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巴掌聲下,房間中滿是讓人窒息的寂靜,不多時,那本是穿著紗綢綾羅宛如大家閨秀的秋水齋姑娘終於驚怕的花容失色,發出刺痛人耳膜的尖叫。
手有些發麻,不過心頭卻是很爽,扭過頭,楊延昭看著那些擁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姑娘,臉上露出那一如往常的溫和笑意,“各位姑娘,麻煩,聲音可以小些麽?”
說罷,那早已是忍不住的祝力反手在一旁的桌上拍過,頓時,那上好的繁暗紋簇梨花的紫檀木桌嘩啦一聲,碎成了數塊。
這下,屋子又安靜了。
“公子,現在該怎麽辦?”
大手將已經眼前發黑的荀魚從桌邊提起,此刻蕭慕春心中一掃前兩日的怨恨,他就知道,與教官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而這,是他們自找來吃的苦頭。
“帶去禦史台!”
聞得此言,不支聲的陸京雲等人臉色頃刻間慘白的嚇人,豆大的汗珠從麵門上滾落,更有甚者,竟雙腿打顫,跌坐在地。
毒蠍小隊很麻溜的將這幾人提了出去,本是琴聲流水,歌舞升平的秋水齋變得靜悄一片,連那過道上滿是扭著腰肢的老鴇都不見了蹤跡。
出了秋水齋,幾輛馬車疾行,直奔禦史台而去。
已是亥時末,禦史台早已是沒了人影,這點,楊延昭也是預料到了,正想著將幾人綁了嘴塞上,再寫上人神共憤的罪行,仍在這禦史台的衙門前,街道另一邊,火把湧動,不多時,一列禁軍行到了眼前。
“可是楊大人?”
年輕的校尉打馬上前,一身山文甲光鮮亮麗,眉宇間也是器宇軒昂,對著馬車輕聲道了一句。
馬車中,楊延昭剛好將狀紙寫好,這薄薄的幾張紙可是思量了許久,所用之言皆是惡毒卻又顯得至情至理,筆筆如刀,直指荀魚等人的欺君以及違反大宋祖律的罪行。
聞得這聲音,自是要探出身來,見到這宮中禁衛軍所穿的甲胄,當即心中一驚,難不成是上麵那位派人前來治他罪的?
有些吃不準,也有些琢磨不透,但楊延昭還是下了馬車,對著領首之人拱手道,“不知這位將軍有何事?”
“官家口諭,讓卑職將楊大人所拿之人押入大理寺。”
聞得此言,還有些忐忑的楊延昭頓時舒心了開來,而在車中,荀魚幾人,本因禁軍而來,滿是奮力的想要用塞著布巾的嘴來喊出聲響,可當聽到這句時,臉頃刻間灰如土色。
火把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連成了片,映著荀魚那掛滿汗水的蒼白的臉,聽著遠去的馬蹄聲,楊延昭很是舒心的歎了口氣。
看來明日,做事要方便許多了。
沉聲念叨了一句,上了馬車,那蕭慕春則是咧開了嘴,對著祝力等人齜牙一笑,繼而像是飲了大碗酒水那般,胡亂的摸著那腮邊的虯須,好一會,嘴中道了個爽字,拉著韁繩駕車往回走去。
院子中,燈火通透,直到楊延昭剛進了門,聽到了聲響,還未歇息的眾人便從各自的屋中走了出來,嬌小的八妹和排風衝在最前麵,拉著他的衣角,羅氏女則是終於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順了順耳邊的發鬢,露出個笑臉來。
“延昭兄,你不會真的將工部侍郎給……”
李至遲疑了片刻,走上前小聲的問了句,對楊延昭有些的了解,不出手則已,出手則必定製敵於死地,隻是想著荀魚那三品官銜,心裏仍有些難以相信。
將八妹摟在懷裏,並捏了捏排風秀氣的鼻尖,楊延昭笑著與那白胖臉上滿是緊張的李至道,“差不多,工部的兩個侍郎都被扔進了大理寺監牢。”
話語很平淡,笑容也如尋常,溫和的讓人身於春風之中。
可正是這簡單的句話來,那李至已是心中萬分驚駭,跟在他身後的張謙更是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幸好眼疾手快的蕭慕春扶住了他,朗聲笑道,“秋白兄弟,你與我家教官相識也不是一兩日,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不過是信手捏死隻螞蟻罷了。”
臉色微微發白的張謙聞此言,不禁腦中浮現出了他與楊延昭認識以來的種種光景,那一夜的長槍橫掃竹節巷,殺氣凜然驚天地鬼神;那一朝登得天子殿,翩然如風才吞江山萬裏。
想到這些,張謙很是讚同蕭慕春的話語,似乎,沒有楊延昭辦不到的事情,哪怕是攬月摘星,對他來說,也不過與手拂衣衫落塵那般,舉手投足間,便能為他人所不能之事。
“蕭大哥,你又胡言亂語了。”
瞪了眼蕭慕春,後者不以為意的撓著頭,與一旁看他笑話的祝力等人對望了眼,竟是不惱,反而又是笑了。
見他這般,楊延昭也不去理會,與張謙和李至說了幾句,將二人從驚駭中拉了回來,待進屋之前,轉首問向身旁一直未說話,滿麵溫柔的羅氏女道,“清兒,我走後,玉兒可是進了宮?”
禦史台府衙前,那一列的禁軍,楊延昭不難斷定,是柴清雲進了宮,否則,事情不可能如此的順利,也不可能絲毫的責罰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六郎你走後,柴家姐姐便進了宮,到現在,還未回來,會不會……”
說到這,羅氏女秀美的彎葉柳眉間生出了幾分的擔憂,她明白,今夜之事,柴清雲很是擔心楊延昭,若是宮中已若無事,定會來院子中,一探安危。
聞言,楊延昭轉首望向東側那靜謐的暗空,許久,歎了口氣,“清兒,你帶著魚兒和排風現行歇息,我去宮中走一遭。”
有些事情,總不能讓女人來擔當,至少,他楊延昭是不會這般去做的。
今夜的事情,從捉拿荀魚,到宮中禁軍前來,一切都顯得太過順利了,而正是這種順利,讓人有著隱約的不安。
莫不成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眼下柴清雲可能在偌大的宮殿之下,苦苦哀求,楊延昭當下不作多想,囑咐了羅氏女一句,便喚上正在吐沫橫飛,與其他人說笑的蕭慕春,匆匆的往著郡主府行去。
敲開門,果然,柴清雲還未歸來,楊延昭臉色頓時大變,跳上馬車,甩給蕭慕春一句驚愕的話來,“蕭大哥,進宮。”
遲疑了片刻,馬車再行於青磚石道,城中滿是寂靜,車行一半,卻是驀然停了下來。
車中,心神因柴清雲未歸而極度不寧的楊延昭以為是碰到了巡街的兵丁,當下要取出懷中那麵宮中行走令牌,而就在這時,耳邊傳來蕭慕春帶著驚喜的聲音。
“小人見過郡主。”
當下,楊延昭心中一緊,趕忙拉開車簾探身而出,眼前,迎麵走來之人,一件素白色長錦衣,月華之下,清雅,脫塵,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