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帶著百姓走了,即便是那些心中貪慕虛榮,想賴死留下等契丹人進城後好生賺上一筆富貴的投機之人也被潘美用鋼刀架著脖子帶走了。
所以,偌大的雲州城頓時空了下來,街道上除了緊張備戰的兵卒,便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淒涼與落寞。
打馬在漸顯冷清的街上走過,突然看到前邊一隊兵卒從一家酒肆中大大咧咧的走了出來,手中提著酒甕,衣甲胸口鼓著,塞滿了不知從何處找來的物件。
楊延昭等人騎馬而來,雙方差點撞到一起,也許是真在興頭上,那兵卒當即罵罵咧咧,便要上前動粗。
“大膽!”
蕭慕春一聲大喝,頓時讓他們清醒了,待看見來人是楊延昭時,那一隊兵卒麵如死灰,跪倒在地,口中說著求饒之語。
“大人,屬下治軍無法,請大人責罰。”
一眼看出這是上次大敗何萬通後收編的南軍,柯壽禮麵露難堪的與楊延昭請罪說著,稍後揮了揮手,便讓身後跟著的隨從將這胡亂吃酒並手腳不幹淨的兵卒拖下去受罰。
“算了,柯校尉,暫且將他們的責罰記下,待退敵之後再做追問吧!”
退敵之後,若是還能活著,那便最好。
擺了擺手,楊延昭暗歎了句,雙腿一夾馬肚,往著北城門而去,那柯壽禮對著跪在地上求饒的兵卒狠狠的瞪了一眼,讓身邊副將帶著他們回營去了。
踏馬在街道上,突然間聞得號角聲傳來,急驟的聲音頓時打破了雲州城中的死寂,也讓楊延昭等人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聲音從北邊傳來,是發現了敵情。
沒想到,大軍剛走了一日,契丹人就來了,這速度,果真是極為的變態。
來不及過多的猶豫,楊延昭狠狠的甩了幾鞭,胯下的黑馬吃痛的長嘶起來,邁開了蹄子往北城門衝了過去。
風馳電掣,濺起漫天塵土。
城門前,一列列兵卒正往著城頭而去,吳斌手中舉著未拔出鞘的長劍,冷著臉,大聲地吼著,讓這些眼中有些不安的士兵擺出迎敵的陣勢。
“籲……”
跳下馬,韁繩甩給了身後的蕭慕春,楊延昭忙往城牆走去,那吳斌也是看到了他,自然迎了上前,“大人,斥候來報,前方五十裏處發現了契丹人的行蹤!”
未多言,楊延昭快速地登上城頭,定眼望向萬裏無垠的野地,隱約間,似乎看到了千萬騎正奔騰而來。
馬蹄聲陣陣,猶如驚雷炸響。
見到這場景,城頭上的眾人皆是倒吸了口涼氣,即便這深秋裏,正午的陽光很是溫和,可是卻舒緩不了那緊張的內心。
“上弓弩,檑木!”
突然間,楊延昭一聲大吼,城頭上眾人如同受了當頭一棒,紛紛開始照著吩咐做著起來,垛口處,架起來一張張強弩,臉上還有些稚嫩的兵卒咽了咽吐沫,最後暗自罵了一句,拿起箭矢搭在了弦上。
吳斌與柯壽禮快速的調度著手下,不多時,滿是鐵釘的狼牙拍,檑木與石塊等凡是能用得上的守城之物都被搬上了城頭。
一切準備妥當時,那飛揚的塵土也到了城下,不遠處,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盡是騎著高頭大馬,氣勢彪悍的契丹人。
迎麵,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濃烈的鐵血殺氣。
“當啷!”
箭矢掉落在城頭磚石上的聲音異常清脆,轉過身,卻見到一少年兵卒眼中滿是驚慌,臉色發白,而那箭矢正是由他手中滑落。
城下的契丹人暫且停了下來,應該是在商議攻城之計,楊延昭掃過城頭,即便是殿前司的兵卒,臉色也有些僵硬,頓時心中暗呼不好。
圍城而來的契丹人身上殺氣很重,想來是遼國精銳中的精銳,隻怕每個人都是身經百戰悍卒,而他這邊的兵馬除了典胥鎮西軍和蕭慕春等人斬殺過契丹人,見到這場景心中沒有忌憚與懼怕。
剩下的南軍大抵是沒有見過血的,更何況平日裏便遭受契丹人的欺壓,早就有陰影存在,所以見到這場麵,自然是生出懼怕。
想到這,楊延昭臉上露出一絲的笑意,走上前將那箭矢撿起,放到那驚慌失措的少年手中,輕聲說道,“城外的契丹人可是三頭六臂?”
少年雖不解他這番問是何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
“可會騰雲駕霧?”
少年又是搖了搖頭。
“嗬嗬,那不就得了,城外的契丹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會騰雲駕霧呼風喚雨,他們和咱們一樣,既然這樣,還怕他作甚!”
說完這一句,典胥立馬應聲笑道,“大人說得是,那契丹狗也不是刀槍不入,照樣在俺手中走不過兩刀,怕他作何!”
“就是,就是,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去他姥姥的,跟他們拚了!”
