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字體:16+-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默娘

掀開車簾,順著八妹所指望去,恰好見到一群人帶著麵具,赤裸著上身,跳著不知名的舞,口中念著難以聽明白的言語,似乎在做著某種祭祀。

或許是因為好奇,蕭慕春不禁將馬車慢了下來,沒多久,一身披印滿奇怪字符,頭戴黑色鬼臉麵具之人走到了那簡陋的高台上。

隻見他搖著手中的短木杵,木杵周邊的細小掛件頓時發出‘嘩啦嘩啦’的碰撞之聲,似乎是念了一段極其長的咒文,突然將木杵半指著天空,其周身竟噴出了火焰來。

“這人好生的厲害!”

車中,八妹一聲驚歎,楊延昭卻未作聲的繼續盯著看,隻因高台上搬來了許多的木材之物,而這場景,讓他想起了舊俗中以人祭祀的陋習。

在中原之境不會有此類事情,但這閩南之地,民眾仍有蠻夷之風,就很難說得清了。

正想著,耳邊傳來哭喊之聲,卻是幾個帶著麵具之人拖著一淚水漣漣的女子往高台上走去。

女子的衣衫被撕扯開,白皙的皮膚若隱若現,雖有反抗,但哪裏敵得過身強力壯的漢子,很快便被綁到了高台的木材之上。

隨即,那黑色鬼臉麵具之人又舉著木杵跳起舞來,在他的一側,其餘的麵具人也隨著舞動起來,而四周,越來越多的百姓走出來,放佛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景,紛紛跪伏在地,滿臉的虔誠。

“救命……!”

高台上,女子垂淚含著,聞此言,八妹猛然驚呼起來,“六哥,她是在朝我們呼救!”

楊延昭也是被這聲音驚了一下,進入福建路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熟悉的聲音,這女子竟然是中原人。

未作考慮,隨即縱身下了馬車,“蕭大哥,你帶著清兒他們先走!”

蕭慕春愣了片刻,但還是駕車離去了,而後麵的馬車中的郭淮卻也是輕躍下來,“延昭師弟,你可是欲出手?”

“合德師兄,若是沒有遇見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小弟可是朝廷所命的轉運使,有監察與財賦之責,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如此草芥人命?”

搖了搖頭,郭淮歎了口氣,“延昭師弟,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此景,在閩南巫教盛行,此事極為常見,即便恩師,也是束手無力。”

看著馬車已經離去,楊延昭不禁咬定了嘴唇,“哪怕是隻救下一人,楊璟也絕不會坐視不理,至於整個閩南,隻要我在一日,便會盡全力而為之。”

說話間,楊延昭撕開下擺,將臉給蒙了起來,歎了口氣,郭淮也隨他這般,此時高台上已經很是熱鬧,火把也開始點燃,而台下的百姓也沸騰起來,很是激動的說著讓人難以聽懂的話語。

“延昭師弟,小心那黑色麵具之人,巫教都有些邪門的伎倆,切不可大意了。”

“恩。”

點著頭,眼看著火把即將點燃幹柴,楊延昭身形移動,快速的朝著高台衝了上去,一腳踢開那欲點火的麵具人。

似乎沒有預料到有人會出現,頓時騷亂生起,趁著這功夫,楊延昭忙將縛著的女子鬆綁。

一聲怒吼想起,楊延昭雖未聽明白,但從撲上來的人大致也知曉是要抓住自己。

將受了驚慌的女子護在身後,一個側掃腿,將四麵撲來的人給踢飛,正當他要帶人離去之時,耳中傳來怪異的聲音,隻覺得全身乏力,甚至險些栽倒在地。

“延昭師弟,你帶她走。”

有了郭淮在身邊,楊延昭頓時沒了剛才的無力之感,絲毫不敢猶豫,抱著那女子快速的朝著高台下衝去。

台下的民眾顯然還處在呆滯之中,似乎從未預料過有人會在祭祀之時出來橫生是非,這倒也有利了楊延昭,一陣疾行,總算是甩掉了身後的麵具人。

前方,蕭慕春等人正停著馬車在等待,三兩步衝了過去,將救下的女子塞進車廂,交予到探出身子的羅氏女手中,正欲回去接應郭淮時,卻見他已經閃動著身形而來。

“延昭師弟,趕緊離開這裏。”

進了馬車,郭淮低聲道了一句,而蕭慕春也不待楊延昭吩咐,卻已是手中馬鞭抽出清脆的鞭花,往著前方疾馳。

“師兄,為何剛才小弟會覺得全身無力?”

