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醫官院外,本該是無人當值,可是今日卻多了一列衣甲鮮亮的殿前司禁衛軍的兵卒,這些甲士手持利劍,虎目含威,令人膽寒的殺氣驚擾了這杏林之地的清新雅致,使得過往之人無不低首含胸步履匆匆,不敢逗留片刻。
“噠噠噠!”
急促的聲音從街頭傳來,抬首望去,一輛馬車從遠處飛馳而來,馬車還未到,便能看到馬蹄與車轅揚起的漫天飛塵。
“當啷!”
四名殿前司最為精銳的捧日士卒拔劍上前,手中的長劍直指那飛躍而來的馬車,厲聲喝道,“什麽人,這裏是翰林醫官院,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馬車應聲停下,健壯的黑馬被韁繩拉的吃痛,竟然身子立起,兩隻前蹄在空中舞動著,身後的車廂也隨著翻動,眼看便要傾倒在地。
“孽畜!”
就在這時,駕車的漢子怒吼一聲,飛躍而起,右手拍在了馬背上,隻聽黑馬發出一聲悲鳴,竟禁不起那一擊,雙蹄跪在了磚石之上。
“嘶!”
四名禁軍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作為練家子,當然明曉這壯漢伸手極為了得,即便是勇冠全軍的校尉大人,也沒有能力一招使出千斤的力道,想到這,四人的眼中滿是駭然,相互對望著,下意識的拽緊了手中的長劍。
正當這幾名侍衛滿是緊張的圍向蕭慕春時,那馬車上走下三個清秀可人的姑娘家,“幾位大哥,奴家是翰林院侍講楊璟的家人,得知他受傷了,特地前來查探傷勢。”
為首的羅氏女滿臉的焦急,額頭上一片紅印,那是剛才驚馬的時候,撞在了車廂之上,隻是心中滿是想著收了上的楊延昭,竟未察覺到疼痛。
聽到這句話,那幾個禁軍收了長劍,但身子依舊擋住了羅氏女等人的去處,不過冰冷的臉色有了一絲的緩和,“醫官院乃是朝廷重地,即便尋常之時,普通人也不能隨意進入,更不要說身份金貴的太子殿下親臨醫官院,請恕我等難以從命。”
說道這,那領頭的禁軍頓了頓,又是道了一句,“楊大人為救駕負傷,下官與諸位兄弟都非常佩服,醫官院裏的禦醫都是醫術精湛的杏林聖手,楊大人定會平安無事。”
聽得這些話,蕭慕春明白對方這是不肯放行,立馬惱了,揮舞著碩大的拳頭吼到,“快點給某讓開!”
此刻,他須發皆張,漲紅的臉上滿是怒色,周身散著刺人肌骨的殺氣,使得那四名禁軍收起的長劍又拔了出來。
“住手,這是在做什麽!”
一聲嬌喝響起,卻見柴清雲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那幾個禁軍是見過她的,忙收了劍俯身行禮,“見過金花郡主。”
另一側,羅氏女三女才反應了過了,忙走上前,八妹更是雙目通紅,淚珠兒在大眼中打著轉,拉著柴清雲的衣袖,哽咽的說道,“柴姐姐,魚兒要看六哥,蕭大哥說六哥受了重傷,魚兒心裏害怕……”
柴清雲的心裏也很是煩亂,突然聽到楊延昭受了重傷,便急忙的趕來了,如今聞得八妹這一句淚語,心自然是更加的緊了,當即揮手退去了那四名禁軍,帶著羅氏女等人往著醫官院裏走去。
身後,蕭慕春正欲跨著步子跟上去,可是卻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轉身對著一旁的綠珠點了點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繼而駕著拉著韁繩,將馬車拉倒了一邊,掀開車簾,見車內昏迷的碧月臉色較先前多了絲血色,這才從長袍的下擺撕了布塊,給黑馬的雙膝包紮起來。
醫官院內,藥草清香撲鼻,柴清雲帶著羅氏女等人輕車熟路的穿過遊廊,徑直走到一掛著‘妙手回春’匾額的堂屋,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正要往外走時,恰好看到一灰袍小藥童抱著草藥急忙忙的朝著一側走去。
眼尖的排風立刻出聲喚住了他,那小藥童停下身來,待看到柴清雲,忙要行禮,卻被後者止住,“帶本郡主去翰林院侍講楊大人那邊去!”
那小藥童聞言,忙點應允,引著她們往著醫官院西邊那一排診脈治病的廂房走去,還未走到了那裏,卻見前方的廊簷下已經聚集了一群人,其中多為須發花白的老禦醫,在他們之中,一身黃袍的趙元佐尤為的顯眼。
“孤不管,楊大人是為了保護官家才受了重傷,爾等若是救不回楊大人,便等著官家的責罰吧!”
一甩衣袖,略帶稚氣的臉上竟有不怒而威的氣勢,聞此言,那些精通各種疑難雜症的禦醫門不禁紛紛低下了頭,搖頭歎氣不敢多言,隻有立著位置靠前,一穿著朱紅色袍子,略顯圓胖的老者拘謹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對著趙元佐行禮輕聲道,“太子殿下息怒,這楊大人的傷勢委實太過驚人,再加上書院離醫官院路途頗遠,一路顛簸,血液早已經流失過多,來我醫官院時,便已是危在旦夕,脈相細微不可尋,下臣等也是無能為力,此刻醫官使和副醫官使大人正在屋中全力施救,希望能有轉機。”
話說的很輕,趙元佐聽在耳裏卻如黑鴉聒噪一般,不由得怒火中燒,但想起那一路來不斷湧出的鮮血,也明白他說得是實話,不由得握緊拳頭,砸在了一旁的牆壁上,頓時,手背上一片血色。
“這是怎麽了!”
耳邊聞得一聲驚呼,卻見柴清雲到了身前,趙元佐曾經與趙德昭兄弟的關係不錯,雖說懂事之後,麵上漸有疏遠,但私下裏仍是有著交往的,所以對柴清雲倒也不是陌生。
“柴姐姐,他們這幫庸醫,竟然……”
推開要上前給他包紮傷口的禦醫,趙元佐臉漲的通紅,聽得這句話,柴清雲頓時身子搖晃著要跌倒在地,身後的羅氏女如同五雷轟頂,隻覺得天旋地轉,八妹和排風的淚珠像是斷了線一般,唰唰的落下。
許久,朱門吱呀一聲打開,眾人不禁都抬首望去,柴清雲和羅氏女更是飛奔上前,那走出來的醫官院正副醫官使滿臉疲倦之色,見到羅氏女與八妹她們,顯然有些驚訝,還未開口,那邊的趙元佐的聲音便傳來了,“楊師怎麽樣了?”
聽得這一句楊師,醫官院正官使,張珀心中一緊,猶豫了片刻,這才歎了口氣,“殿下,下官等盡力了……”
話音落下,趙元佐跌坐在地,柴清雲眼中本還存一絲的期望頃刻間消失殆盡,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魄,無力的靠在牆邊,臉色煞白,極為的嚇人。
醫官院正官使乃是醫聖張仲景之後,一身醫術出神入化,如今他親口斷言,那便說明再無回天之力了。
淚水難以抑製的落了下來,另一邊,八妹和排風抱頭痛哭,那些老禦醫則是不落忍的相互搖頭歎氣,這楊璟的名字他們大抵都聽過的,這般風流的少年郎,卻落得個短命早逝,當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