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字體:16+-

第七十八章 袖手劍

謝盈脈淡淡的道:“如今秣陵城門還沒關閉,但追殺你們的人卻都將四門盯緊了,所以你們才要纏我和你們一起出去作掩護,免得兩人同行恰好被抓個正著,隻是如今既然有卓小娘在,卻有更好的法子。”

趙維安忙問:“還請謝師妹明言!”

“我到秣陵後就教了這小娘琵琶,這博雅齋原本在秣陵也是頗有名氣的,所以如今城裏幾乎都知道我是這小娘的師傅。”謝盈脈並不看卓昭節的目光,隻道,“所以若是我帶著這小娘出城,比如說一起出去郊遊,料想城門處的人應該不至於懷疑。”

陳珞珈皺眉道:“那我們呢?”

“卓小娘的身份,出遊怎能沒有隨從?”謝盈脈反問道,“為了能夠不引人懷疑的離開秣陵,委屈師兄師姐假扮一下車夫、使女總不難吧?”

聽她這麽說,陳珞珈和趙維安才臉露笑容,但陳珞珈仍狐疑道:“萬一路上被攔下詢問呢?”

“不是有這小娘子的正經使女在?”謝盈脈道,“陳師姐你和趙師兄都是才到秣陵,口音難改,偏又被追殺你們的人知道,所以這兩個使女總要留下來預備答話的,卓小娘在咱們手裏,她們必不敢呼救。”

至於出了城,這主仆三人怎麽辦,師兄妹心照不宣,都沒有提。

陳珞珈將謝盈脈的計劃仔細想了一想,雖然不算高明,但也沒想到更好的法子,尤其謝盈脈說雍城侯世子昨日已經歸來,一旦問起酒珠,當真傳話太守府封了四門滿城搜捕,那是跑都跑不了,即使到時再利用卓昭節出城,但那雍城侯世子既然並不懼怕翰林家,未必卓昭節能夠保得住他們過關——再說縱然出了城,世子手令一樣可以調動臨近郡縣的人手對他們追殺到底!

她正要點頭,就聽謝盈脈道:“陳師姐最好快點決定,須知道這小娘子每日隻過來尋我學一個時辰的琵琶,過了時辰,她家裏的小廝可是要進來喚她的,如今人就在前頭大門外,師姐師兄也千萬莫打殺人滅口的主意,先不說外頭足足十來個壯年男子,內中也有些個粗通拳腳,除非一瞬間把他們都殺了,否則必然驚動四鄰,再者殺了那許多人,又怎麽遮掩?這小娘子每日回府也有定時,過了之後,班老夫人自會打發人來看,總而言之,越拖延,越容易出事!”

陳珞珈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快走罷!”

“那還請師姐將卓小娘給我。”謝盈脈道。

陳珞珈頓時警覺道:“不勞謝師妹操心,這小娘我帶著就好。”

“陳師姐以為我要做什麽?”謝盈脈皺眉道,“這小娘子向來深居簡出,別說她自己,連身邊使女都沒幾個外頭人認識的,她們這樣大戶人家的女郎有個講究,在家時一身裝束,到我這兒來學琵琶一身裝束,出遊也有出遊的裝束,不給她換身正式點的衣裙,屆時說是翰林家的外孫女誰會相信?”

“既然如此,那你取了衣裙來,我替她換就是了,左右都是女子。”陳珞珈搖頭說道。

謝盈脈卻不堅持一定要將卓昭節交給她,點頭道:“好。”

說著就起身到屋角一麵倒下的屏風前,一邊扶起來一邊道,“虧得小娘之前到我這裏來,因為遇過雨,後來放了幾套衣裙在這兒,不然,我也拿不出合她身量的綾羅綢緞。”

陳珞珈見她走遠,才俯身迅速將卓昭節扶了起來,哼道:“這等人就是命好,咱們辛辛苦苦,拚了性命造下殺孽這才得了一顆酒珠,估計這小娘子都未必放在眼裏的。”她抬手解了卓昭節其他穴道,惟留啞穴,捏著卓昭節的肩,格格一笑道,“一會我伺候小娘子你更衣,隻不過我雖然出身貧寒,卻也沒做過伺候人的婢女的,若有粗手笨腳的地方,小娘子可別與我計較才好。”

卓昭節到這會才看清楚了這陳珞珈的模樣,她雖然是謝盈脈的師姐,但看著年紀卻仿佛比謝盈脈更小一點,皆因這陳珞珈身量窈窕卻嬌小,直如十四五歲的少女,肌膚白皙,長眉斜飛入鬢,麵容秀美,隻看外表,全然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即使手持軟劍,也讓人想起俠女而不是女賊,陳珞珈一麵說話一麵觀察卓昭節,見她隻顧盯著自己看,嘿然一笑,手底下一用力——卓昭節感覺自己肩膀幾乎要被她捏碎,眼中迅速噙了淚,連連點頭!

