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芳警惕的一抬頭,循著聲音望過去,隻見從李永新家的院牆後麵大大方方的轉出了一個人來,一身利落的藏青色衣裳,一看就不是村子裏普通的下死力氣幹幹活的莊稼人。
雲芳不動生色的一轉身,移到了大山和小石頭的身邊,這才出聲問道,“這位大哥說笑了,咱們的蘿卜幹用料講究,美味可口,鄉親們喜歡才換回家去的,咱們這一車的蘿卜是該得的。”
“嗬嗬,你這小姑娘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攪和你們的買賣的。”來人擺了擺手,在離著雲芳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大山輕輕的上前一步,不著痕跡的把妹妹雲芳護在了身後,上下打量著眼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一番,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位兄弟也是來換蘿卜條的麽?”
“不是,”來人搖了搖頭,抬起了空空的雙手,揚聲說到,“家中沒有水蘿卜,用大米或者玉米來換,又有些吃虧,所以我不想換蘿卜條。”
大山差點氣歪了鼻子,剛想說上幾句,身後的雲芳扯了扯他的衣襟,大山一愣,雲芳卻已經坐到了車幫上,對著大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大山雖然不明白雲芳為什麽攔住他說話,終於還是沒有讓自己多花,他用手攀著車幫坐了上來。
小石頭看這動作迅速的大山和雲芳,稍稍一愣神,馬上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疾步跨到車轅子錢,抄起了馬鞭子,嘴裏說道,“這位大哥,咱們的買賣公道,這是大家都認可了的,既然你家中沒有水蘿卜,不妨等下一次再換吧。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等一等,你們別著急走,”來人攔住了就要上車的小石頭,終於說明了來意,“其實,我是想買些蘿卜幹吃,我娘回家拿錢了,怕你們走了,讓我提前來說一聲的。”
聽到來人這麽說,小石頭停住了上車的動作,詢問的目光瞥向了雲芳和大山兄妹二人。
其實,雲芳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也有些拿不準,他一開口就點明她利用抬高大米和玉米兌換價值的方式來促進人們用水蘿卜來兌換蘿卜條的事情,可是後麵又坦蕩的表明了沒有惡意。
若是自己就此就打馬逃跑,反倒顯的心虛了。雖然用二十斤水蘿卜兌換一碗蘿卜條,她是有的賺了,但也遠遠沒到賺的過分的程度。更何況,那些水蘿卜不換成蘿卜條,也逃不脫凍壞了的命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還是她雲芳給了人們一個廢物利用的機會呢。
她之所以開始說上大米和玉米,而是要的又比較多,無非是想讓人們在比較之下更痛快的意識到水蘿卜的處境罷了。
她雲芳這麽做,可以說是問心無愧,豈能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否定了自己,還嚇的要逃走,她之前的的膽魄哪裏去了?
轉瞬之間,雲芳想到了很多,明明自己沒有做虧心事,為何要一副心虛想逃的樣子呢?
再說了,對麵之人雖然出言點破了自己方才的小伎倆,卻沒有大呼小叫的想要要挾的架勢,自己也沒有必要做了虧心事一樣的逃走啊。
越想越覺的自己方才大驚小怪了,雲芳用手一撐,輕鬆的躍下了車幫,笑著說道,“這位大哥誤會了,雖然我們著急回家,但賣你們一份蘿卜幹的時間還是耽擱的起的,你們打算要多少啊?”
