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數十人皆朝著楊延昭行禮,而他不懂這閩南之言,便讓單虎代為發話,詢問了些海鹽製作之事。
而那些鹽戶見楊延昭問起,絲毫不敢懈怠,忙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他走向旁邊幾間簡陋屋子。
還未靠近,便覺得一股熱浪襲來,待靠近之後,屋中放著一口大鍋,雖然此刻沒有生火,但熱氣未散,竟有些灼人,也難怪這些鹽戶要赤裸著上身。
老者低聲說道了幾句,身後的數名輕壯漢子脫去身上的短衫,忙上前,熟練的生火,待鐵鍋發出滋滋作響後,另兩人抬著木桶中的海水倒進鐵鍋中,不多時,便看到水在鍋裏沸騰起來。
而這時候,所有的鹽戶都滿臉的緊張,正當楊延昭不知所以時,身邊的那老者突然一聲低喝,早有人將懷中抱著的甕往鍋中灑著白色東西。
滿屋白霧陡然升起,待霧氣落下之後,鐵鍋中的鹽也產生了,看著滿頭大汗,喜笑開顏的鹽戶,楊延昭眉頭不禁有些微皺。
這海水煮鹽,勞力費事,更為要緊的是產量極為的少,而且鹽若是細細望去,白中帶著些雜色,顯然是粗鹽。
在印象中,這海鹽不是曬出來的麽?
可楊延昭將此想法問出來之後,單虎首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與那些鹽戶詢問起來,所得到的答案則是不知情。
有些不解,轉身望向郭淮,後者也是搖了搖頭,看來的回去問問徐少陽與風塵子,或許他們能知曉。
生財之道擺在眼前,楊延昭自然不會放過,遂讓單虎好生的勉勵了一番那些鹽戶後,又匆匆的騎馬離去了。
回到府中,正欲去尋徐少陽詢問,卻聽到一聲驚呼,似乎是羅氏女的聲音,心裏正想著曬鹽的楊延昭頓時一驚,立馬拔腿便往那東院的廂房而去。
待他趕去之時,早已是有了數人,人群中,祝戎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鮮血溢出,早已染紅了衣襟。
他的對麵,花姑的臉色還有些發白,顯然傷勢還未痊愈,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眼中欲噴發而出的恨意。
“阿公!”
滿臉擔憂的要上上前,卻被祝戎一聲喝退,正在束手無策之時,恰好看到了疾行而來的楊延昭與郭淮,忙迎上前哀求道,“師傅,師叔,趕緊救救我阿公!”
未說話,郭淮身形往一側閃去,恰是將花姑的退路給斷去,而楊延昭則走向祝戎,“祝老前輩,你……”
“楊大人,郭先生,此事還請無需插手。”
伸手止住郭淮與楊延昭,沒有封住穴位,也沒有運轉真氣,但是祝戎卻麵色未變,望著那花姑,語帶悔意,“我是對不起翠兒……”
“你沒有資格這般叫她!”
話還未說完,便被後者給打斷看,聲嘶力竭,滿是怒意,“當年,若不是你始亂終棄,她能整日以淚洗麵!為了可笑的祝家寨族長之位,那些曾經說過的山盟海誓皆化為了烏有,你可知道,她等了你多久,一直到死,口中都還念叨著,而你卻終究沒有出現過!”
“我娘她可以為了你放棄整個花間派,而你,甚至連幾百戶的祝家寨都放不下,現在,你又有什麽資格這般稱她的乳名!”
如同宣泄一般,花姑大聲的吼著,因為過為激動,蒼白的臉上多了些潮紅,單薄的身子也變得抖動開來。
“她竟然是我阿姑?”
祝力很是驚訝的道了一句,卻也說出了眾多人心中的疑惑,而祝戎顯然也是極為震驚。捂著胸前匕首的雙手竟抖動起來。
“你……你是翠兒的骨肉?怪不得,與翠兒那番的相似。”
“住口!”花姑眼中滿是怨恨,“為了你,我娘受了多少的苦,即便是死,你也償還這不了!”
