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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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舊相識 同北行

一道聖旨,將先前歡笑溫馨的氣氛給打破,縱使楊延昭不停地說著些寬心的話,但是柴清雲,羅氏女她們哪裏聽得下去,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甚至連李至都極為的慌張,眾人心中都藏著事,因而晚膳也隻是胡亂的吃了幾口,便回了各自的屋子。

不知何時,起了晚風,帶著些涼意的秋風從未合上的門縫裏鑽進了屋子,使得桌子上的燈火像是受了驚嚇一般,胡亂的竄動著。

屋內,雙眼通紅的羅氏女正咬著嘴唇給楊延昭收拾幾套換洗衣衫,沉聲不語的排風在一邊做著幫襯,桌邊柴清雲低首坐著,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八妹依靠在她的懷裏,有些淒楚的望著立在門旁的楊延昭。

“六哥,你又要上戰場了麽?”

說話間,似乎淚水便要落了下來,頓時讓楊延昭心中一軟,記憶裏,每當他披甲上陣時,小丫頭都是這般的擔心,飽受著本不屬於她這年歲的折磨。

“六哥這是去做押監,權力可大著呢,怎麽說呢,以前六哥手下可以管五十人,這次至少能命令兩個營,就算是大哥,他也得聽我的,所以會有很多人保護六哥,魚兒你還擔心什麽呢?”

笑著在八妹的鼻尖上捏了捏,楊延昭輕聲說著,雖然自從晚膳來,這些話他已經講了很多遍,但是麵對這些真心實意的關心,楊延昭除了感動之外便是覺得溫馨,哪裏會覺得厭煩?

“六郎,這契丹人可不是尋常的流寇劫匪,要不成我進宮求一求官家,讓他收回成命可好?”

柴清雲抬起頭說著,那張精致秀美的臉上滿是擔憂,她這話一出口,床邊整理衣衫的羅氏女和排風皆是回過頭,眼中不自覺的出現了些許的期待。

畢竟,戰場太過凶險了,她們有怎麽舍得心中最愛之人以身赴險?

見她們這般,楊延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這時,八妹卻像是想起了事來,“六哥,代州城便在河東路,這次你前去那裏,不是可以回家了嗎?”

話說完之後,八妹便察覺到了不妥之處,忙將頭低了下來,不再出聲,身旁的柴清雲知曉楊延昭被家門所逐,所以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有輕手撫摸著八妹的腦袋,以此來安撫她心中的不安。

晚風驟急,吹進屋中,撩動了窗前白色的帷幔,搖晃著床前掛著的床頭的銅葫蘆,發出低低的清脆響聲。

“是要去代州的,若是有機會,我便去看看娘親和大哥他們,魚兒你身子還沒好,等下次,六哥再帶你回去好麽?”

似乎被楊延昭這溫和的話語給驚到了,八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直到看見那溫和的笑臉,才點了點頭,淚珠大顆的落下,哽咽了好一會,才痛哭著輕聲道,“六哥,魚兒想娘了,想諸位哥哥和嫂子,也想爹了……”

八妹這潸然淚下,頓時,眾人不免好生勸慰了一番,直到夜色將近子時,幾女才散去,因擔心流言蜚語,柴清雲雖然心中有著萬般不舍,但還是與綠珠一道離去了。

看著變得空寂的屋子,楊延昭坐在床榻上,輕歎了口氣,如今接到了聖旨,雖然隨軍出征不是件輕鬆的差事,但至少不用再去胡亂猜測,混亂的腦子反而變得清明開來。

不知為何,屋外秋風微鳴之聲越發的響烈,不多時,竟如同金戈鐵馬一般錚錚作響,眼前屋中之景也幻化為箭雨漫天,刀光劍影下間鮮血紛灑。

許久,楊延昭猛的咬了自己的舌頭,一陣鑽心疼痛讓他從這虛影之境中醒了過來,頓時額頭上滿是冷汗。

竟然亂了心神,差點著了魔!

曾經聽郭淮說起過修行一道,心性極為重要,成魔與得道隻在一念之間,那時候,楊延昭並不解其中的含義,直到此刻親身經曆了一番,他才算是明白了。

將懷裏的玉虛取了出來,放在眼前,依舊是通體碧綠剔透,四片蟬葉包裹著瓶身,一絲紅色如靈蛇在其中遊動著。

“你又救了我一命,雖然不知道你有多大的神通,還是多謝了。”

輕聲的對著玉虛道了一句,剛才若是沒有它散發出來的冰涼之意,楊延昭怕還是不能從幻像中醒過來。

將玉虛收入懷中,躺在床上,如同劫後餘生般長舒了口氣,不過隨即楊延昭便生出了疑惑,剛才那遭遇究竟是何種緣由,難不成自己對征戰沙場有著強烈的向往不成?

一直以來,楊延昭都以過上逍遙懶散的生活為追求,對這突然出現的變相自然是想不明白了,百思不得其解後,隻能歎上一句,或許是這身體中的血液對著馳馬橫掃疆場有著渴望,畢竟,原來的他可是為沙場而生,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神啊!

