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芳這一岔開話頭,大山一時也忘記了那奇怪的母子,他隨在雲芳身後也坐到了車幫上,嚷嚷道,“是啊,這一耽擱,天眼看著就全黑了,咱們走,快點回家吧。”
“好勒。”小石頭答應著,也利落的一躍,坐上了車轅,抄起了馬鞭子,準備驅動馬車。
可是,還沒等小石頭甩動馬鞭子呢,牆角處又傳來了那個已經不算是完全陌生的聲音,“等等,你們先別走,先等一等。”
“是你,……”小石頭看著那個去而複返的年輕人,戒備的皺了皺眉,小心的問道,“你還有什麽事麽?”
“哦,你們不要誤會,不要誤會,”那個被稱作‘容兒’的年輕人舉了舉手裏的燈籠,卻是衝著雲芳的方向,急急的解釋道,“眼瞅著這天就全黑了,山路不好走,我給你們送了盞燈籠來,路上照著也方便些。”
大山還記的那婦人臨離開時那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嫌棄樣子呢,看到她兒子如此,他禁不住輕輕的一側身,有意無意的擋在了妹妹雲芳的身前,不大相信的說道,“你說的是真的麽?是你娘讓你來的?”
“這不是我娘的意思,”年輕人麵對著戒備的大山,反而落落大方的說了起來,“我娘在家裏忙著張羅一大家子的晚飯呢。是我自己看著天色不早了,想著你們拉著一車的水蘿卜,知道請你們來我家裏住一晚,你們肯定不會肯的,這才自作主張的拿了一盞燈籠來。”
“你,你說的是真的?就這麽簡單?”大山眼珠子轉了轉,不確定的再次小聲的問道。
那個被他娘親昵的稱作‘容兒’的年輕人掂了掂腳,似乎是想把目光穿過擋著的大山,就像和雲芳對話一樣,他略略一頓,認真的解釋道,“你們鬆坡屯離著我們李子溝並不算是太遠,你爹又常來咱們這裏盤炕,你們又來了咱們這裏換水蘿卜的。咱們,咱們也算是鄉親了,現在你們天黑趕路,我借給你們一盞燈籠,得空的時候你們再還回來就是了,我叫李錦容,村裏人都認識的。”
雲芳在心中快速的盤算了一下,那人說的也是實情,不管天有多晚,他們兄妹幾個是一定會趕回家裏去的,雖然鬆坡屯離著不算是很遠,但是一路上都是崎嶇的山路,有了這個照亮的燈籠,安全上也就多了一重保障了。
不管這個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最起碼對於現在的自己兄妹來說,也算是雪中送炭了,若是再婉言謝絕的話,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雲芳琢磨明白了,大山也想到了眼前的難題,他雙手撐著跳了車去,上前幾步,伸手接過了燈籠,真誠的道謝說,“李錦容兄弟是吧,我藍大山記住了,一定會把你的燈籠還回來的,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大山兄弟太客氣了,”李錦容笑著抬了抬手,平和的說道,“本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咱們相隔的不遠,相互幫襯著是應該的。天晚了,你們快點走吧,家裏人該等急了。”
“這裏人家這麽說,就是你錦容兄弟伸出了這個援手,我藍大山記住了。”說著話,大山模仿著戲文裏的動作對著李錦容拱了拱手,“兄弟,咱們後會有期了。”
“後會有期。”李錦容也微笑的回應了一句,揮了揮手,借著轉身的功夫,又遙遙的對著雲芳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又轉過了牆腳,‘噔噔噔’的回家去了。
“好人,真是個好心的人,咱們今天運氣好,遇到了好人了啊。”大山得了燈籠,早就忘記了李錦容她娘的惡劣態度,他一麵感慨的說著,一麵把燈籠交到了雲芳的手裏,自己則雙手撐住了車幫,用力的躍了上來。
“好了,石頭哥哥,咱們走吧。”雲芳舉了燈籠,心頭好像也敞亮了許多,她對著前麵車轅的位置,脆生生的喊道。
“好勒,咱們回家。”小石頭聲線清越的答應著,帶著對家的向和對家裏人的眷戀,甩動了馬鞭。
李子溝是個大村在,比鬆坡屯要大了許多,饒是雲芳他們趕著馬車,還是走了小一刻鍾的時候才趕到了村子的另一頭。
還沒出村口呢,小石頭就看到前邊不遠處影影綽綽的有兩個人影,其中一個還拚命的向著他們揮著手臂。
“小夥子,藍家小夥子,停一停,你們停一挺哦。”
是那個在集市上遇上的大娘,也是這個大娘建議他們來李子溝賣蘿卜幹的。小石頭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大娘心存感激,聽到她的招呼,‘籲’的一聲呼哨,吆喝著馬車停了下來。
這時候,坐在後麵車幫上的大山也看清了前麵招手的人,他扭身對著雲芳說到,“芳兒,我們在集市上遇到的就是這個大娘,要不是她出主意啊,我們還賣不了這麽多蘿卜幹,換不了這麽一大車蘿卜呢。”
“這位大娘真是我們的貴人呢,”雲芳輕輕的說道,“咱們還剩的有點蘿卜幹,呆會兒送給人家表示感謝吧。”
“我和石頭一開始就給她留出來了,可是剛才一直沒看到她出來,這次遇上正好,省的我心裏總惦記著這個事了。”大山一邊說著話,一邊和雲芳一起跳下了車幫,迎著走上來的兩個人影走了過去。
在村口等著他們的正是那個好心的大娘,她身邊還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裹著黑布的棉襖,身後還背著一個同樣黑布的小包袱。
大娘一邊走,一邊說著,“我遠遠的聽到馬蹄子聲就猜是你們剛走,正好請你們稍上大鎖頭一段路,給他省兩步腳程。”
“大娘,我們還一直在找你呢,你剛才怎麽不去找我們呢,我們還給你留著蘿卜條呢。”大山快速的說完,回頭招呼道,“石頭,把咱們給大娘留出來的蘿卜條遞給我。”
“這是怎麽話說的,”老大娘連連擺手,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就怕你們這樣,才一直在家沒出門的。我這回招呼你們啊,可不為了這事啊。”
大娘說著話,把大鎖頭向前推了推,徑直解釋道,“大鎖頭家裏兄弟多,他爹娘又沒攢下什麽,送了這孩子采石礦上搏命,今天晌午回家來拿些東西,晚上必須趕回去,我知道你們兄妹趕車路過那條去采石場的小路,為了給這孩子省點腳程,這才招呼你們的。
“我們都知道大娘是個心善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個小午都不肯露麵了,”雲芳笑著說道,“可是,你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和哥哥們心裏都惦記著呢,這蘿卜條是真心實意的送給你的,要不然回去被爹娘知道了,要好一頓訓斥呢。”
雲芳說著話,把燈籠遞了過去,順手接過了小石頭遞過來的滿滿一瓷碗蘿卜幹,轉手就硬塞到了老大娘粗糙的大手裏。
這麽快就拿來了蘿卜幹,可見他們沒有說謊,的確是早就預備下的,老大娘感慨的點著頭,“都是仁義孩子啊,藍大兄弟仁義,教導的孩子們也都這麽仁義,讓我老婆子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老大娘擎著那碗蘿卜條,左右為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無意間一扭頭,看到了一旁的大鎖頭,突然就有了一個主意,笑著說道,“這樣好了,你們的心意大娘我領了,大鎖頭這孩子要去采石場賣苦力氣,鹽巴吃少了沒勁,這碗蘿卜條就讓他帶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