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落下,齊王府外,大盞的燈籠映著磚瓦琉璃,使得王府多了絲威嚴之氣,與門口執著長矛守衛說明了來意,其中一人忙進府通報去了。
“元沛兄,稍後可定要記得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能說。”
“省得,延昭兄你放心,進了王府我依你的眼色行事,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二人說話間有腳步聲傳來,隨即便看到一身便服的趙廷美走了出來,身後跟著麵色冷淡的呂蒙正。
“楊璟,李至,你們來了,本王與聖功可是等你們許久了。”
趙廷美如此熱情倒是讓楊延昭有些不適應,忙與李至彎身做揖道,“學生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今日進士三甲來本王府邸,可謂是宅院蓬蓽生輝啊,來,都進府飲上幾杯!”
趙廷美似乎很是歡喜,楊延昭則是口中說著不敢,跟著他走了進去。
作為王府,雕摟畫刻自然是少不了,這齊王府比起趙德昭的王府,確實要華麗上幾分。
後院,怪石嶙峋的假山偎依著一灣清潭,清潭邊上,立著座亭子,此刻亭中掛著幾盞大燈籠,照亮了已擺滿菜肴的方桌。
“你們倆來的也是趕巧,本王我與聖功正欲起杯,再晚來一步,就沒有口福品嚐本王珍藏多年的竹葉青了。”
看著桌上早已擺好的杯盞與筷箸都是四副,楊延昭明白對方隻是與他說著客套話,萬一今夜沒有前來,這被打了臉的大宋親王不知會有怎樣的舉動?
麵不露色,笑著應道,“早就聽市井傳聞王爺對美酒佳肴頗為喜好,學生二人怎會錯過這大好機會?”
“算你們走運,今日這些可都是本王府中的拿手菜,來,坐,良辰美景,飲瓊漿論詩賦豈不快哉!”
趙廷美這般說,楊延昭心裏當即竊喜,也不管對方是否有其它之意,他隻會將所說之言全都西在了那‘隻談詩賦’四字之上。
隨即,觥籌交錯,呂蒙正雖然對楊延昭與李至仍有不喜,但有趙廷美在,他也隻能收斂了情緒。
因而,一時間也算是飲酒作詩,好不風雅。
楊延昭再次毫無下限的剽竊了兩首,頓時被趙廷美呼為驚天之作,命左右取來筆墨紙硯,讓楊延昭書寫下來。
一個多時辰的宴席之上,趙廷美果真未提官場之事,使得心中一直提防的楊延昭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作為大宋的親王,趙廷美地位尊貴,身份顯赫,即便再怎麽愛才,也不會拉下見麵來主動提出。
更何況他眼下隻不過剛中了狀元,還未踏入仕途,還是半點根基全無的毛頭小子。
至於拉攏之意,早就在這王府酒宴之上了,哪裏還用言明?
所以,直到楊延昭等人離去之時,趙廷美都隻字未提,並將三人送至門口,那裏,齊王府的家丁早已準備好了三輛馬車。
再次道了謝之後,楊延昭與李至話了別,轉過首與呂蒙正微微頷首,“聖功兄,改日再敘。”
雖然他不喜呂蒙正,但是在言語上是不能表露出來,甚至還要有結交之心,這樣,或許能使對方戒備放鬆少許。
對於楊延昭打的招呼,呂蒙正顯然沒有預料到,愣了片刻,隻是開口生硬的道,“再會。”
等馬車離去之後,趙廷美麵帶微笑的往府中走去,進了書房,卻早已經有人在裏等候。
“見過王爺。”
“盧大人不必多禮,楊璟他們未到尚書府赴宴,你不會心生忿恨吧?”
“下官怎敢?”
口中呼著不敢,盧多遜忙笑著搖頭,“下官唯王爺馬首是瞻,他們來王府赴宴,不就是對下官的應承麽?”
聞言,趙廷美笑的更加愜意,“盧大人,這些日子你可是要忙了,作為吏部尚書,這些大宋才俊可都是需要你來安排啊!”
“王爺這是說得哪裏話?下官眼目短淺,怕識人有誤,到時候還需王爺多多指點才是。”
舉起手中的茶盞,對著盧多遜揚了揚,趙廷美笑著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馬車行駛的很穩,應該是王府中駕車的好手,楊延昭坐在車中,想著今夜的宴席,他知道,很快這則消息便要出現在關注他的人手中。
皇宮中的那位,自然也不會落下。
心裏有些摸不準的忐忑,一時間思緒很是淩亂,論起身世,他本就是降臣之子,即便已被逐出家門,但趙光義內心深處肯定會有些戒備。
再算起趙廷美叔侄,楊延昭可算是苗根不正,又入宮闈之爭,看似有著狀元郎的風光,其實已經處在了危局之內。
該怎麽辦才好,或許,寫個表忠心的折子?