陳珞珈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見她乖巧,這才滿意的鬆了手,細一打量卓昭節,眼中頓時露出嫉妒之色,忍不住用力捏了把她麵頰,再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當真一身好皮肉,這麽嫩,也不知道是多少金山銀山裏頭才嬌養出來的?”

又說,“嘖嘖,年紀雖然未長成,將來也不知道迷死多少小郎君。”說著又捏了一把——這回卻故意捏在了卓昭節頸側,痛得卓昭節立刻掉下了眼淚,陳珞珈看著她驚怒交加卻不敢吭聲的模樣,得意的笑了。

“你不要動手動腳的了。”謝盈脈這時候也從屏風後翻出了一套彩繡輝煌的衣裙,雙手捧了過來,見這情況,皺眉道,“快快給她換了衣裳,從後門離開!對了,趙師兄,你且趁現在去把馬車套起來……唉,虧得我有駕馬車,不然前頭那駕馬車也不是好搶的。”

趙維安答應了一聲,正待要走,陳珞珈卻目光一閃,道:“且慢!”

就對謝盈脈笑道,“謝師妹,你趙師兄初來乍到的哪裏曉得你那馬車在什麽地方?為了不耽擱功夫,還是你去套吧,反正這小娘子更衣也不勞煩你。”

謝盈脈一麵將衣裙遞給她,一麵道:“也可以,不過趙師兄不可在這裏,須得出門去!”

“難為你替這小娘子這麽考慮周到……”陳珞珈不在意的笑了笑——卓昭節既知道他們的關係又知道他們做了什麽事,還看清了他們容貌……出了秣陵,怎麽可能讓這小娘子繼續活下去?既然如此,給她更衣時趙維安避不避開又有什麽關係?

隻是謝盈脈清聲道:“如今城還沒出呢!”

陳珞珈嗯了一聲,看了看雖然不能出聲卻滿麵憤怒之色的卓昭節,略一思索,到底點頭道:“也好,那師兄你送謝師妹出去。”又叮囑道,“師兄你目送師妹去套車就成了,你就在回廊上不要走遠。”

趙維安是個沒什麽主意的人,什麽都聽她的,但也聽出來陳珞珈這是不放心謝盈脈,當下答應一身,轉身去開門。

——他才轉身,謝盈脈忽然變捧為揚,將手中那套彩繡輝煌的錦衣一把揮向陳珞珈的臉!

陳珞珈麵上與謝盈脈談笑自若,對她總是存了一份警惕的,見狀迅速反應過來,也不抵擋,反手用力扣住卓昭節的咽喉,正要用卓昭節來威脅謝盈脈,不想手上一痛!

卻是卓昭節在謝盈脈動手的刹那,猛然低頭,狠狠的咬住了她的手背!

“鬆口!”這聲斷喝卻不是吃痛的陳珞珈,而是謝盈脈,卓昭節聽話的鬆了口,立刻覺得臂上一緊,兔起鶻落間,她已經被扯到了謝盈脈身後!

“謝師妹!你這是什麽意思?”陳珞珈一把扯下那件繡衣,狠狠扔在地上,臉色陰沉,再難維持笑容!

趙維安也反應過來,立刻就要動手。

就聽謝盈脈麵無表情道:“出城之後怎麽不說?”

陳珞珈一怔,揮手止住趙維安,道:“什麽?”

“你們隻要我設法幫你們出城,既然出了城,我難道還能回來?”謝盈脈冷冷的道,“可陳師姐你提都沒提出城以後怎麽辦,論單打獨鬥,我也許比師姐你稍勝一籌,可若是師兄幫手,到時候我怎麽辦?”

“原來為了這個。”陳珞珈眼中疑惑稍退,微笑起來,“謝師妹你太疑心了,大家如今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有你在總是個臂助,難道還怕師姐對你不住?”

謝盈脈哼道:“趙師兄我還能相信,但陳師姐你向來就不喜歡我,我憑什麽信你?”

