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她掉下山崖了?”
相國寺廂房中,本閉目打坐的了空睜開了雙眼,而他身前已換回袈裟,低著頭的悟行忙應道,“那偷襲之人似乎也有些古怪,通勁的修為竟然在弟子的氣勢下還能動彈,是他抱著柴清雲一起跳下了山崖。”
“在你大般涅磐經的氣勢下,通勁修為之人竟然還有動彈之力,當真有些蹊蹺,你確定他隻是通勁?”
了空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以他的見識,怎麽會不知曉大般涅磐經威力,而徒孫悟行的功力在佛宗後輩中已屬翹楚,能在他施展大般涅磐經之下抱人跳崖,委實是難以置信。
“回師祖,弟子說的千真萬確,那人不知為何壓製了功法,所以弟子沒有認出是師承何派,但是他的招數卻很奇特,對了,這是他偷襲弟子的匕首,師祖可識得?”
說著,悟行將楊延昭偷襲他的匕首棱刺拿了出來,了空接過仔細的端詳片刻,其中的奧妙他當然看得明白,“這匕首邊有鋸行開口,中間加上這一條細長的凹槽,確實巧妙了不少。”
歎了一句,將匕首遞給悟行,“將它交給下麵人去查了看看吧。”
悟行點頭應是,猶豫了片刻,“師祖,這後山也不過三百來丈,要不弟子下山搜查一番,或許能夠尋到金帛。”
“不可,這柴清雲雖是前朝遺孤,但是莫名失蹤,即便朝廷不會派人來,相國寺肯定會有各方眼線,還是不要下山搜查,她是生死便看天意了。
若是有人來,無需多言,就將我這佛珠給他。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將手中的佛珠給了悟行,了空行了一個佛禮,閉上了眼睛,而後者則是躬身一禮,輕聲的退了出去。
紫宸殿,燈火通明,趙德昭罕見的穿起了紫色蟒服,頭戴玉冠,滿臉急切的對著高位之上的趙光義諫言道,“官家,臣請求再派人手,定要找出金花郡主才是。”
一邊,同樣王爺蟒袍的趙廷美則是上前道,“金花郡主失蹤之事的確非同小可,但是臣以為不可再增兵,畢竟這相國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
聞言,心中很是焦急與懊悔的趙德昭不禁斜眼看了看趙廷美,仍想繼續開口,但是心裏很是清楚的他明白,後者說的話確實沒錯。
“金花郡主乃是先帝所封,那自然是我大宋的郡主,如今下落不明自然要加緊搜查,燕王,你再領一營兵馬全城搜查,至於相國寺,還是不要擾了僧人的修行。”
趙光義如此說,趙德昭的心猛然一沉,柴清雲自幼與自己兄弟二人相伴,對於這個性子沉靜的妹妹,趙德昭很了解她,絕不會胡亂走動而沒了消息,問題也肯定出在相國寺身上。
隻是聖旨已出,作為臣子也別無他法,隻能應聲領命。在趙德昭正要躬身退出殿外時,身後再傳細微的聲音,“德昭,聽說今日你在相國寺設宴?”
轉身一禮,“相國寺蘭花開了,官家也知曉微臣好些風雅,所以帶了點薄酒會一會文人墨客,隻是貪得這美景,將玉兒給……”
“好了,金花郡主不會有事的,朕會派人嚴加搜查的。”
三月天,山穀之中卻是霧氣彌漫,俯身望去,竟是飄渺一片。
“水……水……”
柴清雲斷斷續續的叫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嘴邊多了絲清涼,幹渴難忍的她下意識的大口喝了起來。
“咳咳……”
連續喝了好幾口,便被胸口的疼痛嗆了劇烈咳嗽起來,而這時,耳邊略帶陌生的聲音傳來,“柴郡主,你慢點,沒人會跟你搶的。”
聽到這男子的聲音,柴清雲立馬驚嚇的睜開眼,眼前是一張和善笑臉,雖然他的長發胡亂的搭在額頭上,下巴上也是拉渣的胡須,但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卻是很明亮。
“楊璟……”
見柴清雲認出了自己,楊延昭笑著將手中盛著水的樹葉放下,“沒錯,正是在下,柴郡主你總算醒了。”
正說著,那柴清雲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扶著她的楊延昭一把推開,隨即看了眼身上,左臂衣襟已被撕開,被胡亂的紮著白色的布塊。
見此景,柴清雲看了看未扣整齊的絲綢小褂,怒聲道,“楊璟,你這無賴之徒,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好雷人的橋段,楊延昭怎麽也沒想到,他也會遇到這一幕。
努力的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摸了摸鼻子,“這裏荒郊野地,孤男寡女,郡主你說呢?”
“大膽!”
