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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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推遲的殿試

進了宣德門,輝煌的皇宮也逐漸展現在眼前,飛簷鬥拱,玉石欄階,恰如那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望著眼前磚瓦琉璃,龍蟠鳳踞之象,即便早已經見識過,並還在北漢的宮中出入過數次,楊延昭也有些讚歎。

那些初進皇宮之人,自然就不用說了,皆是目瞪口呆,看著身邊一列列甲胄長矛的巡衛禁軍,連大氣都不敢出些。

甚至有人邁著步子的腿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打起顫來。

身為狀元,楊延昭自然走在群英之首,一側,卻是沉著臉的呂蒙正,對於這個孤傲的儒家弟子,他心中有些抵觸,甚至在相國寺落山之後,對儒佛二家有了些反感。

跟在洪籌之後,沿著玉石台階而上,待停下身形時,眼前卻是一座大殿,看著潑墨揮灑而出的‘垂拱殿’三個大字,楊延昭明白,這便是上早朝的地了。

洪籌轉過臉,對著他微微頷首,之後,小跑上前,對著殿門口候著,一著青衣,手拿拂塵的宦官低聲耳語。

沒多久,那宦官對洪籌擺了擺手,後者低首躬身往一側退去,不過在離去之時,仍不忘朝著楊延昭看了幾眼。

青衣宦官貓著身子往大殿中悄聲走去,很快,又俯身退出來,而殿內也傳來尖銳的聲音,“官家宣新科士子進殿!”

要見到大宋天子,這些終日苦讀書卷之人心中頓時又緊張了幾分,即使他們平日裏如何的自命風流,但對於大宋朝的權力主宰者,還是有著難以言明與抑製的敬畏。

而楊延昭,卻是有些不同,‘君天地’對他來說,可有可無,自然不會有那膽怯,不過努力了許久,終於再次進入到大宋權力核心之所,難免心生激動,也有些意氣風發。

看著身後李至等人都是一副鄭重模樣,楊延昭微微的笑了笑,繼而率先往大殿中走去。

他這一動,那呂蒙正也緊隨其後,李至愣了片刻,待他們二人走出了幾步之遙,這才回過神,大步跟了上去。

大殿中,燈火輝煌,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群臣也與那麵上帶笑的大宋天子一般,將視線投在了殿門口。

朝臣前方,趙德昭嘴角處露著一絲的笑意,而身前的趙廷美則是身子斜對著殿門,半眯著眼,似乎並不在意。

終於,一張俊朗的臉出現,看他的模樣,也不過是弱冠年華,早已經知道狀元花落在何家的朝臣暗地裏不免讚歎了起來。

這便是燕、秦二王極為讚賞的楊大家,如此一表人才,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刻,楊延昭半低著頭,哪裏會注意到四周那些少許的讚賞目光,待離高位還有十來丈,與那都察院禦史欠半個身形。

“學生見過官家!”

領著百人,一道給趙光義彎身行禮,行的是弟子禮,後麵之中,有人太過緊張,但好在能眼睛看著左右,沒有出現差錯。

“免禮,諸位愛卿,你們來看看這科所取我大宋才俊!”

趙光義的聲音很是紅亮,語中帶著笑意,想來是很歡喜,一老臣顫顫巍巍的對著他躬身行禮,“官家聖明,如此多賢才為朝廷家所用,乃是我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話音落下,群臣皆跟著行禮,口中齊聲道,“官家聖明。”

“薛愛卿說得很好!大宋江山錦繡萬裏,自然也是人傑地靈,朕便要將我大宋有才之人用到其為,如此一來,我朝必定民歡物豐,舉國開泰,現古之盛世之舉。

“官家聖明,臣等當效死而為之!”

群臣又是行禮恭聲道,後者則是有些享受的揮了揮衣袖,“這次取士,朕沒有進行殿試,便定了名次,爾等可有不服?”

“學生不敢!”

如此發問,楊延昭等人隻能低著頭口中呼著不敢。

“那便好,今日眾位臣子都在,爾等可作詩賦一首,若是得讚譽,朕自由重賞。”

趙光義則是讓侯在一邊的王繼恩取來桌案和文房四寶,很快,每人身前都擺著一張半丈長寬的小桌案。

“爾等都是為大宋社稷謀福祉之人,便以江山為題吧。”

一言落下,中舉的進士皆麵露為難之色,‘江山’二字其實他們所能指點的?

但是君無戲言,既然官家已經發話,就由不得他們了,或許這便是別出心裁的殿試,遂皆眉頭皺著,苦苦冥想,打算寫出驚世駭俗之作,以此博得聖眷。

朝臣之中,也大多在想著此題,偏好筆墨的趙德昭也不例外,隻是,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待抬起頭,卻見那楊延昭已在奮筆直書,不由得目光隨著筆動,心中猜想他所寫之句。

一氣嗬成,楊延昭放下筆,當他聽到‘江山’二字時,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想起了曾經耳熟能詳的一首詞。

或許這還不能算作詞,隻是希望能蒙混過關,否則他還真沒有辦法想出什麽佳句,作出驚天之作。

見楊延昭放下筆,趙光義不禁出聲問道,“狀元郎,你可是做作好了?”

