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城的文人墨客越發的多了,酒肆茶樓,甚至是大街之上,也常有帶著綸巾,挽起衣袖,操著不同口音激烈爭辯之人。
也幸好這些人都以文人自居,所以,大抵也隻是動動嘴來,沒有發展到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田地。
當然,相爭的多數還是因為南北之別,隻是爭到最後,的會被看完熱鬧的旁觀人道了一句,“哼,隻不過是雲慶樓的禽獸無爭。”
此言一出,本還是麵紅脖子粗的雙方頓時歇了火,放佛那小段的文字成了不可言的禁忌,隻能以默而不語來對之。
隨著雲慶樓長聯在士子中傳開,睢陽書院出了才學兼備之人也不脛而走,當然,肯定心有不服之人。
隻是從那之後,楊延昭與張謙等人便再無出現在眾人眼前,因而也沒有機會再見著麵,隻能去雲慶樓點上兩碟小菜,看著掛在堂中的那對長聯。
“延昭兄,如今,也你算是眾人皆知了,一個禽獸無爭,罵盡了南北之人,也罵醒了沽名釣譽之輩。”
看著雲慶樓聚滿了書生模樣之人,溫仲舒輕聲的說著,他在睢陽書院數年,每逢冬試之時,都會各地湧來無數讀書人,魚龍混雜,自然會爭吵不斷。
相對於往昔,這次已算是平息了不少,溫仲舒明白,其中,很大的作用是因為楊延昭那段奮筆疾書之言。
聽著雲慶樓中仍有吵鬧之聲,楊延昭則是搖了搖頭,“看來這門戶之見,地域之爭一時半會也難以改變,人至察則無徒,水至清則無魚,秉陽兄,秋白,光弼兄,我等還是視之為不見,安心於功課之中,畢竟,冬試不是你我最終的目標。”
聞言,張謙點首讚道,“延昭兄說得是,吵鬧越是厲害之人,越隻是徒有虛表之輩,我等還是好生用心與書卷之中。”
於是乎,街外仍是紛吵不斷,楊延昭四人則是照舊往常,而他想要留意的向敏中幾人也如同深水之魚,不曾冒出泡來。
這日,張師將他和張謙喚去,慢悠悠的告之二人明天衛王便到了宋州城中,也就是說冬試要開始了。
心中暗歎了一句張師真是沉得住氣,楊延昭與張謙彎身一禮道,“學生當盡力而為之。”
也許是不在意冬試,也或許是對他二人頗有信心,張師隨意的說了兩句,便揮手將他兩給退去了。
出了張師的屋子,看著天,也到了日落之時,書院有些安靜,該是散學了,兩人便收拾了東西,打算回去了。
“延昭兄,秋白兄,你們可是見到秉陽兄了?”
正欲走著,卻看到韓國華迎麵而來,經他如此一問,楊延昭這時才發現,是一天沒有瞧見溫秉陽,當即轉過頭望向張謙,因為他們兩人時常在一起。
後者搖了搖頭,“今個兒我在書院後山看書了,還以為秉陽兄與光弼兄一道。”
“這就奇怪了,秉陽兄不是無緣無故就缺席書院之人,更何況冬試在即,他定會埋頭苦讀才是,怎麽會一整天見不到人?”
韓國華小聲的念道著,聽到這句話,正合了楊延昭心中猜測,看來溫仲舒是家中出了些事情。
“與秉陽兄相交數月,情誼頗深,還未去家中拜訪,倒是有些失禮,擇日不如撞日,秉陽兄家也在宋州城中,想來也不是太遠,我等便去他家中探望探望可好?”
“延昭兄說得是,秉陽兄或許是有事纏身,我等情如手足,理應給他排憂解難,隻是宋州城如此之大,到哪裏去尋秉陽兄的住所?”
張謙有些犯難,那韓國華卻將話接了過來,“應該在油車巷那邊,數月前,路過那裏時,剛巧遇見他從一家藥鋪中走出。”
“既然如此,便往哪油車巷先行,或許到了,尋個人打探一聲便知道秉陽兄的住所了。”
楊延昭如此一說,韓國華二人皆點首覺得可行,遂往著書院外走去。
跟在韓國華的身後,走了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宋州城的北城,眼前的屋舍不知覺中由紅牆青瓦,飛簷走壁轉換為低矮小院,就連這磚石道路也坑窪不堪,顯著衰敗之氣,流露出一股寒貧的之象。
此處應該是宋州城窮苦人家的住處了。
楊延昭心中歎了一句,縱使宋州城繁華不亞於汴梁之地,但貧富之差,還是如同溝壑分明,否則,也不會有眾多的寒家子弟擠破腦袋想要在科舉中出人頭地,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在他感歎之時,去跟藥鋪掌櫃詢問的韓國華和張謙走了出來,指了指不遠處右側,“秉陽兄的家就在前麵的那個小胡同裏。”
“秉陽兄似乎是這家藥鋪的常客了,掌櫃說他方才不久還來買了些藥回去。”
張謙補充著說道,楊延昭當即想起了溫仲舒家中的有著老娘,大抵也能明白了些緣由。手中提著剛才在集市上買來的點心和鹵味,帶著兩人大步的朝著胡同走去。
與之前相比,胡同裏就更加的破敗了,兩側的矮小的屋舍有些雜亂不堪,也許是常年陰濕,牆壁上布滿了青褐色的青苔之物。
“秉陽兄家就住在此處?”