聞言,祝戎深歎了口氣,虎目中竟有些淚花閃動,“你說的對,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便是翠兒了。”
說著,忍痛將匕首給拔了出來,血也隨之滴滴落下,祝戎將匕首遞上去,“這些年,我尋了翠兒數十次,可每每都拒而不見,夜深人靜之時,唯有望月解思念之苦。
孩子,你記恨是應該,今日,便親手殺了我,也當是一出胸中的怨氣,而我也能去與翠兒團聚,否則她孤身一人太過清冷了。”
花姑縱身上前,拿過匕首,眼中殺機頓現,“你以為我不敢麽!”
匕首往前刺去,喝退要上前的祝力,祝戎慢慢的閉上了雙目,似乎,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姑娘,死者已逝,又何苦執著不放呢?”
一道白衫飄過,卻是徐少陽憑空出現,用手抓住了匕首,“鴉有反哺,羊有跪乳,上一代的是非恩怨再怎麽不是,祝老前輩也是你的父親,怎能這般刀劍相向?”
“擋我者,死!”
花姑的麵露出猙獰之色,從徐少陽手中拔出了匕首,直直的往他胸口紮去。
沒有想象的真氣阻擋,匕首插入體內,鮮血溢出,一旁的楊延昭幾人頓時臉色大變,徐少陽卻是依舊麵色從容,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繼續對花姑道,“怨傷恨,亂人心智,不如相忘於昨日,不將不迎,應而不藏,如此,方才能別樣新生。
姑娘,既然祝老前輩已心有悔恨,何不給他個機會,人總會犯錯,若僅僅隻固執於他所犯下的錯誤,又怎能看到那顆懺悔痛楚之心?”
在徐少陽柔聲說道中,花姑的低首不言,而就在這時,一聲佛號想起,“阿彌陀佛,不著相,無妄戾,徐小道友說的極是,女施主,還是放下吧,心中有仇,終不能見到心外之物。”
話音落下,低低的誦經之音想起,帶著純正的佛家般若氣息傾瀉而出,宛如深山一方溪水,潺潺而流,蕩人心扉,即便楊延昭心地堅韌,也不由得心神為之所動,竟生出伴隨青燈古佛的衝動。
穩住心扉,一陣駭然。
“當啷!”
卻是匕首落地的聲音,花姑麵色有些呆滯,口中竟然跟著念道佛經來,良久,竟雙膝朝著佛音傳來的方向跪拜。
“多謝大師指點,民女願皈依我佛,守一盞蓮燈,誦那慈悲經。”
佛音隨之而停,釋空的聲音虛幻縹緲而來,“女施主,你雖嚐過了人世間的冷暖,但心性還在紅塵之中,待塵緣了去之後,老衲自會前來點化女施主。”
“多謝大師。”
花姑恭聲道了一句,繼而起身步履有些蹣跚的走向了房中,祝力則是衝上前扶住了祝戎,而郭淮卻是閃到了徐少陽的身邊。
羅氏女與趕來林默娘幫幫著止血,扶著他二人離去,祝戎卻不願離開,徑直的坐在了屋前的石階上,眼中滿是焦急的祝力剛欲開口,卻被楊延昭給拉住了。
“讓祝老前輩留在這吧。”
見阿公臉上那從未有過的落寞,祝力也不敢再上前,隻得聽了楊延昭的話,但隨即便出了知州府,直奔著祝家寨而去,想來是要將發生的事情告知於祝炎。
“大師,你倒是存私心了。”
屋前的石桌旁,風塵子輕聲說著,聞言,釋空道了句佛號,繼而歎了口氣,“道友見笑了,老衲雖念佛百餘年,但入世越深,卻發現出世越發的困難。
從嘉一事,若是老衲能早些出手,或許,佛門又多了位通徹頓悟之人,所以看到這花姑執拗於往事,老衲坐不住了,隻是希望莫違天意。”
“大師言重了,人本俗物,生於塵,養於塵,怎能脫塵而去?”
聞言,釋空驚愕了片刻,這才麵露出笑意,“阿彌陀佛,道友卻是個妙人,據老衲所知,道家也是推崇羽化登仙,不理俗事才對,怎心在這塵世之中?”
風塵子起身擺了擺衣袖,“不理俗事?隻做那潛山而修之人,即便是得道,又是得何處而來的道?我風塵子,本是風塵之人,倒不如在萬千蒼茫間,隨盡人世悲歡離合,豈不是樂事一件?”
說完,卻是淡然離去了,身後,釋空慢慢合上雙眼,“隨塵隨緣,大徹大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