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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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韓德讓

待陳管家走後,客廳的屏風後走出一白袍束錦帶頭戴覆杯式圓帽的中年人,此人膚色白淨,下頜掛著幾縷青須,看上去倒也是儒雅飄逸。

“大人。”

走出屏風之後,對著韓德讓作揖行了一禮,後者忙揮了揮手肥胖短粗的手,“民林,我說過多少次了,又沒外人,不用這般的客套,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可有何見解?”

捋著胡須,那文士額頭生出幾條皺紋來,半晌才幽幽的應道,“回答人,按照先前大人所說,大汗應該對楊璟極為看重才是,如今將他置與一邊不加理會,想來是磨掉楊璟心中對大遼的怨恨,乃至是對宋國的牽掛思念之情。”

說著,他轉了個身子,腦袋有些搖晃的繼續道著,“人有七情六欲,心中自然有著難以放下的事物,倘若是大汗主動給他加官賜爵,封賞無數,或許隻會激發楊璟的風骨,到頭來反而得不償失。

眼下對他不聞不問,時日久了,他這心裏漸漸的熬過了那孤寂苦楚,便會生出對榮華富貴的渴求,而那時,便會心甘情願乖乖的為大汗所用。”

一邊,韓德讓胖胖的臉上露出明悟的笑意,忙點著頭歎道,“民林說得有理,這些年,大汗苦心研習帝王之術,這一擒一縱倒是已經有了火候,隻是我有些不懂,你為何一定要留個小女童在楊璟的身邊?”

聞言,後者笑了笑,但又不敢在韓德讓身前故作的賣弄,遂將心中的盤算給道了出來,“下官派人打聽了那楊璟的身世,得知他被楊業逐出家門後,有一個妹子與他相依為命,與那小女童恰好年歲相仿。如此一來,讓他心中情感有個立足之處,也能早些收了性子,習慣大遼的生活。而且那女童恰好是陳同的閨女,這般,陳同也不敢心生二意,必定盡心盡力為大人辦事。”

“妙,妙啊,民林!”

那韓德讓拍著手讚道,如麻豆的小眼已經眯得隻剩下一條細縫,“這些年多虧了民林助我,否則怎能睡得安穩啊!”

這句感歎讓白袍文士受寵若驚,滿是驚慌的彎身行了一禮,“大人折殺下官了,當年若不是大人收留,裘民林早就餓殍於野,又怎會如今日這般衣著光鮮。大人之恩下官心中永世不敢忘,隻願能盡上綿薄之力,為大人分憂解難。”

“滴水之恩,民林卻湧泉相報,真乃名仕之風。”

韓德讓走下座位,扶起麵上滿是感激涕零的裘民林,稍後歎了口氣,“我如今有這般的富貴,皆是民林的功勞。隻是站得高了,卻也是容易遭人算計,這日子竟是也過得大不如以前舒心了。”

說完,韓德讓又是歎了口,那裘民林跟隨他多年,怎會不知曉這番話中所寓何意,這終究是遼人的朝廷,即便韓家祖輩功勳卓越,但依舊改不了漢人的身份。

韓德讓做到南府左宰相之後,所麵臨的重擔並非以往所能相提並論的,更為重要的是南府還有個右宰相耶律於何,雖然位不及韓德讓,但是正統出身,為遙輦氏九帳孟父一房,頗受大汗器重,平日裏自是壓著韓德讓一籌。

除此之外,更不用說南北二院的樞密使和大王,這些皆是遼人皇族出身,因而身居南府左宰相的韓德讓自是成了打壓的對象。

裘民林曾經提出聯絡蕭氏,畢竟朝中隻有蕭韓二家乃是漢人翹首,奈何蕭家自恃門生遍布朝野,更有女子世代為後,哪裏瞧得上門楣矮上一截的韓德讓。

這也是心中暗藏溝壑的韓德讓為何整日裝出一幅諂媚小人模樣的緣由,隱忍不發,待時而動,隻是這崛起衝天的時機還需多久,裘民林也無從知曉。

想著這些,心中也是堵得慌,畢竟他與韓德讓一榮共榮,一損俱損,自然是希望眼前之人飛黃騰達,風光無限。

沉思了許久,裘民林輕聲勸慰道,“大人,耶律一脈乃是遼國皇族正統,明麵上當不能加以衝撞,還需韜光養晦,行中庸之道。至於暗地裏,卻是可以,做些文章。”

