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起,華燈以上,這一日,滿城風雨,無非是論著新帝登基之事,一番遮遮掩掩的說道之後,大抵也是從茶肆酒樓中各回各家去了。
朝廷的事,對他們來說,也隻有無事話幾句閑聊,升鬥小民,柴米油鹽,這些不變,日子照舊過下去,江山誰主沉浮,又有何種幹係?
燈火之下,沈倫正品著香氣縈繞的茶水,一邊,蒲安禮卻是坐立難安,好一會的瞪目之後,便見呂蒙正匆匆的走了進來。
伸手打斷後者的行禮,蒲安禮搶聲道,“聖功,可是有了什麽消息?”
呂蒙正抬首看了眼仍是悠然吃茶的沈倫,繼而開口道,“弟子打探到趙元僖的下落了,隻是此刻楊璟也已經帶人前去了。”
聽得這句話,蒲安禮立刻出聲道,“師兄,這還得了,若是讓那楊璟搶了先,趙元僖可就非死不可了。”
“怎麽,安禮師弟,你這是要去救他?”
放下杯盞,沈倫輕聲道了一句,話語顯得很是隨意,聊聊幾字,卻也表明了他的態度,至少呂蒙正是聽得明白了。
隻是蒲安禮仍覺得不死心,又是問道,“師兄,今日的情形你也見到了,那趙德昭登基,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出了大力氣,到最後來,卻讓那姓楊的小子得了大功勞,即便是趙普老兒都是風光遠勝你我,我宗門日後在朝廷豈不是要勢微?倘若是將這趙元僖暗中留下,或許還有著大用處。”
這倒是個不錯的盤算,呂蒙正心中暗道了一句,隻是沈倫卻沒有應聲,許久才輕聲道,“安禮師弟,你這心中滿是功名利祿,可怎番才好?趙元僖心機甚重,還是不加理會才好,否則養虎為患,豈不是自毀我宗門多年來的努力?這等事還是不要插手了,萬千雙眼睛正盯著,還是隨他去吧,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緣,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將聖功提拔成執宰,力壓那楊璟,而不是給趙氏江山帶來動蕩。”
這番說來,蒲安禮不再發話了,隻得低頭稱是,畢竟二人混跡官場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宗門。
另一邊,趙府之內,自從散了超後,大宋的宰相趙普便悠然的在府中,並未出去,更是讓老管家將登門造訪的人給一一回絕。
此刻,他正一邊聽著府中樂師彈奏曲子,一邊提筆在書案上寫著,筆墨生花,鐫刻在小小的奏折之上,卻倒是寫著請辭的話來。
一側,立著的上官雲絲毫不敢多言,隻是趁著趙普酒水喝完,拿起酒壺給他滿上,縱使耳邊音樂之聲糜糜,也不能掃去他心中的不安與感慨。
目光朝外看去,恰好見一個灰袍人到了門口,正張望著,見到他,上官雲明白是有消息了,忙悄悄往外走去。
待上官雲再回來時,趙普筆下的奏折也寫好了,放下筆,輕輕吹了吹未幹的墨跡,繼而搖晃著腦袋,端起酒杯,抿著酒水,“怎麽,開白,有事情?”
“恩師,找到趙元僖了。”
似乎並未驚訝,趙普仍是吃著就,手輕輕的在半空中晃著,“知道了,楊璟那小子肯定也找到了。”
“可是,恩師,便由他這番去?”
很是愜意的放下酒杯,趙普將桌上奏折合上,遞到上官雲的手中,“開白,老夫已經不算是朝中人,也無需再理會這些事情了,你也無需費心了,這件事,若是沒有人在留些血,宮中的那位怕也是不安心啊。”
道完這句,他又是舉杯聽起絲竹之聲,留上官雲看著手中的奏折,不知該如何才好,唯有輕歎了口氣。
皇城之內,燈火齊耀,趙光義兄弟二人的後事皆以王爺的禮節,因而宮中倒也未掛上服喪之物。
這些,是彭雁自作主張之舉,當然趙德昭是知曉的,或許是後來覺得有些不妥,才在趙光義寢宮內添了白綾與香燭,也讓一代帝王死的不是很淒楚。
此刻,趙德昭正在紫宸殿,與入了宮的潘影說著感慨的話來,後者眉宇間雖有喜色,但雙目中卻是疲憊之色,似乎這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母儀天下並未讓她容顏盛開。
“怎麽了,榛兒,你是有不適之處?”