“學生才疏學淺,胡亂作了些,還望官家寬恕。”

“你是朕欽點的狀元郎,若是才疏學淺,那豈不是說朕也是如此?”

聞言,楊延昭忙大驚的請罪,所幸的是趙光義沒有怪罪,隻是命王繼恩將他所寫呈了上來。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隋文唐宗,稍遜風騷。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沒錯,這又是將無恥進行到底了。

隨著趙光義一句一句的讀出來,朝殿之上不禁出現竊竊私語聲,這是哪裏是詩?

所謂詩,需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神人以和,而這簡直就是幾句大白話。

而他們之中也有閉眼沉聲不語的,幾位站在朝臣之前,須發已白的老臣便是如此。

“秦皇漢武,略輸文采;隋文唐宗,稍遜風騷。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趙光義將這句讀了兩三遍,那未出聲的呂端走出列,“官家,臣以為楊璟所作雖無韻無仄,但卻也琅琅上口,細細琢磨,更有磅礴之氣,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呂端之後,又有幾人站出,但褒貶不一,而對於此,趙光義似乎都沒有理會,又是低吟了幾句,望向楊延昭,“這可有名兒?”

“回官家,此作名‘沁園春’。”

“好,好,詩本就是言情詠物,你這‘沁園春’雖離經叛道,但意境的確是上乘,好一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朕很是喜歡!”

聽到這句話,楊延昭心裏鬆了口氣,他也算是賭對了,趙光義登基不久,那比美曆代賢明君王的豪情自然是蓬勃待發。

‘沁園春’被官家讚可,即便有多麽的俗不可耐,那也成了大雅之物,殿中其他仍在埋頭苦寫的進士們不禁停下了筆。

畢竟第一已經出了,官家龍顏大悅之作也呈了上去,他們也無力去爭些什麽了。

之後,趙光義大笑著一揮衣袖,讓著王繼恩領著楊延昭等人前去換上朝服,打馬遊禦街,並下旨明日申時擺宴瓊林。

謝恩退出垂拱殿,楊延昭深呼了口氣,眼光從身後瞥過,那呂蒙正麵色更冷了幾分,想來作為儒家弟子,再次失顏麵,特別是擋著朝中不少讀孔孟之書的儒家弟子,對於自己開始有了憤恨。

暗自對呂蒙正有了警惕,也暗自下了決心,今後若是有機會,定要在他出手之前,先解決了對手。

因為很多時候,殺人憑的不是武藝。

在王繼恩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另一座偏殿,早有候著的小太監捧來不同華麗朝服,按著進士及第的順序,各自領了換了起來。

待換好之後,楊延昭看著身上那耀眼的紅色,寬大的袖口以及頭頂上兩根伸出的冠翼,隻覺得有些不習慣。

“我也曾打馬禦街,千呼萬擁任平生。”

李至低聲說了一句,頓時,張謙幾人皆是笑了起來,寒載不知春秋過,窗前埋頭筆墨間,多年的努力,終於有功成名就之時,風光於千萬人之前。

正小聲的說著,一顆細小的石子卻丟到了楊延昭的腳前,抬起頭,卻看到身前窗邊那絕美的容顏。

臉上的冰霜少了許多,大眼略彎,似乎想要微笑,但是卻沒有笑出來。

宮中有著規矩,楊延昭自然不能隨意走動,遂對著柴清雲笑著微微招手,後者看到之後,嘴角上揚,頃刻間,露出讓人窒息的笑容。

朱唇輕啟,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楊延昭還是從口型中看出,她是在與自己道喜,當即拱著手,做出客氣之樣。

在柴清雲離去之時,她伸出玉指,對著楊延昭指了指,後者則是笑著點了點頭。

“延昭兄,這位是不是那日與你一道回來的姑娘。”

張謙輕聲的問了一句,楊延昭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向敏中則是接著道,“能在宮中行走,怕是身份不簡單……”

周邊都是聰慧之人,楊延昭也不想瞞著,直接開口道,“她是先帝所封的金花郡主,因而能出入宮中。”

“郡主……”

溫仲舒低聲重複了一遍,須臾很是認真的望向楊延昭,“延昭兄,雖然溫秉陽知道你為人,但是羅姑娘對你的情誼可是有目共睹,日後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秉陽兄說的是何話,我與郡主也是萍水相逢,哪裏會有非分之想。”

話這麽說,可是楊延昭心頭還是生出了些亂意,自幼腦中便是一夫一妻,雖說這世三妻四妾很是尋常,對於現在的他還是有些別扭。

羅氏女是萬萬辜負不得的,可是,為何心裏還會想著柴清雲,難道這是宿命姻緣?

在他不知何解之時,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那王繼恩返來,見眾人已經穿戴整齊,便甩了手中拂塵,尖聲道,“吉時要到了,諸位都隨咱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