聞言,韓德讓眼中閃出一絲精光,“民林有何好計謀速速道來。”

“前番耶律休哥在雲州城射殺了蕭咄禮,或許,這便是個好契機,即便蕭天和隱忍不發,但心裏總歸有了間隙,大人不妨就瓊娥公主與楊璟相交頻繁一事來放些話出去,就說大汗有意為二人賜婚……”

話說到這,韓德讓怎會不明白,蕭天和重臉麵,倘若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必定會覺得顏麵無光,那時候還不更加的記恨上耶律休哥?

到時候,他便可以坐收漁人之力,想著想著,韓德讓肥胖的臉上陰霾一掃而空,拍著手連連稱好。

街外,陽光正好,灑在積雪還未融化,雪後的上京城頗為的幹淨,隨處可見的白色更是添了些光亮。

陳管家有些沮喪的穿過街道小巷,最終回到了宅子前。進門時,跺了跺腳上已經被浸濕的劣等的皮靴,使得發麻的雙腳有了知覺,深吸了口氣,用手大力的揉了揉臉,眼中的擔憂不安等複雜之色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裏溫和憨厚的模樣。

當他跨進門時,楊延昭剛好停下了手中的琴弦,那瓊娥公主則是目瞪口呆,佇立在遠處,半晌沒了動靜。

輕手輕腳,陳管家正要往裏走去,卻發現一道目光正朝著他望來,頓時心中滿是驚慌,抬起頭時,剛好與楊延昭對望了一眼。

所幸的時這道目光並未持續多久,隻因那瓊娥公主從驚愕中醒了過來,將楊延昭拉過去問起音律的事情,由此,陳管家心中鬆了口氣,這感覺,猶如逃過一劫,大難不死一般。

另一邊,與瓊娥解釋著七音符楊延昭又是轉過首,看了陳管家走向後院的身影,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不對,若是加上這個音,曲子還是曲子麽?”

瓊娥不依不饒的追問著,楊延昭也不去加以解釋,雙手拂過琴,一個悅耳的音調隨之彈跳了出來。

臉微微一紅,撅著嘴,又是問起了其它的來,楊延昭音律上本就談不上精通,大多是從徐少陽和張謙那邊偷師學了點,所以,隻能勉強的應付著,好在瓊娥天資聰慧,倒也是容易明白其中的道理。

“本宮來試一試!”

終於,瓊娥明白七音律的基本竅門,很是歡喜的將楊延昭拉到一旁,調了調玉琴之後,便開始試著彈奏起來。

瓊娥自幼學習音律,琴藝自然不是楊延昭所能比,再加之嗓子輕盈空靈,一首改編的雨霖鈴竟唱得人揪心得疼,即便不喜音律的楊延昭也驚為天人下凡,一時間竟是呆住了。

暖陽灑在院落內,照在通體剔透的玉琴上,在那纖纖玉指上跳動著,融入到瓊娥斷了線的淚珠中。

低低的抽泣聲此起彼伏,就連坐在走廊台階上的陳末兒都是滿臉淚水,小手不斷的擦拭著,她雖然聽不明白雨霖鈴詞曲的意思,但是瓊娥唱的悲惋動情,讓這小丫頭淚水也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隨著最後一句唱完,瓊娥早已經是泣不成聲,絕美的臉龐上,掛著兩道深深的淚痕,轉過首,卻見楊延昭突然低下了頭,剛才的一瞥中,瓊娥似乎看到了他雙眼泛著紅色,眼角處有著幾滴晶瑩。

難道他也會流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