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杏核的雙目頓時失去了光彩,殿外,不知何時風聲漸吼,似乎是寒涼之氣竄了進來,將先前歡樂的氣氛給徹底的凍結了。
殿外那候著內侍剛要進來換炭火,或許是察覺到了這駭人的寂靜,頓時嚇得彎身行了一禮,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為什麽不願意?我們兩本來就不是這一世的人,又何必分哪些所謂的遼人與宋人,再說了,後世哪裏還有遼宋之分?”
蕭綽開了口打破了沉寂,語中多了絲急切,似乎很想讓楊延昭打消了心中的主意,繼而死心塌地的留在遼國。
“很多時候,我們身上係著太多的東西,在這塵世間待得越久,到頭來越是由不得自己了。”
楊延昭臉上露出一個苦笑,繼續輕聲說道,“想當初,我隻想做一個富家翁,過一過吃喝玩樂的日子,倘若那時候遇見你,我肯定會義無反顧的留在這裏,這樣整天遛狗逗鳥,調戲調戲小媳婦,豈不是很快哉?
可是如今,走到這一步,我便不再是當初的我了,在汴梁城,有著我心裏最為牽掛的親人,在雲州城,有著我不能忘記的深仇大恨。”
“所以,我不能留在遼朝,更不會為遼朝所能,今後能做的便是發兵伐遼,為那些戰死的弟兄報仇。”
毫無隱瞞,楊延昭將全部的想法說了出來,聽了他的話,蕭綽沉聲不語起來,確實,二人橫空而來,本是無依無靠,但奈何時日久了,也有了割舍不下的牽掛,人本來就是容易動情的生物,倘若是真的做到了無情無義,又怎麽會孤夜裏望月獨泣?
可正是因心中放不下的思念,蕭綽卻是越發的渴望楊延昭能留下來,即便耶律賢對他很是寵愛,一聲話便能掀起遼朝的風雨,但這些哪能與一知心人相提並論?
臉上閃出一絲的決絕,再次盯著楊延昭,一字一頓的說道,“哼,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宋朝能給的,我也可以給你,至於你的妻小,接過來就是,可以與你一道,共享榮華富貴。”
聞言,楊延昭明白對方禦姐獨有的霸道脾氣上了,遂不再多言,隻是深歎了口氣,自顧自的吃著一旁的果子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聲嬌喝,不多時便見一道火紅的身影推開候在外麵的太監宮女,走了進來。
來人臉上帶著笑意,正欲張口喚蕭綽時,目光落在了楊延昭的身上,頓時大眼中閃過震驚之色。
趕忙的起了身站到一旁,待那女子抬起了頭,楊延昭心裏也很是吃驚,眼前這女子頭頂紅色鑲珠氈帽,身穿紅色綴金絲百花的襖子,一雙短皮靴包著小巧的玉足,正是當初在‘春滿樓’所見的名妓瓊裳。
那時候何鈺在經營‘雲煙閣’,為了爭奪花魁大賽,楊延昭還扮成了小廝,與他一道前往‘春滿樓’一睹這瓊裳的真容。
先前再回汴梁時,路過‘春滿樓’楊延昭還有所感慨,不知這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得個怎樣的結局?
可讓他怎麽都沒想到這瓊裳竟然是遼人。
就在楊延昭與她互相盯著對方時,那蕭綽輕咳了一聲,對瓊裳招了招手,親切的說了幾句契丹語,繼而轉過首,與楊延昭笑著道,“這是我遼國的瓊娥公主,與大汗是兄妹。”
聽得這話,楊延昭總算是明白了,須臾間,腦子裏想起了柴清雲,這同樣是高不可攀的金枝玉葉也是喜歡孤身犯險。
沒有說話,又是盯著瓊娥看了兩眼,楊延昭將頭扭到了別處,見他這樣,瓊娥不禁嘟起了小嘴,打斷了蕭綽要做的介紹之言,走上前盯著楊延昭,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皇嫂,不用你多說,瓊娥認得他,當初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輸了花魁的名頭。”
說的的中原話,楊延昭也是聽得明白,知曉對方認出了他,但依舊是沉聲不言,使得那瓊娥更加的生氣了,柳眉上斜,杏眼圓瞪,白皙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的紅色,稍後竟是吃吃的笑了,“你怎的不說話了?是不是怕了本公主了?哼,在宋國你是春風得意百般好,如今在我大遼,就得聽本公主的,那些詩詞歌賦全都不能少,不然我讓大汗處罰你……”
看著那因歡喜而媚態百生的瓊娥,楊延昭心裏搞不明白了,這算是威脅,還是撒嬌?
一邊,蕭綽也是笑了,將瓊娥給拉倒手邊,“你呀,得了便宜還賣乖,平日不是時常念叨著在宋國的經曆,尤為對那個楊大才子讚口不絕,今個兒算是如你願了,隻是我那死去的弟弟算是可憐了。”
被這一打趣,瓊娥立馬臉紅了,粉嫩的脖頸上也添了一抹動人的紅色,有些羞澀的看著蕭綽,拽著她衣袖嗔道,“皇嫂……”
其實她與蕭綽之間先前並非如此親熱,隻是後來瓊娥為了躲避父汗訂下的親事,不顧耶律賢反對,帶著隨從去了汴梁,待‘崇文館’行刺失敗後,她回了上京城,卻發現先前有些冷漠的皇嫂對她很是關愛。時常拉著瓊娥說著些女兒家的悄悄話,也詢問著汴梁城的趣事兒。
更為重要的是本該與她完婚的蕭咄禮死在了沙場,這蕭氏的皇後竟絲毫不悲傷,更未想過從蕭家旁枝來選出人來繼續這門親事,瓊娥便打心眼裏喜歡這溫柔賢淑的皇嫂了。
可惜的是瓊娥哪裏知道眼前這蕭綽早已經不是當初的蕭綽,蕭氏對她來說不過是個依仗罷了,至於為死去的蕭咄禮悲切,卻還未到那地步。
兩個女人在一邊竊竊私語著,時不時的抬起頭望了楊延昭一眼,讓他很是無奈,想著開口告辭,卻又不知該不該打斷她們很是盎然的興致。
終於,瓊娥似乎覺得有些口渴了,拿起案上的果子咬了一口,這才想起了先前要問的事情來,轉首望著蕭綽道,“皇嫂,你今日找他來這裏作甚?”
聞言,楊延昭也是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望向了蕭綽,畢竟他隻是個俘虜,被大遼皇宮召入殿內單獨相見,論誰知道,都會有著風言風語傳出。
那蕭綽卻是歎了口,“閑來無事,讀些經卷,總是寫著中原如何繁花似錦,絢麗多姿,又比不得瓊娥你能有幸親眼所見,遂將楊璟找來,聽他這宋人說道說道,也比那書中寫上幾頁紙強得多了。”
聽得這有些失落的話,瓊娥忙將手中的果子放到一邊,勸著蕭綽道,“皇嫂不必難過,日後有機會,皇嫂可以親自前往中原遊玩一番……”
說道這,瓊娥才想起來蕭綽的身份,臉上生出自責之意,忙又是出言道,“皇嫂可以讓楊璟給你講講中原的風貌,他懂的多,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說罷,便對著楊延昭擠著眼睛,那蕭綽也是麵帶似有似無的笑意望了過來,自知躲不過,楊延昭微微頷首,將此事給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