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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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蘇醒

夜幕垂下,京城內,依舊兵馬四處奔馳,甲士一手執刃,一手擎著火把,盤查著契丹刺客的蹤跡。

各州府接到快馬加鞭送來的聖旨,無不是全城戒備,汴梁外的宋州城自是不敢疏忽,城門口派著重兵把守,街道上,火把連片,不時傳來兵卒粗魯的叫罵聲。

城門即將關閉,守城的兵丁也鬆了口氣,契丹人膽敢前往汴梁城刺殺官家,這種事讓人氣憤不假,但能在眾多禁軍中刺傷了官家,還重創了十多位的朝中大臣,並全身而退,這樣厲害的角色,即便是想擒而殺之,也是有心無力。

很多時候,以訛傳訛,最終,與真相相差甚遠,這便是謠言的神奇之處。

當值的時候無事發生,又快到了換班之時,城門口的這些兵卒不禁開始盤算起去哪裏喝兩杯,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車馬聲,抬起頭,卻是數十輛馬車駛了過來。

“什麽人!”

看出了這時宋州城‘九善堂’的車輛,但為首的校尉還是上前厲聲喝道,聞得這聲音,第一輛車上下來個穿著雪青長袍滿麵笑意的圓胖之人。

“這位大人,小人是‘九善堂’的執事,城中的藥材快用完了,所以東家派小的出城收購些來,還望大人通融通融。”

“哼,買藥材?為何這麽晚的出城,該不會是包藏欽犯!”

“大人,這包藏欽犯小的哪裏敢啊,我們‘九善堂’做的是本分生意,大人還是別嚇著小的了。”

那校尉沒有理會這相貌如彌勒,不斷賠笑做禮的執事,揮手讓人來搜查車輛,並隨手的要掀開最後一輛車的簾布,卻被疾步上來的胖執事給攔住了。

“唉,大人這可看不得,車中是個克夫的喪星,如今也是得了重病,無錢醫治,我們東家發了慈悲之心,遂讓小人帶著出城,待到鄉下找個地方好生的安置了。”

聽了這話,那校尉的手明顯的頓了下來,但還是挑起了簾布的一角,瞄了一眼,隻看得昏暗的馬車,坐著一個臉色慘白,貌如冤鬼的女子,嚇得他忙將手放了下來,輕咳幾聲來掩飾著尷尬之色。

“大人,還是不看的好”,那胖執事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銀錠子塞到那校尉的手中。

後者則是低首看了下,隨即握在了手中,感覺出了銀錠了份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才大聲喝斥起還在搜查的兵卒,“好了,放行吧!”

得到他的命令,那些兵丁自是一哄而散,胖胖的執事再次笑著致謝,隨即便招呼著車隊往著城外行去。

天色越發的黑了,車隊來到一小村落前,那胖執事一改先前的笑容可掬的模樣,跳下馬車,徑直的走向到車隊的後麵,冷眼丟了塊小碎銀給駕車的麻布青年人。

“陳七,我們先趕往程家鎮了,你帶著這禍胎隨便找個地方扔了,要是辦不好,你也就別回來了。”

說完,便趾高氣揚的上了馬車,其餘之人也是擠眉弄眼的看著那有些木愣的麻布衫青年,滿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很快,馬鞭聲不斷,車隊絕塵而去,往著那飛揚的塵土,那麻布衫青年臉上憨厚的傻笑漸漸的消失,仔細的望了望四周,這才低聲問道,“小主,他們都走了。”

“回上京吧。”

那駕車人自是領命,稍後,馬車飛快的往北方疾行而去,在漫漫黑霧中,終不見了蹤跡。

紫宸殿,燈火搖曳,趙光義立在那畫著契丹地勢圖的牆壁前,這張地圖,他幾乎每日都在看,看著那幽雲十六州,看著那在夢夜裏被大宋鐵騎踩踏在腳下的上京城,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狠狠的砸了上去。

雖然兩國各有刺客奸細運作,但是被對方這般明目張膽的刺殺,作為一代帝王,怎能咽下這口氣?

“朕要出兵討伐契丹。”

話,不容置疑,但是說完之後,卻轉首望向一邊,那裏,立著終日不問朝事的祁國公王溥。

“老臣覺得,時機未到。”

聽得這句話,趙光義眉頭皺起,此言和白日裏他說的一般,確實,眼下時機是未成熟,北漢歸服之後,大宋已是三年未動兵刃,卸甲歸田,放馬南山,民心漸安定,貿然北伐,怕是民間會有怨言。

畢竟,任何一個帝王都背不起‘窮兵黷武’四個字。

更為要緊的這一戰必定要消耗大量的糧草,戶部的早已經捉襟見肘,雖然閩南海運,和查抄邪教,運回來兩百多萬兩銀子,可這究竟能堅持多久,誰也不清楚。

“要等多久?”

沉默之後,趙光義低聲問著,雙目盯著王溥,想從他口中得出個明確的答案來。

“官家沉不做聲,群臣激憤,市井傳散契丹隻殘暴之事,不消一兩個月,必定朝野皆願奮起而殺子,恰到那時,契丹南下劫掠,便是怨恨爆發之際。至於銀兩,那時候各地賦稅交齊,便能解燃眉之急。”

聞言,趙光義雙眼中精光閃過,“便如此謀劃了,契丹,終有一日,你會臣服在朕的腳下!”