多了一個人,前麵的馬車自然會顯得擁擠,而且剛才救下的女子明顯處在驚慌中,楊延昭便跟郭淮同乘一輛。

“這應該是巫術的一種,閩南之地,巫教很多,相傳有七門八宗,因而巫術也是種類繁多。

雖然修煉之人對閩南巫教很是輕蔑,言其為蠱惑民心的不堪之術,但若是真的到了閩南之境,最為提防的還是要算這巫術。”

聽著郭淮語中少有的鄭重,楊延昭心裏也不覺得多了絲憂慮,此行對於他來說,似乎又多了分無形的壓力。

疾行了半個時辰,出了建州城,到了林間小道上,蕭慕春的馬車停了下來,察覺動響,楊延昭也下了馬車。

“教官,羅姑娘讓某去尋些水來。”

聞言,楊延昭抬首望了望天,卻已經到了正午,那些麵具人想來也追不上了,遂讓眾人做著歇息,拿出之前買的糕點來充饑。

蕭慕春取來了水,送到馬車上後,過了半晌,羅氏女將那女子攙扶了下來,雖然臉色仍有些慘白,但是遮不住清秀動人的臉龐,長發已垂,恰好半掩那雪白的脖頸,粗布群在身,但蓋不住那婉約可人之氣。

這時,楊延昭也才發現原來自己順手救下的是個美人兒。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走上前,對著楊延昭微微一福,很顯然,他已經從羅氏女口中知道是後者所出手相救。

“姑娘切莫多禮”,楊延昭忙道了一句,並讓羅氏女扶起了她,從蕭慕春手裏接過糕點,“剛才姑娘定是受驚了,這有些吃食,權當做給姑娘壓壓驚。”

有些扭捏,但或許是真的餓了,猶豫了一會,與楊延昭再次道了謝,伸出纖細的玉手,接過糕點,小口的吃了起來。

見她這舉止,分明是生於大戶人家,否則哪有這般的涵養,有可能是跟著父輩行商,出了意外,流落到了建州,才遭了那不幸之事。

人已經救下了,應該想一想怎麽來安置,或許在中原還有家可回,這樣楊延昭也能尋個機會送她回去。

“姑娘,你是怎麽到了建州城的?”

聞言,女子停下正在吃的糕點,用手在嘴角邊輕拭,低聲說道,“奴家本是興化人氏,隻因被逼婚,著實無奈,才獨身理家出走,想要前往中原之地,卻沒想到……”

說到這,麵色仍有些驚怕,顯然還心有餘悸,而楊延昭卻是覺得意外,對方竟然是閩南人,可是又如何說得如此純正的中原之語?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疑惑,女子輕聲的繼續道,“祖上皆為在朝中為官,父親對對中原之事很是歡喜,奴家因能耳濡目染,也能略知一二。”

原來如此,這倒也是,閩南雖未蠻荒之地,但是中土文化源遠流長,自然也傳播到了此處,那些為官為紳則為了迎合朝廷,在這方麵上有所研究,也不為稀奇。

“既然姑娘家在興化城,不如我等送姑娘回府,也省的家中雙親擔憂才是。”

楊延昭此言一出,女子頓時臉上閃過淒楚,“林默娘自幼隨父親習得名家典籍,深感鄉裏民生之苦,心中早已立誌此生誓不嫁人,盡己所能,為百姓祈福。

如今被逼無奈,家中父親也是無力相護,不得已而為之,隻能獨身離家。所以還請公子救人救到底,暫且莫將奴家送回家中才是。”

以一己之力,啟萬民之智,這是需要何等的決心?

聞言,楊延昭心中滿是肅敬之情,即便是低首坐在一邊的郭淮,眼中也滿是驚訝之色。

“六哥,林家姐姐這般的淒苦,我們便留她在身邊好了。”

見林默娘臉上的黯然傷神,八妹不禁上前搖著楊延昭的衣袖,小聲的說道。

在小丫頭的臉上捏了捏,楊延昭笑著道,“魚兒說的話,六哥何時有過不應允的?”

聽到這句話,林默娘很是欣喜的對著楊延昭再做一福,“多謝公子。”

“姑娘客氣了,隻可惜姑娘是女兒身,否則,以姑娘的胸襟,定能入朝為官,造福一方百姓。”

林默娘搖了搖頭,“奴家雖隻是一介民女,即不為官,亦不為將,但隻是心中存著善意,終能減他人之苦。”

聞此言,楊延昭不由得讚歎道,“姑娘果真是大智慧之人,積善為德,心中有善,卻是處處為善。”

被如此稱讚,林默娘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公子謬讚了。”

又是聊了片刻,楊延昭像似無意,隨口道問,“默娘談吐不凡,想來家中也是本地命門大戶,又會是誰來逼你成親?”

遲疑了片刻,林默然垂首無助的應道,“不瞞公子,家父乃是朝廷所封的都巡檢,掌管兵甲操練,巡視著福州、興化等諸州邑,但卻奈何不住對方官職在家父之上。”

“是誰?”

“想要娶奴家的卻是朝廷派來的安撫使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