將白皙柔軟的手從趙德昭手中抽出,潘影搖了搖頭,“今日之事來得太過突然,臣妾卻無心理準備,便覺得有些勞累。”
聞言,趙德昭點了點,“倒是朕疏忽了,我這就派人送榛兒你回宮去。”
說話間,便見彭雁在殿門出探出了身子來,似乎有事要稟報,趙德昭見後,忙將他召入內。
“你這憨貨,到底是發生了何事,這般鬼鬼祟祟的。”
彭雁卑躬屈膝的陪笑道,“官家恕罪,隻是剛才宮外來報,說是發現了那逆賊趙元僖了。”
如今趙元佐昏迷不醒,趙恒年歲尚幼,而且兩人都已被楊延昭一句話給解了圍,唯獨這趙元僖還下落不明。
正是他殺了排風,趙德昭也是未曾想到那小侍女竟然是楊延昭的至關重要之人。
更有甚者,他被打壓多年,心中的怨氣怎能那般輕易散去,不殺趙元佐與趙恒,一時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二來可以留下英明。
如今聽到尋出了那趙元僖蹤跡,當年雙目猛睜,一道殺氣從他眼中迸了出來,一邊的潘影頓時覺得心中一寒。
“殺了他。”
這股殺氣,著實讓潘影心驚了,美目望向趙德昭,似乎這一刻,他變得很是陌生。
那彭雁更是低著頭,雙股戰戰發抖,“官家,那侯爺已經過去了。”
聞言,趙德昭胸中的怒焰卸去不少,點首應聲道,“楊璟恨他入骨,這事確實還是由他來做何事,隻是趙元僖的身份較為特殊,你去開封府傳朕口諭,讓他們機靈點,元芳還未到汴梁,得將殘局收拾的幹淨些,別給元芳為難。”
“奴才領旨。”
這一切,楊延昭自是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馬車之上,不出聲,隻是撫摸著那青鸞鞭。
長鞭依舊,隻是再也見不著那沉默不多言的女孩兒了。
車內,何鈺緊緊的抓著長劍,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也拿出了一個不知從何處尋來的柴刀,而孟良、焦讚與排風相識不久,但皆是沉著臉,用還能動的臂膀提著各自的兵器。
馬車行得很快,甚至有些顛簸,可是無人在理會這個,皆是沉默不語,眼中凶光畢現。
“籲……”
行了好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不待駕車的蕭慕春與崔平發話,楊延昭率先出了馬車,腳尖點地,便飄然離去。
“你們就不用來了。”
一句話在想要緊跟上前的何鈺等人耳邊響起,他們之中,仍有想要上前的,卻被張謙給拉了住。
“便遂延昭兄去吧。”
手中的柴刀點地,他抬首看著頭頂,又是月黑風高之夜,不知為何,張謙想起了三年前府州城的竹節巷。
那時候,也是為了排風,楊延昭一根長槍血洗了小巷,而今夜,又是一陣血雨,可惜卻見不到那乖巧小女孩兒。
一聲長歎,張謙蹲在了馬車旁,目光迷離,不知在想著何事,不多時,竟雙眼泛出晶瑩的淚花來。
見他這般,何鈺等人也是憂傷滿麵,看著巷子出口,不再說話,恰是融入這黑夜之中。
巷子深處,一家大院內,木門緊閉,其內燈火通亮,無處可逃的趙元僖便是在這院子裏。
“王爺,城門守衛眾多,你我怕是出不去。”
一黑衣人輕聲說道著,趙光義死了,他們這‘承佑’便屬於無主之人,隻能跟著趙元僖一路走下去。
等下,趙元僖仍是紫色莽紋長袍,白胖的臉陰沉著,他委實沒有想到最後竟然便宜了趙德昭,讓那個並無可取之處的人登基做了皇帝。
此刻,趙元僖很想殺入皇宮,將他揪下皇位,可是大局已定,又豈是他手中不足百人的人馬所能做到的?
所以出城再做從長之計,才是他趙元僖的最佳盤算。留在汴梁城內,隻會提心吊膽,最終逃不掉身陷囹圄,甚至是丟掉性命的極刑。
想來許久,趙元僖抓起桌上的長劍,“時日越久,對我們越不利,既然如此,今夜便殺出城門去。”
可還未出屋子,便聽得慘叫聲傳來,當即心中一緊,出門望去,隻見月色下,一條長鞭如銀蛇亂舞,所到之處,必定是血光一片。
白衣白發,似那殺神一般,承佑的死士沾鞭即死。
竟然是楊璟。
趙元僖心裏滿是懼怕,這強大的氣勢他也感覺到了,遠在禦氣修為之上,使得他再無半點抵抗的念頭。
身形縱出,想要翻牆離去,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淩厲的風聲,還未來得及拔劍,便被長鞭給抽飛。
這一鞭使得趙元僖氣血翻湧,疼痛難耐,可是要保命的他哪裏在乎,即便走不了路,便在地上爬著。
“你要逃到哪裏去?”
那道身影落在身前,趙元僖隻覺得一片恐懼,支吾著還未說出話來,便被無數道鞭影抽在了身上,頓時一片血肉模糊,眨眼間便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