夜,越發的靜了,有些疲乏的楊延昭閉上了雙眼,不打算去想那些頭疼的事情,畢竟,明日一早便要出發前往那河東路,好也罷,壞也罷,都隻能見機行事了。

正當他要入睡時,卻聽到屋外有著細碎的腳步之聲,當即一個激靈,從床上躍起,沒有點燃油燈,走到窗戶前,輕輕的支開一點,月光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正在院子中來回走著,待他回過臉來,才看清是祝力。

推門而出,祝力似乎在想著很是重要的事情,竟然連楊延昭走近都沒有察覺,待轉過首看到時候,如同被嚇到了一般,低聲驚呼著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祝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他與祝力之間的稱呼便是這樣,一個喚對方小師叔,一個喚祝大哥,在這尊師重道的年頭裏,外人聽起來肯定會覺得大為震驚,隻是他二人卻不為所動,都不願將這稱呼改變,遂就這樣成了習慣了。

見是楊延昭,祝力才將舉起的拳頭放了下來,猶豫了片刻,才結結巴巴的道,“小師叔,老蕭他們都要跟著你去殺契丹人了,我……”

說到這,祝力便停了下來,握緊著拳頭盯著楊延昭,好一會才正色道,“小師叔,祝力也想一道前去,那包裹已經收拾好了,隻要小師叔一句話,我提著斧頭就走。”

這時,楊延昭也算是明白了祝力為何這般的不安,想來是看到蕭慕春他們收拾行裝,而自己並未與他做些吩咐,便暗自猜測出不會隨行前往雁門關,所以心裏著急了。

夜涼如水,秋風冷瑟中帶著些清涼,深吸了口氣,楊延昭笑著走到祝力身旁,“祝大哥,魚兒她們留在京城裏我不放心,所以,便未和你提及北征的事情,家裏,始終需要個男人來保護著,擋著外麵的風風雨雨,你與元沛兄剛好一文一武,將她們交給你們照顧,我放心。”

話說的很是誠懇,聽在耳中亦覺得很有道理,祝力心中的失落當即一掃而空,不由得點了點頭,“小師叔說得是,祝力明白了,我定當保護好幾位姑娘。”

心結解開後,祝力倒是心情愉悅了不少,又說了些話,便道了別,往著各自屋子走去。

立在門前,楊延昭看著祝力的屋中燈火熄滅,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意,之所以不願讓他隨行,其實還有著其它的緣由。

祝炎讓祝力跟著自己不過是曆練一番,這個,楊延昭心中很是清楚,更何況他已經有了妻室,而這一去是生是死還尚難料,若是有個意外,該如何跟著他的妻女交代?怎麽跟祝炎交代?

所以,思量再三,他還是決定將祝力留下,羅氏女等人雖有柴清雲照拂,但平日裏仍需要人保護著,至於在宋州城的崔平二人,楊延昭也不打算調回了。

碧月在出來行刺的時候將‘雲煙閣’交給了嫣然,但那裏依舊離不開崔平二人的暗中幫襯,更為重要的是一旦汴梁城中羅氏女她們有了麻煩也能趕來應急。

“但願能夠平安歸來。”

深吸了口氣,楊延昭輕聲自言自語的說著,抬首望了望寂靜無聲的那輪銀月,不知此刻,雁門關外是何種景象?

那一望無垠的荒野,是否也這般的寂靜?

天還未亮,睡夢中的楊延昭便隱約的聽到說話聲,起了身走到院外,便看到多了一個身穿鎖子甲之人正與蕭慕春等人低聲說著話。

或許是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那人回過頭,見是楊延昭忙笑著迎了上來,“楊大人,你可還認識末將?”

仔細的盯著來人看了幾眼,楊延昭笑了,果然,還真是舊相識,此人正是那年陪著他一道前往代州城勸降的禁軍校尉吳斌。

“原來是吳校尉,倒是許久未瞧見你了。”

那吳斌見楊延昭還能認出他,竟歡喜的笑出聲來,“沒想到楊大人還能記得末將,當年便覺得楊大人日後成就不可限量,但吳某怎麽也沒想到楊大人竟然考中了狀元,隻是後來被調遣到了宋州城,沒人和楊大人相聚,這兩日剛收到詔令回到汴梁,沒想到是和小楊大人再次北上。”

宋朝將士經常換防,即便是禁軍也不例外,怪不得楊延昭常出入皇宮,也未瞧見過吳斌,二人又是寒暄了一番,羅氏女準備好了早膳,便一起用了些。

早膳後,吳斌對著楊延昭笑著抱拳道,“楊大人,末將在巷口處等候。”

待他走後,紅著眼的羅氏女終於忍不住的落了淚,排風和八妹也是偷偷的抽泣,李至則是滿臉的憔悴,雙目通紅,顯然,也是備受煎熬。

終究是到了離別時,又是好生的安慰了幾女一番,楊延昭拿過昨夜便準備好的包袱,提上封藏許久的點鋼槍,對著臉色有些黯淡的李至和祝力道,“元沛,祝大哥,家裏便交給你們了。”

說罷,回首看了眼痛哭流淚的三女,楊延昭忍著心,大步往外走去,可剛到了院門處,一道身影帶著幽幽的清香迎麵撲來。

“六郎……”

卻是麵色憔悴的柴清雲,後者紅腫的大眼盯著楊延昭,貝齒咬著,最後擠出一個笑臉來,“六郎,你早去早回,我等你……”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來,“六郎,這裏麵裝著個護身符,還是當年娘親求給玉兒的,你將它帶在身上,必定會庇佑於六郎。”

接過那帶著體溫的香囊,楊延昭小心的放入到懷中,對著柴清雲點了點頭,“放心,玉兒,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娶你。”

稍後,楊延昭又轉過頭,對著羅氏女,八妹和排風露出個往日裏的溫和笑臉,“等我回來!”

道完這一句,便大步往著巷子外走去,晨曦初灑,照在他們一行十數人身上,閃著淡淡的五彩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