陳珞珈心中微感焦躁,擔憂拖延之下追兵趕來,謝盈脈卻擺出一定要說清楚的架勢,她勉強耐著性.子問:“那謝師妹你要怎麽才能相信,可不要為了小事耽擱辰光!”

謝盈脈道:“除非陳師姐你……”她說到此處,麵現猶豫,陳珞珈皺起眉,正要說話,卻不想謝盈脈猛然一振手腕,一道寒芒自袖中彈出,陳珞珈幾乎是憑著多年學藝的本能、想也不想往後急退、急退之中甚至還一把抓了正趕過來襄助自己的趙維安,一把擋在麵前——寒芒如切豆腐一樣切入趙維安胸膛,噗嗤一聲!直透後心,趙維安這才慘叫出聲!

隻是他慘叫到一半,謝盈脈手腕一轉,劍鋒偏轉,頃刻之間將他的五髒六腑絞得稀爛!

趙維安叫聲頓歇,眼珠瞪得幾乎凸離眼眶、定定看住謝盈脈片刻,頭猝然一歪,斷了氣息!

這變故是如此突然,被丟在地上的明吟與明葉立刻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卓昭節往後跌出幾步,跌坐在一張沒翻倒的矮榻上,整個人都在激烈顫抖,死死捂住了嘴!

而陳珞珈與謝盈脈這對師姐妹卻仿佛看都沒看見趙維安的慘死一樣,謝盈脈神色淡漠,陳珞珈麵有驚容,隻是她這驚容卻是:“袖手劍!師尊不是說幾年前它就被弄丟了嗎?竟然是你偷的?!你……師尊向來偏心你,若他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生前最寵愛的關門弟子卻也不過是個女賊,你猜他會不會恨得自己剜了自己的眼珠?!”

謝盈脈此刻手執的長劍,青湛如水,其薄勝紙,仿佛屈指一彈,就能彈斷,然而觀它剛才輕描淡寫的殺死趙維安,劍鋒刺入趙維安軀體時仿佛切入豆腐般的輕鬆,任誰也能看出它的不凡!

“你為什麽總是將旁人想得與你一樣呢?”謝盈脈靜靜的道,“師尊那麽說不過是為了不傷你們的心,你也知道此劍代表師門傳承,在幾年前,師尊就決定將衣缽傳與我,所以這柄劍自也到了我手裏,隻是我是幼徒,陳師姐你又向來與我為敵,師尊就打算先告訴你們劍弄丟了,然後讓我找個機會‘尋回’,這樣以尋回此劍有功的名義,正式傳我衣缽……”

她搖了搖頭道,“師尊一片苦心,全為了咱們三人縱然有罅隙,也不至於在他去後鬧到了刀劍相向的地步,但陳師姐你實在太過喪心病狂了,雍城侯世子也好,敏平侯府也罷,根本不是我等常人能夠招惹得起的!在秣陵一個告老翰林就足夠將你我逼上絕路了,更何況你若是為了自衛惹下來事情,我也不至於全然不念舊情,可你卻是為了奪寶!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動手時留下來活口,知道你們來自嶺南,你又是一路作奸犯科過來江南的,屆時緝捕文書下到西洲……師尊靈前安能安穩?”

陳珞珈冷笑著道:“總之呢,老頭子偏心你,什麽都能替你說,袖手劍傳下來按理是要行正經儀式才能拿的,他也不管,若是咱們師祖在,怕是老頭子頭一個被逐出門牆!”

“陳師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師姐。”謝盈脈淡淡的道,“當年你父母出海雙雙身亡,親族棄你不顧,多虧師尊路過,幫你收殮父母屍骸,又收養為你次徒,教你養你十幾年恩情,你說出這樣的話來,與欺師滅祖有什麽兩樣?”

“老頭子樣樣幫著你,你自然是替他說好話的!”陳珞珈眼神閃爍,冷冷的道,“隻不過憑一把袖手劍就想拿下我,也忒小覷我了!”

聞言,謝盈脈微微變色,立刻後退了一步,護住卓昭節——陳珞珈要的卻正是她後退,但見她抓住了這個機會,雙袖連揚,幾隻荷包倏然飛出,到半空猛然一爆,粉紅色的迷霧頃刻之間散布開來!

“無恥!”謝盈脈怒罵一聲,這迷霧看著就不是好東西,她自己也許還能仗著內力繼續追殺陳珞珈,但身後的卓昭節卻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偏還身份緊要根本不能有損傷!謝盈脈雖然有把握衝過去幾劍就斬了陳珞珈,如今卻不能不暫避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