韓國華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了一句,而張謙則是沉聲不語,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外表看起來不問世事的溫仲舒與自己一般,生於貧寒之境。
陰暗的胡同中並無人影走動,想要尋個人來打探一聲也顯得有些困難,別無他法,隻能繼續朝著深處行去。
“秉陽兄!”
突然間,韓國華叫了出來,尋著他所指望去,果真是今日都未曾見到的溫仲舒。
此時,他正從一家小院中走出來,對著送他出來的婦人彎身致謝著,見到楊延昭三人,後者顯然有些吃驚,繼而麵露窘意的將那裝滿麵,脫了釉色的碗放到了身後。
“延昭兄,光弼兄,秋白兄,你們怎麽來了?”
“我與延昭兄,秋白兄尋了你一整日,沒都有瞧見,因而不請自來,到你家中探訪一番,秉陽兄似乎並不歡迎?”
“怎會,隻是見到諸位來此有些吃驚。”
溫仲舒與那婦人再次道了謝,後者微微點頭,之後了關門,楊延昭走上前停住了張謙二人的打趣,“原來秉陽兄是有事在家中,倒是讓我們白擔心了一遭。”
“家中娘親染了風寒,所以便不能去書院,讓諸位掛心了。”
“既然老夫人身子不適,秉陽兄在左右照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而我與秋白兄,光弼兄也到了,若是可以,我等便進屋拜訪老夫人,敬上些後輩之禮。”
楊延昭這般說,張謙和韓國華連聲附和,那溫仲舒立在原地,臉色有些尷尬之狀,好一會才深吸了口氣,“溫秉陽家境貧寒,還望幾位莫要嫌棄才是。”
“秉陽兄這是何意,我與秋白兄、延昭兄豈是那等勢利之人!”
說著,韓國華便大步走出,緊跟在他的身後,楊延昭二人也緊隨其後的往著胡同的裏走去。
這是一間比左右還要矮上幾分的院子,有些脫開門框的木門,推開的時候發出吱呀怪響之聲。
踏進院子中,裏麵堆滿了斷木,一柄鏽跡斑斑的長斧正放在一邊,刃口光亮,還沾著木屑。
“是秉陽回來了麽?”
也許是聽到了聲響,屋中微弱的聲音傳來,帶著咳嗽,溫仲舒則是又多了幾分窘意,將手中盛著麵粉的碗捧在身前,忙出口應道,“娘,是孩兒回來了,張家嬸子借了些麵粉,孩兒這就給你做吃食去。”
“張家嬸子家也過得緊巴,我們孤兒寡母的忍一忍便好了,等明日賣了柴火,再買些糙米回來就好了,不能經常的去勞煩她才是。”
一邊說著,一道佝僂的身影從屋中走了出來,頭發花白映著血色不多而又消瘦的臉龐,看上去讓人心生憫憐。
待看清院中還有他人,老婦人當即埋怨起,“你這孩子,家中如此髒亂,怎麽就引著客人來了!”
說完,便要進屋收拾,楊延昭則是先她一步出聲道,“老夫人不用這般客套,我們與聖功兄乃是同窗,今日前來便是拜訪老夫人。”
張謙與韓國華也一同道,“見過老夫人。”
三人這衣著分明就不是尋常人家,並且以後輩之禮來相待,溫李氏竟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年,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雖然溫仲舒勤勉用功,但屢試不第,小院中已多年沒有書院同窗來過。
“老夫人,屋外風涼濕氣重,您身子骨不適,還是回屋中歇息吧。”
“娘親,延昭兄說的是,我來扶您進屋去。”
在溫仲舒的攙扶下,溫李氏進了屋,楊延昭三人留在了寒酸的小院中,看著清貧如此的家境,不禁心中都生出出手相助之意。
“延昭兄,能不能幫襯些秉陽兄?”
率先說話的是張謙,曾經,他也是一貧如洗,慈母勞心勞力的維持著家境,所以見到溫仲舒這種情形,當即觸動了心弦。
其實張謙想說將自己在何鈺那裏的分紅的一層給予溫仲舒,但是此事是極為隱秘,一旦泄露,他與楊延昭都要被士林所摒棄,所以將到了嘴邊的那句話憋了回去。
“秋白兄說得極是,我等於秉陽兄誌趣相投,如今秉陽兄身處難關,幫襯些自然是義不容辭,隻是秉陽兄會願接受麽?”
韓國華接了一句,之後,兩人都望向了楊延昭,隻見他抬首露出個溫和的笑意,“願不願得看我們用何種手段了,不過這件事急不得,秋白,眼下要緊之事是將清兒喚來,給老夫人好生的瞧一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