隨即,他便將如此荒唐的想法給壓下,若是真的這般做了,趙家的兩位王爺就夠他喝一壺的。
沒有半點頭緒,卻感覺馬車平穩的停了下來,耳邊傳來駕車人的聲音,“楊公子,到了。”
搖了搖有些發暈的腦袋,楊延昭跳下馬車,對那駕車人致謝道,“有勞小哥了,天黑路遠,小哥回去之時還需注意些才是。”
“多謝楊公子提醒個。”
待那馬車出了巷口,被夜間晚風吹得舒服了幾分,楊延昭正要轉身推門進院子,一道黑影從右手邊的巷口冒了出來。
“楊公子,多日不見,小人要恭喜楊公子了。”
抬首望去,卻是趙德昭的貼身侍衛,喬鵬。
今晚真的是不走運,楊延昭心中暗歎著,但還是笑著上前,“多謝喬大哥,對了,這麽晚來此,莫非是燕王要請楊璟前去一會?”
喬鵬未說話,隻是笑了笑,做了個請的姿勢。
該來的還是來了,知道躲不過,楊延昭隻能跟著他往著巷子裏走去。
走了一刻,拐了幾處,喬鵬在一處較為偏僻的小院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確認沒有人跟蹤,這才上前輕叩木門。
“誰!”
“我,喬鵬。”
吱呀一聲,木門半掩的開了,裏麵探出一張臉,看到喬鵬,忙往一邊讓著,“喬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看著眼前這情形,不知為何,楊延昭腦中閃出地下工作的橋段,心裏也不禁暗自叫苦,看來,今夜這趙德昭是與他說些不能外道的事情了。
可是已經到了此處,怎能再折身離去?
而且古人有雲,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初五,反正遲早要來,倒不如一並遇著算了。
自我安慰一把之後,便與喬鵬進了小院,那守在院門口的侍衛當即將門關上,如臨大敵的雙兒貼在門邊,聽著院外的動響。
院子和在外麵看的一樣,不大,但布置的卻很精致,花草滿院,散著淡淡的香氣。
喬鵬走向那還亮著燈光的小屋,躬身輕聲道,“王爺,楊公子到了。”
“快請。”
還未等那喬鵬上前開啟鏤空雕花的木門,門便打開了,那常常擾亂楊延昭心境的絕美容顏出現在他眼前。
“你下去警惕吧。”
柴清雲對喬鵬吩咐道,後者領命往院門口走去,稍後,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楊延昭的身上,好一會,露出一個笑意。
頓時,院中百花都為之傾倒。
“上次你說的給我講書生與官家小姐的故事,何事才能說起?”
婉約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楊延昭這才從沉醉中回過神來,“見過郡主,楊璟可是很有空閑,隻是怕郡主無暇。”
“我哪裏會忙碌,那以後便去尋你,可別尋著理由來推辭。”
“郡主駕臨寒舍,楊璟求之不得,哪裏會避而不見?”
正待兩人說話時,屋中趙德昭的聲音傳來,“玉兒,你將狀元公堵在門外,難不成是怕我與你爭人兒?”
聞言,柴清雲臉上竟出現罕見的羞澀之意,發現楊延昭在望著她時,轉過身朝著屋內揮了揮秀拳,“德昭哥哥,你莫胡言亂語。”
繼而身子側到一邊,楊延昭笑著上前,淡淡的清香之氣沁人心脾,而此刻柴清雲臉上的紅潤還未散去,不禁讓他心神一蕩。
“郡主,其實你真的很美。”
說完,也不顧低下頭的柴清雲,笑著從她身邊走進屋中,後者關上門,卻未跟進來,顯然是出去了。
難不成又是害羞了?
想著柴清雲的女孩兒家的模樣,楊延昭不禁暗自慶幸,看來上次摔落山崖還是有好處,至少兩人的關係改善了許多。
“狀元公,眼下要見你可得費些周折。”
趙德昭的話將楊延昭思緒拉了回來,忙上前彎身行禮,“學生見過王爺,王爺說笑了,隻是有些事也由不得楊璟來做主……”
話說得很直白,趙德昭也明白他的苦衷,遂也不在這上麵繼續追究,“罷了,深夜尋你,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延昭兄,我需要你出手相助……”
說著,趙德昭竟起身做了一揖,即便料到對方會收買自己,但著實沒想到他會這般做,楊延昭心中一慌,忙上前扶著趙德昭道,“王爺萬萬使不得,楊璟不過是初入官場,乳臭未幹,何德何能讓王爺如此。”
可是趙德昭就是不願起身,“延昭兄,此刻,趙日新不是王爺,隻不過是個尋常家人家之子,以後你我相交,也無這尊卑之分。
從你隻身從太原前來,憑著一人之力,顛覆整個北漢,趙日新便覺得延昭兄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延昭兄高中狀元,日後在朝中定會大鵬展翅,扶搖直上,我雖有王爺之稱,但是處境凶險想來你早已明白。
趙日新別無他求,隻是希望延昭兄能在危急關頭出手相助,如此,便是感激不盡……”
以王爺之尊,竟然這般低聲下氣,楊延昭實在找不出話來拒絕,更何況對方還是走得他最沒有抵抗力的感情路線。
許久,深吸了口氣,歎道,“既然王爺這般看重楊璟,我定當竭盡所能,為王爺的安危獻上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