句外而無為,內修於心!”耿元符大笑起來,“延昭,就憑這句話,你就有著少陽所不能比擬之處。
低著頭的楊延昭臉色微紅,他當然明白耿元符所指,徐師性子淡然,怎會溜須拍馬之事,這一點,當然不及自己了,想到這,臉更加的燙了,不禁頭又低了幾分,“讓恩師見笑了。”
如此窘態讓耿元符不禁又笑了幾聲,這才柔聲說道,“雞鳴催人曉,延昭你的勤勉老夫明白,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被問起,楊延昭暗自思量之後,如實應道,“回恩師,延昭未進書院之前是行伍之人,因而對武藝也頗感興趣,今日來遲是因靜坐感悟氣勁時忘了時辰。”
被家門所逐之事楊延昭隱瞞了下來,畢竟這是不光彩之事,說完之後,他便不吭聲的等著耿元符發話。
出乎意料,沒有驚訝或錯愕之聲,耿元符的聲音仍是悠悠然,“那你的氣勁練到了幾層了?”
聽聞到這句話,楊延昭有些吃驚了,難不成耿元符也身懷武藝,甚至是個武藝高手,當下失聲問道,“恩師也知曉氣勁之事?”
耿元符眉頭微擰,隨即又鬆了開來,拂袖走向一邊,“老夫隻不過是一介書生,哪裏懂得這些,時辰也不早了,是該開始今日的功課了。”
有些失落,但楊延昭還是緊跟著往屋中走去,坐在專門為他準備的書案前,取出筆墨,翻開書卷,一絲不苟的聽耿元符開講。
筆飛快的在宣紙上記載著,雖這隻是屬於他一個人的講堂,耿元符也吩咐過不必如此的拘禮,但楊延昭依舊很是專心致誌的學著所聽到的一切。
不為別的,隻因耿元符所講之物總會讓他有醍醐灌頂之感,即便是曾經知曉的一些道理,也讓楊延昭有著更深的別樣體會。
這就是大家的魅力。
有時,楊延昭也會駐筆停下詢問一二,每當遇到這情形,耿元符便笑意更濃,因為楊延昭所提出的觀點雖也是不合,但細細琢磨竟大有深意,有時就算他,也未曾想到有這般的說法和釋義。
授課的時間對於師徒二人總是有些短,很快,日到了正午,徐師散課回院,帶著張謙來到小院。
在徐師給耿元符行禮之時,張謙也隨之行禮,接著,後者還會一本正經的給楊延昭行禮喚師叔,若不是已經有幾天適應了下來,楊延昭還真有些別扭。
“師兄,今個兒你彈什麽曲子?”
見過禮,楊延昭將屋中的琴拿來出來,很是殷勤的擺到徐師的跟前,後者也歡喜的坐在張謙擺來的矮凳之上,輕輕的卷了卷寬大的衣袖,“小師弟,你能喜歡我所彈奏的音律,師兄心中委實高興,今天便給你彈一曲我最近剛想出的曲子,聽後可得給指正出一二。”
此言一出,正在給耿元符送茶的楊延昭手莫名一抖,差點將手中茶盞摔落,徐師的琴藝高超不錯,可他卻一如前世,是個不折不扣的音樂盲。
好聽的曲子聽了能感覺歡喜不錯,但要說出個好壞來,他這個看熱鬧的還真品不出來,之所以這般熱情的讓徐師彈奏一曲,隻不過是想放鬆一番。
更為重要的是何鈺吉慶樓的菜肴馬上就要到了,而徐師不彈奏完是不會動筷,這樣就能一邊吃著美味佳肴,一邊聽著悅耳絲竹,也當是浮人生一大白。
“小師叔筆墨極佳,詩賦也不過是新手拈來,有他在,恩師的曲子定能更加流觴醉人。”
一旁的張謙輕輕的說了一句,手在琴弦上撫摸的徐師幾位讚同的點著頭,讓楊延昭頓時猶如作繭自縛,偷偷的用眼睛瞪了瞪眯眼,開始率先進入陶醉狀態的張謙。
“叮咚……”
如同溪水過石,風纏白花,在心頭響起,耿元符與張謙很快便被感染的擺動著頭,而就算不懂音律的楊延昭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梔子花香漫撒,琴弦入水流,在小院中優雅而又輕快的跳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