柴清雲暴怒的就要伸出拳頭朝著楊延昭打來,隻是身上有傷,又疼的收了回去,伏在地上,喘著粗氣的瞪著他。
“好了,郡主,勿要動怒,在下不過和你開個玩笑。”
連連搖手之後,楊延昭將右腿上的布袋緊了緊,“郡主大人,你從山崖上落下,昏迷不醒,左肩出血很嚴重,情急之下楊璟便撕開了你左臂處的衣衫,剛好附近有些止血的藥草,否則還不知該如何是好。
至於這扣子,郡主你可要看清楚,那是從在石頭上磨掉的,怪不到我頭上。”
聞言,柴清雲低首看了看,這布扣子的斷口是一副磨損的跡象,看來是真的錯怪了他,不過已養成孤傲的性子,怎會主動低頭來認錯?
“諾,這還有些水,既然郡主你已經醒了,我就不必擔心了。”
剛才喝了幾口,但嗆了之後,大抵也咳掉了,嘴唇仍幹的柴清雲不禁伸手去接,可是這手剛伸出去,便覺得胸口疼痛,接到手的水也灑落在地。
“怎麽樣?郡主你沒事吧?”
見柴清雲眉頭緊蹙,臉色痛楚之色楊延昭忙出言問道,後者臉微紅,這衣衫都磨破了,胸口怎麽會沒有傷痕?
心中暗自埋怨楊延昭,好一會,她才緩過來,輕輕的應道,“從山上跌下來,應該是受了內傷。”
“內傷需要好好調息,郡主你先躺在這休息,我去前麵小溪再盛點水,順便看看有沒有化瘀通氣的草藥,對了,你身邊有些野果子,餓了可以用來充饑,隻是口感不怎麽好。”
說完,楊延昭拿起地上那樹葉,左腿盤著,右腿略微向前伸,一隻手撐著地麵,開始往前挪去。
“你這腿怎麽了?”
這時,柴清雲才發現他這怪異姿勢,當下出聲問道,正要往前的楊延昭回過頭苦笑著,“掉下來的時候摔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沒有些日子是好不了。”
說完楊延昭便繼續艱難的前行,見他緩慢的身形,柴清雲不知為何心中有了些悸動,這家夥似乎也並非那般的讓人討厭。
許久,楊延昭才回來,將手中寬大樹葉捧著的清水遞到柴清雲口邊,待她喝完,又從懷中取出些形狀與野草無異的綠色草物。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附近竟然有川芎,隻是現在你我身在困境,柴郡主你便將它與這牛膝一道嚼碎了抹在傷口上吧。”
這還是當初跟羅氏女學來的,想到羅氏女,心中不由得生出無奈歎息,他落下山來也有數日了,不知道家中還好?
收了惆悵,見柴郡主有些扭捏,楊延昭拿起地上的兩顆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笑著往一邊移去。
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楊延昭正為支撐著身體移動而被紮破的左手包紮,柴清雲吃了幾個野果子,身子好了不少,遂開口問道,“我們落下山來多久了?”
“不知道,我清醒後到今日也有七八天了,雖說山中無甲子,但是應該也沒過多久。”
“你怎麽知道的?”
將包紮傷口的布條結用嘴係上,楊延昭摸了摸下巴,“至少我的胡須還沒到胸口,你說呢郡主?”
見半寸長的胡渣楊延昭做著尋常那種胡須飄飄的撫摸之狀,當下不禁莞爾,隻是這一笑扯了傷口,當下又疼的臉色冷了下來。
“其實你笑起來很美。”
楊延昭說的是實話,放在後世,也是極為普通的話,但是在如今卻是不折不扣的浪蕩之言,使得柴清雲的臉又冷了幾分。
“柴郡主,我們可是說好的,要是活下來,你可對我好一些。”
聞言,柴清雲想起了那日在山頭楊延昭擋在她身前的那場景,心裏不由的為之一暖,但口上依舊是冷聲道,“我可沒答應過……”
聽她這般說,楊延昭剛要理論,可是仔細想了想,似乎真是這般,當下撇了撇嘴,“可是楊璟救了你四次,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不求郡主你賞賜黃金萬兩,這笑臉總得給上一些吧?”
“就你嘴貧,你我深陷於此,難道就一點不著急?”
這話一出,楊延昭的嬉笑之色全無,眉宇間多了焦作,“眼看就要春闈了,楊璟怎能不急,要知道我這一生可都寄托在春闈之上了……”
柴清雲沉默了,雖沒有參與科試,但也明白為了這些應試,讀書人十年寒窗,而楊延昭眼下深陷於此,都是因她而起。
二人不再說話,山穀中吹過一絲寒風,舞動著野草蔓藤。
“柴郡主。”
“嗯?”
“既然出不去,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權當是苦中作樂,打發時間。”
柴清雲沒有說應聲,楊延昭尋了個舒適的姿勢躺下,自顧自著的說道,“很久以前,有個讀書人,家裏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