雲芳他們說話的功夫,李家院牆後麵又轉出了一個婦人來,身上穿著豆青色碎花的衣裳,渾身上下收拾的很利索,和那個年輕人一樣,一看就不是個下死力氣幹活的,猛看上去還是以為是哪家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呢。
雲芳看著眼前的兩人,想起了爹說起的李子溝地多又肥沃,富裕人家不少的說法,看來眼前這兩人就是爹說起的富裕人家,估計家裏雇著幹活的,自己家人不大需要動手吧。
雲芳猜的方向不錯,那婦人款款的走了過來,就著雲芳的話說到,財大氣粗的說道,“小姑娘別著急,讓我看看你家的蘿卜幹,要是真的好啊,我們就多買幾碗來吃。”
“這,”小石頭有些為難,他們剛剛把菜缸抬到馬車裏放妥當了,要是在搬下來,又是一番功夫,他眼珠轉了轉,說到,“大娘,我們的蘿卜幹可好吃了,我夾一碗出來給你看看吧。”
婦人不理小石頭的話,盯著雲芳的說到,“你們不方便搬下來也行,這個小姑娘拿了些來,給我兒子仔細看看吧。”
真是個奇怪的人,誰拿不是一樣啊,幹嗎非要雲芳動手呢,雲芳心頭暗自防備著,把頭上的皮帽子又往下壓了壓,轉身踮著腳從菜缸裏的夾了一碗的蘿卜幹出來,回身來到了婦人眼前。
“大娘,你自己看看吧,也嚐嚐,咱們李子溝的鄉親們都喜歡吃呢。”說著話,雲芳用筷子夾了一根,遞到了年輕人的眼前。
年輕人卻沒有接雲芳遞過來的蘿卜條,卻仿佛對雲芳碗裏蘿卜條更感興趣,他向前湊了湊身子,目光掃過了雲芳戴著皮帽子的臉。隻不過,讓他失望的是,雲芳戴的皮帽子太嚴實了,他隻看到了兩隻滴溜溜轉動著的靈動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
年輕人不滿足的皺了皺眉,衝著婦人搖了搖頭。
年輕人眼裏瞬間劃過的複雜眼神落入了雲芳的眼中,她心頭一澀,很快又平靜了下來,自從她決定以這幅皮囊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她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別說隻是人家眼中的眼神變化了,就是直接說出口的嘲諷,她也必須有強大的神經來承受。
雲芳裝作什麽也沒看到一般,大大方方的把手中端著的瓷碗向前又送了送,給對方遞了個台階,“天色有些黑了,你端過去看仔細吧。”
那婦人微微一笑也迎了過來,卻沒有接雲芳手裏的瓷碗,而是掃了一眼雲芳的大皮帽子,直接問道,“姑娘,這蘿卜幹是你親手做的?”
雲芳心頭一動,難道這奇怪的母子兩個是打算來套話、偷手藝的?不過,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果他們四打算偷師學藝,最看關注的應該是蘿卜幹本身哪。
可是,這奇怪的母子兩個都沒有接自己舉了半天的蘿卜幹,反倒是對自己的皮帽子比較感興趣,或者說是對她這個人比較感興趣的樣子。
心中稍稍的一轉,雲芳含混的說道,“是啊,都是自家親手做的東西,很幹淨的,你就放心好了。”
那婦人的眼神轉了轉,目光從雲芳身上一滑,滑過了小石頭,徑直落在了大山那條傷了腿上,稍微一頓,她就用篤定的語氣問道,“你們,是鬆坡屯藍家的吧?”
“是啊,我爹是藍慶生。”大山迎上了那婦人的目光,一昂頭大聲的應到,“你認識我爹?”
“哦,那倒沒有正式的見過麵,”那婦人並不窘迫,而是自如的笑了笑,解釋道,“你爹有一手盤炕的好手藝啊,咱們周圍的村子裏的人多少都聽說過他的名字的。”
“哈,我爹盤炕的手藝那是沒話說的,你可著這十裏八村的打聽去,沒有誰比他盤的更好的了。”大山驕傲的大聲說道。
“是呢,藍大哥的手藝是沒的說,”那婦人附和著大山的話,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突然就轉了話題,“你看,這麽說起來,大家都不算是外人呢,你們看這天都快黑了,你們也大冷的天忙活了大半天了,跟我家去喝點熱水暖和暖和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