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疼,身子骨如同散了架,一絲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這是楊延昭睜開眼時的感覺,因為疼痛,不由得輕聲哼出了聲音,而就在他出聲之後,一張有些木楞的臉伸了過來。
卻正是郭淮,查看到楊延昭醒來,短粗的眉頭彎到一邊,趕忙出言道,“延昭師弟,你醒了麽!”
嗓子幹的難受,擠出幾個字來,“合德師兄,水……”
聞言,郭淮大步跨到桌邊,操起桌上已經冷去的茶水倒上一杯,送到床頭,小心的將楊延昭頭抬起。
一連喝了三杯,後者才覺得舒服了些,衝著郭淮微微搖首,不要他再取茶水了,並道了聲謝。
“延昭師弟客氣什麽,華山論道要不是你,道家怎能奪魁?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
郭淮依舊是甕聲甕氣,但低沉的語中卻滲透著歡喜,忽然間,一拍自己的大腿,失聲道,“延昭師弟昏迷的幾日師伯他們常常來看你,如今醒來,應該將這好消息告之他們才是。”
說罷,便拔腿而走,身後床上躺著的楊延昭本還有疑問未開口,就見不到他的人影,隻聽得木門開啟的聲音。
很快,床邊便擠滿了人,薛玉玦搭過楊延昭的手臂,沉著眉頭把起脈來,在孟闞的連聲催促下,這才收了手勢。
“延昭的傷勢已經在恢複了,用不了個三五日便能下床走動了。”
聞言,耿元符暗鬆了口氣,徐少陽嘴邊的笑容更濃了幾分,孟闞則是放聲大笑,震得滿屋頂上的塵沙飛絮而下。
“仲冉,延昭是我徒兒,你這般高興作何?難不成還要將屋子給拆掉?”
心情好了,耿元符也調侃了孟闞一句,後者心中的小算盤他懂,特別是華山之後,對楊延昭甚是關心,大有挖牆腳而不餘遺力之態。
不過話說回來,當日華山之上,自己這小徒兒的確是驚豔了四方,無論是聰明才智還是骨子裏的那份堅韌,都是個上好的苗子。
不要說仲冉動了心思,此刻,據消息來報,儒佛兩家也在著手打探他的消息,所幸的是這些年潛行與代州城,未被察覺,否則即便易了容也不濟於世。
三天後,清晨,躺著發慌的楊延昭從床上慢慢的爬了起來,推開門,卻是彎曲廊道,當即想起郭淮昨日的話。
他們此刻在永樂城中,而他則是昏睡了八天八夜。
華山之巔道家是贏了,可是最後的協議是什麽,郭淮不知曉,所以楊延昭也無處可知了。
或許,這幾天,朝中便由變動了。
倚在朱紅的木柱上,時節已到了深秋,清晨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在楊延昭身上,倒是覺得清新撲鼻。
“延昭師弟,你怎麽下床了。”
耳邊輕靈的聲音傳來,將楊延昭胡亂的思緒拉回,轉過身,卻見到蓮蓉正端著碗朝著他走過來。
“在屋中帶了久了,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因而出來轉轉”,楊延昭如實的說著,稍後感謝道,“這幾日勞煩師姐照顧了。”
蓮蓉纖手擺了擺,麵露甜美笑容,“小師弟這就見外了,你我同門,更何況小師弟還是為了山門才受的傷,我在一旁照料也是應該的。”
說道著,蓮蓉將手中案盤中的小米粥遞給了楊延昭,“小師弟,你身子骨剛愈,恩師說要準備些清談的,我也拿不準小師弟喜愛吃何物,便隻會做這清粥了。”
“此粥已足矣。”
楊延昭趕忙接了過來,放在廊道的扶手木蘭上,小米粥剛剛出鍋,因而還散著細細輕煙,帶著股沁人的香氣。
從前日醒來之時,便吃著相同的小米粥,粥中隻有米和水,但卻藏著異香,吃起來也多了些說不出的甘甜。
應該是放了某些東西,或許是香料,畢竟蓮蓉跟著薛玉玦十多年,在丹藥上的造詣也是小有成就。
“小師弟,這次多謝你了。”
聽到這句話,楊延昭不禁有些莞爾,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師姐,這是我醒來之後,第三個人與我說相同的話了,少陽師兄,合德師兄,還有蓮蓉師姐你。
其實,無須這般,正如剛才師姐說道延昭那番,你我同宗,而我又是道家的弟子,為山門一戰,理所當然。”
“小師弟說的對,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不為別的,隻因當年……”
沒往下說,蓮蓉對著楊延昭再露一笑,杏眼含春,卻又清純無暇,隻能讓他在心中暗歎好一個標致的姑娘。
這時,楊延昭很想知道蓮蓉究竟年方幾何,她的容貌看起來猶如十八九歲的少女,不知是否煉丹之術有著養顏駐容一說。
不過深知繁文縟節的楊延昭沒有開口,隻是將話語轉開,“師姐,你與小師叔是何時相識?恩師說小師叔身在紅塵裏,心卻在紅塵外,行雲野鶴,浪跡九州,這些年是不是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兒,不如與延昭說上一二?”
將被風吹散的鬢發理到而後,蓮蓉柔聲道著,“我與恩師相識時,才五歲。
那年恰好是寒冬大雪,孤身一人的我在破廟中瑟瑟發抖,也許是緣分,遇到了下山遊曆的恩師。
這些年,隨著恩師走遍了大江南北,領略了關裏塞外,恩師雖說總是一副浪蕩子的模樣,其實是個感情細膩的人。
記得有一次,在泰山腳下,我們……”
蓮蓉慢慢的說著,臉色也越來越光彩,楊延昭心中萌生了某種明知道不該有的猜測,蓮蓉師姐芳心暗許的竟然是小師叔。
或許這便是日久深情,隻是小師叔他會接納麽?