平日裏多顯儒雅之氣的柯壽禮紅著臉,往城下唾了一口吐沫,罕見的爆出了粗口。
頓時,楊延昭笑了,典胥笑了,吳斌笑了,隨即城頭上所有人都跟著笑了,所有的老兵還是新兵蛋子都笑著揚起了頭,眼中那絲不安和懼怕似乎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明白將士們心中的膽怯已經不複存在,但要真正的奮勇殺敵,而不是見了血便潰敗而逃,還需要做上一件事。
“諸位兄弟,今日大敵當前,你我當同生共死,讓那些契丹狗明白,我大宋兒郎沒有懦夫,讓天下人知道我們忠君愛國,殺敵盡忠,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雙目在所有人身上掃過,楊延昭真是正色的拿起點鋼槍,當啷一聲插進了城頭的磚石之中,“這杆槍立在此處,若是我楊璟退後一步,便甘受萬箭穿心之刑!”
話音落下,蕭慕春忙舉起手中的長刀,高聲吼道,“殺敵盡忠,忠君愛國!”
不多時,聲浪此起彼伏,越來越高,回蕩在城頭之上,也傳到了城下的契丹人耳中。
一匹通體烏黑,油光發亮的戰馬上,一身戎裝的耶律休哥抬首望著雲州城頭上那無數閃著幽幽冷光的箭矢,最終將目光定在了那手持鋼槍,屹立如竿的消瘦身影。
“齊齊魯,生擒大鵬翼與蕭咄禮,大敗我五萬大軍的便是此人?”
身邊一臉色黝黑的漢子應聲上前,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稍後盯著城頭看了少許,眼中頓時燃起了怒意。
“回大王,正是此人,請大王允許屬下帶兵誅殺了此獠,拿下雲州城!”
沒有理會,揮手讓他退下,耶律休哥眯著眼看了許久,淡淡的道了一句,“中原地區果真是人傑地靈,藏龍臥虎。”
歎了口氣,耶律休哥招來手下最為得力的鷹揚騎將安紮罕,“去吧,帶上你的兒郎,試試這雲州城的城頭能否擋住我大遼勇士的馬蹄。”
安紮罕很是鄭重地行了一禮,“大王放心,我大遼兒郎乃是最為凶猛的草原狼,這小小的城池怎麽會擋住我們前進的步伐,屬下這就去將他給拿下!”
說完,那安紮罕開始領著部下準備攻城,而耶律休哥則是繼續眯盯著城頭上那消瘦的身影,突然間眼中精光閃過,帶著濃烈的殺氣。
而他的一邊,是一輛古樸古香的馬車,那拉車的馬則是罕見的純白色,見不到半根的雜色,似乎感覺到了耶律休哥的殺氣,驚得馬蹄在地上胡亂的刨著。
“嗚嗚……!”
響亮的號角聲在城外回蕩著,立在城頭的楊延昭瞳孔猛然擴張,手中的點鋼槍拽的更緊,吳斌與柯壽禮等人更是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出。
一列列契丹騎兵開始往著城門飛馳而來,在近到城門五十丈處,彎弓搭箭,頓時箭雨漫天而來。
這契丹人弓馬果然嫻熟,臂力也是超群!
由不得楊延昭來驚歎,趕忙拔出點鋼槍將襲來的箭矢擋開,另一邊,吳斌大吼道,“隱蔽,上盾牌!”
高五尺闊三尺的木立牌被架了起來,頓時隻聽得‘噔噔’的撞擊聲,有反應慢的兵卒頃刻間便被箭雨給穿透。
就在這短短的幾息時間,契丹人便已經衝到了城下三十丈處,突然間,正在前衝的戰馬紛紛慘叫著跪倒在地,將馬背上所騎之人給摔了出去。
是鐵釘起作用了!
頓時,契丹人的攻勢為之一亂,在這片刻的停頓間,楊延昭手中奪過一張弓,彎弓搭箭,怒吼道,“給我死來!”
竟然是三箭齊發!
三支箭矢如同流星般劃破虛空,呼嘯而去,直撲那帶隊攻城的安紮罕,正因前方混亂而急躁的後者剛打算自己上前壓陣時,便聽得耳邊傳來驚呼聲。當下,安紮罕不敢多想,掄起手中的大斧頭將迎麵而來的箭矢。
“當!當!”
這箭矢竟然力大無比,一箭使得安紮罕手臂震得發麻,緊接而來的第二箭竟然將他的大斧給震飛,而他自己也被震得翻身下馬。
就在他落下馬的瞬間,另一支箭也到了,直指的插進了安紮罕沒有防護的短粗脖頸內。
頓時,城頭爆出震天的歡舞之聲,無數的箭矢從垛口間飛出,狠狠的射擊在那契丹人的身上,慘叫聲連連,不多時,城下便多了近百具的屍體。
“嗚嗚……!”
號角聲再次響起,大為驚慌的契丹人忙往回去跑去,見這情形,楊延昭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看著遠處那隨風飄揚的大纛,大纛下立著的挺拔身影,心情不由得沉了幾分。
或許將他押過來可以多拖延上些時辰。
“蕭大哥,去將我們的侍中大人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