翰林醫官院,又是一天過去,正官使張珀打發完那青衣內侍,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了靠背木椅上。

這楊璟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雖說他是救駕才受了重傷,是東宮裏的授課講師,不也隻是個從五品的翰林小官,可就是因為他,這幾天本很是冷清的門檻差點被人給踩爛了。

官家的貼身內侍,王繼恩來過數次,東宮的太子近侍每日都清晨至,日落才歸,幾乎是來醫官院應卯當值一般,還有那金花郡主,也每日必到,其餘的更是數也數不過來,有齊王,燕王,吏部尚書,翰林學士,趙太保……

這些人物,哪個不是在朝堂顯赫一方的權臣?

身份最為低微的便那每日前來的眾多讀書人,臉上滿是虔誠,打聽了楊延昭的傷勢,待得知有所好轉後,皆是麵露欣喜之色,似乎,在他們心中,楊延昭是極為的重要。

“唉……”

歎了口氣,張珀揉著額頭,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隻是希望那牽動無數人心的楊大人能早日痊愈離去。

屋子裏,木桶內,熬製的湯水在泛著水泡,水汽彌漫中夾雜著草藥的苦澀味兒,麵色憔悴的羅氏女坐在一旁,或許是太過勞累了,竟靠在桶邊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聲輕響,夜風吹了進來,驚得羅氏女立馬起身,待轉過首,卻見是一身夜行衣的郭淮。

“郭大哥。”

這些天,夜間的時候,郭淮都會潛進翰林醫官院,來給楊延昭和八妹查探身體,並送來丹藥以作療傷之勢。

與前幾日一般,郭淮詢問了些楊延昭的反應,一邊聽著,一邊給上前把脈,雖說他的醫術不及羅氏女,但至少也將薛嘉留下的那本經卷好生的研習過了,再加上丹藥也習得了七七八八,所以心裏倒是比羅氏女更有主張。

一番查探後,郭淮運起一道真氣,緩緩的注入到楊延昭的體內,隻見在朦朧的水汽之下,後者半裸的上身光芒閃過,繞著他的身體遊走,最後在丹田處無了蹤跡。

接著,郭淮又從懷中取出一隻錦袋,從裏麵取出一顆散著香氣的藥丸,放入到楊延昭的口中,伸出手指,從他的咽喉往下劃過,用真氣將丹藥送到丹田。

做完這些,郭淮舒了口氣,沉聲道,“延昭師弟體內脈象平穩了許多,想來不多見便能醒來。”

說罷,便推門往外走去,羅氏女自然緊跟其後,走進隔壁的屋子,八妹瘦小的身子浸泡在草藥熬製的湯藥中,排風則是守在一旁。

做了同一番的事情後,郭淮的濃眉緊蹙,見他這模樣,羅氏女也是急了,自從輸血之後,楊延昭的情況是逐漸轉好,隻是八妹的脈搏依舊很微弱。

“魚兒身子骨瘦弱,又失血過多,怕是醒來會留有其它的病症……”

聽得這話,羅氏女頓時臉色發白,雖然先前她也暗自想過,但隨即便將這可怕的念頭給強壓了下去,如今,在從郭淮口中得知,這心頓時麻亂了起來,當即開口追問道,“郭大哥,魚兒她會怎樣?”

抿著嘴唇,郭淮沉聲不語,讓羅氏女見得更加不安,若是魚兒有個三長兩短,提出輸血的她這輩子都會自責與內疚。

“魚兒自幼習武,經脈比常人強勁,但精血失去過多,恐怕也會有體寒孱弱之症,還有這修為怕是難以提升了……”

一邊,羅氏女頓時臉色慘白,體弱多病也正是她所擔心之事,排風更是差點跌倒在地,她與八妹情同姐妹,自是曉得不能練武對酷愛舞槍弄棒的小姐來說,無疑比死還難受。

看著水霧之下那清秀可愛的臉龐,羅氏女眼圈不禁紅潤了,而郭淮則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起身,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秋意漸起,轉眼間已經到了九月底,汴梁城裏綠意盡退,翰林醫官院,羅氏女抬首看了眼窗外那幾株光葉子稀少的杏樹,神色有些暗淡,不知不覺中,卻已經到了秋季。

轉過首,楊延昭依舊閉著眼,大半個月的浸泡湯藥,他的脈象平穩了許多,隻是,不知該何時才能醒過來。

“羅妹妹,六郎他今日好些了麽?”

清脆的聲音響起,羅氏女回過神,卻見柴清雲已經走到窗前,這些天,身為郡主有些不便,自然不能留下照顧楊延昭,隻能每日早早的前來探望。

打開門,羅氏女臉上掛著哀愁,並未言語,柴清雲見了,不由得輕歎了口氣,走上前,仔細的給看著楊延昭,拿出懷中的手絹,溫柔的擦拭著他額頭上的汗珠。

說了會話,二女往著隔壁前去看望八妹,不多時,醫官院的小藥童提著草藥熬製的湯水前來,一陣手忙腳亂後,將木桶內的水換掉後,那小藥童臉頰上已滿是汗水。

胡亂的用袖子擦拭著,正欲離去,卻見桶內的人喉嚨似乎在蠕動,或許是因為水霧的緣由,小藥童忙揉了揉眼睛,往前湊去,稍後,便聽得驚呼聲從他口中傳出,“楊大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