想到這,楊延昭心中湧出些許的同情,這是個男人可以有著三妻四妾的年代,但也有著天地君親師的綱倫。
師徒之間,隻會是近在眼前,遙不可及,任誰也不敢逾越。
“延昭師弟,趕緊喝粥吧,你看我都隻顧著說往事了,粥都要涼透了。”
蓮蓉的催促聲使得楊延昭心神收回,忙端著僅剩餘溫的稀粥喝了起來,正吃著,卻聽到她有些打趣的聲音傳來。
“對了小師弟,有件事想來少陽師兄他們都沒與你說。”
有些不解,楊延昭咽著粥,含糊的問著,“何事,蓮蓉師姐?”
隻見蓮蓉對他擠了擠大眼,露出罕見的調皮之色,“那日你在華山之巔最後的話還記得麽?”
皺著眉,楊延昭努力的回憶著,卻始終想不起來,隻能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沒聽清你說了什麽,但卻惹得淨玉小娘子很是生氣,要不是師伯護住,在你暈倒的那時她便欲出手取了你性命。
後來,從師伯口中才得知,你竟然在暈倒之前還調戲了人家,這不,淨玉小娘子不顧他師傅的命令,發下誓要娶你的性命,已經開始到處打聽你的下落了。”
“咳咳……”
正吃被在口中的稀粥嗆著了,楊延昭連咳嗽了幾聲才止了下來,這時,他是想起來了,暈倒之前,與那儒家的小娘子說過一句。
“妞,你贏了,我輸了。”
難不成當初的語氣很淫5?
不過滿口是血,滿身是傷的人也能有淫·蕩之舉?
想不明白,難道就這樣不清不白的惹上了殺身之禍?
楊延昭隻覺得心中冤得慌,也幸好當時是易了容,要不然可真不敢想象身後有一個儒家高手整日的在追殺著他。
“其實淨玉姑娘也挺好的,模樣也挺清秀,在儒家這一代弟子中,也算是翹楚之列,隻不過據我說知,年歲該有雙十之華,這點倒是不好,比延昭師弟大了些。”
這是哪跟哪?
看來女人,不管處於什麽時空與環境之下,提到這男女之事,都會變得有些樂此不疲的說道一些。
在永樂城又待了數十天,這些日子裏,楊延昭的傷勢痊愈了,也過得及其的充實。
清晨,被徐師拉著討論素描之事,之後是往孟闞那邊學習‘魁衍經’,待午飯之後,薛玉玦也會拉著他說著占卜煉丹之事,晚上,還得去耿元符屋子中聆聽‘天辰訣’的基礎經要。
如此一來,倒也不覺得時日紛飛了。
這天,清晨醒來,廊道四周已是堆滿了紛飛落葉,路過庭院,幾棵樹上本還殘留的青中帶黃的葉兒也全都落盡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吃過早膳,徐少陽沒有拉著楊延昭去論筆墨,談棋局,耿元符將眾人聚在一起,望了望屋外,輕聲道,“已經是十月寒秋節,這裏前往開封便要一月之餘,而明年三月便是春闈之日,延昭,你便收拾收拾,啟程前往睢陽書院,尋張浩,張虞和,他會安排你的入讀示意,待春闈之後,為師再帶你上山門拜祖師爺。”
突如其來的聽耿元符提及春闈之事,楊延昭才恍然察覺,是該啟程了,這些天,與他們一道談天論地,差點都忘記了科試這件大事。
雖然心中也略喜歡超脫紅塵的這種感覺,但做官傲立朝堂是他來這世後的第一想法,總得去經曆一番,也少去個遺憾之事。
“合德,你今後便跟著延昭,入世修行在哪都一樣,或許跟著延昭更能鍛煉你的心性。”
孟闞大大咧咧的說著,郭淮卻有些驚訝,而楊延昭更多的卻是感動,讓郭淮跟著他,隻是為了護住一份安危。
孟闞瞪大眼睛,對著張嘴語言的郭淮嗬斥了一句,“不要看了,為師以後跟著你師伯一起,有少陽在,還怕沒人照顧?”
第二日,晨曦初落,屋外一輛馬車上,郭淮坐在車轅上,帶著薛玉玦昨晚給的人皮假麵具。
畢竟他要跟在楊延昭身邊很久,而易容丹的功效最佳也隻能維持數月,倒不如假麵具來的周到。
車邊,楊延昭接過薛玉玦遞來的一本古冊,後者訕訕的笑著,“既然兩位兄長都已經違了規矩,那我這也不算什麽。
延昭,你說的的火器我很感興趣,或許值得琢磨,這是我的總結的修行方法,醫術,煉丹與占卜,若是你有所喜好,便好生的研習,若是不感興趣,便將它毀去,不可流入到外人之手,切記,切記。”
心中又多了分感動,一襲彎腰及地,“延昭謹遵小師叔之言。”
將古冊放在胸口收好,看著耿元符等人,楊延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酸楚,對著立在前側的耿元符、孟闞以及薛玉玦三人一道行了個弟子禮。
是跪拜弟子禮。
“徒兒這就去,幾位師傅還請多多保重。”
孟闞與薛玉玦聞言轉首望向立在一邊的耿元符,見他未發話,當即提起的心鬆了下來。
“時辰不早了,去吧。”
耿元符輕輕的道了一句,楊延昭應聲登上馬車,郭淮的回過首,連看了幾眼,這才甩鞭,駕著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