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遊燦和卓昭節怎麽撮合,遊靈一直到開席了也不肯對任何郎君假以辭色,弄得兩個姐姐都感到很是頭疼。
由於這次壽宴別有目的,所以白家又留眾客用過晚飯再走,一些不在城內的賀客,白家也都預備了客房,午宴後,園子裏重新熱鬧起來,遊靈被兩個姐姐盯了一個晌午,實在不痛快,索性提出要去看白子華,遊燦和卓昭節知道她這是故意躲人,但也不能不陪著她去。
白子華極是高興的接待了她們,看到遊靈就笑著道:“你可是稀客了——上回的信可是叫我意外,真是多謝你了。”
遊靈淡淡的道:“白四姐姐客氣了。”
白子華一看她這不冷不熱的態度越發篤定了上次那封信決計不是遊靈自己的意思,對林鶴望的判斷也肯定了十分,此刻看見遊靈上門,就想多了,隻道她是為了宋維儀或麻折疏過來打探消息的,但坐了片刻,看三人隻說著閑話,遊燦和卓昭節倒有些把話題往郎君們身上帶,但遊靈每每不肯理會,她以己度人,一點也沒想到是遊靈不肯,隻道她是小娘子家家的害羞,就主動暗示道:“今兒個來賀祖母的人極多的,夫君的兩個好友,說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上回我出閣,他們雖然也來了,但當時哪裏顧得上看?”
遊靈神色淡然。
……隻得遊燦搭話道:“四表姐說的是宋郎君和麻郎君吧?”
白子華一心一意認定了遊靈害羞,借著遊燦的搭話,將自己所知道的宋維儀和麻折疏都仔細介紹了一遍,遊燦因為遊靈不合作,為了向班氏交代,就抱著有錯殺不放過的心思,隻要過得去的小郎君,先把情況記下來,白子華看她一直聽得認真就心裏嘀咕,心想夫君不是說,遊家看中的應該是兩人裏的一個嗎?難道弄錯了,是兩個都看中,隻是難以抉擇?
卓昭節此刻的打算和遊燦差不多,聽白子華說了半晌,忽然想起來之前遊煊被騙上船說的話,林鶴望、宋維儀和麻折疏裏應該至少有一人是文武雙全的,這一點可也是值得稟告給班氏的,就問道:“林家姐夫武藝如何?”
白子華驚奇道:“夫君他不會武啊!”
“那麽宋郎君和麻郎君呢?”卓昭節道,“之前六表弟在青草湖邊見過他們中一人,據說劍法很好。”
白子華露出了然之色:“昭節你是說宋郎君?聽說他家有個老仆從前是江湖人,後來斷了腿,受過他父母收留之恩,因此一直悉心教導他劍技……”
卓昭節道:“原來如此嗎?我是沒見過,隻是聽六表弟提起,你也知道六表弟這個年紀,最喜歡打打殺殺的東西。”
正說到此處,底下有人招呼道:“郎子來了?四娘這兒正有客人呢!”
遊燦心下一喜,忙起身道:“表姐夫來了?我們可不打擾,先告辭了。”
白子華自覺探清了遊家的目標,也沒心思多留她們,笑著送了客,到了底下正好遇見林鶴望,看見遊燦和卓昭節,微笑道:“原來三位小娘子在這裏?子靜弟方才還在園子裏尋人。”
“是嗎?多謝表姐夫了。”遊燦忙道。
離了雲水樓,遊靈道:“我想去陪祖母。”
遊燦皺眉道:“你……”
遊靈道:“我去了祖母那裏自會與祖母交代,三姐你和表姐去園子吧。”說著叫過自己的使女就頭也不回的往正堂去了。
卓昭節要攔,遊燦皺眉拉住了她,道:“算了,如今可不是咱們不上心,是四妹她自己無心……唉,也不知道三房到底怎麽回事?就讓她去祖母那裏吧,不然咱們硬押著她,怕她當真要惱了!”
遊燦本來和遊靈關係也不是特別好,她雖然也關心這個堂妹,但遊靈三番兩次的流露出嫌她們多事的意思,遊燦實在忍無可忍,冷著臉道:“隨她去吧。”
卓昭節想了想,道:“你去園子裏吧,我也去外祖母那裏。”
遊燦知道今日園子裏和卓昭節沒什麽關係,道:“好,祖母問起我,你就說我……”
“外祖母還不清楚?你想再多理由也不過是白想。”卓昭節笑著道,“你還想瞞誰呢?”
遊燦麵上一紅,推她一把道:“不許胡說!”
表姐妹兩個說了一會話才分別,這個時候遊靈人已經走得不見了,卓昭節邊和明吟、明葉議論著白府的景色,轉了兩個彎,一個人忽然大步從假山後走過來,差點沒撞到她身上,卓昭節嚇了一跳,好在那人反應也快,趕緊收了腳,看清楚了她,就驚訝道:“卓娘子?”
又賠禮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在這假山後麵,走得太急了。”
卻正是白子謙,隔了幾個時辰不見,白子謙顯得心事重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呂老夫人抽空管教了,卓昭節反正是裝做什麽都不知道,抿嘴笑道:“不妨事的。”
白子謙看著她春花般明媚的麵容,少年眸子裏有分明的黯然與歆慕,即使明知道沒有希望,但如今遇見,白子謙實在不甘心就這麽離開,沒話找話的輕聲道:“沒嚇著你吧?”
“沒有沒有!”卓昭節搖頭笑道,“你走這麽急,想是有急事?”
白子謙道:“我……”他才說了一個字,假山後有個女子聲音急急叫道:“六郎六郎!你去哪裏?”
白子謙聽得這聲音,麵上浮現無奈之色,揚聲道:“母親,我就想回房去看會書。”
假山後一個中年婦人帶著兩個嬤嬤追了過來,看見白子謙和卓昭節站在一起,臉色就是一變,先道:“卓娘子也在這裏?方才六郎走得急,沒碰著娘子吧?”
卓昭節道:“勞夫人擔心,並沒有什麽。”
這婦人正是白家的二夫人莫氏,白子謙的母親,原本隨夫在任上,為了婆婆作壽和白子謙投考懷杏書院,特意趕回來的,莫氏本來在幫著伏氏、孟氏招呼來客,此刻卻追著兒子到了這裏,想也知道方才母子兩個是起了爭執,而爭執的原因麽估計和卓昭節多多少少也有些關係。
卓昭節不想生是非,就道:“我想去外祖母身邊,敢問夫人,我外祖母此刻還在正堂嗎?”
莫氏見她要走,頓時一喜,忙道:“正是,班老夫人這會正與家母說話。”
“多謝夫人了。”卓昭節點一點頭,朝白子謙客氣的笑了一下,就毫不留戀的揚長而去。
見白子謙悵然的望著她的背影,莫氏歎了口氣,低聲道:“瞧見了?不說門第差距,人家卓娘子對你也沒什麽心思,你不要多想了,這卓娘子是生得好,可孟太守家的小娘子長的也不差,你若喜歡生得好看的小娘子,那孟家……”
“母親!”白子謙才動心懷,固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卻哪裏這麽容易放下,更不用說迅速換人,當即不耐煩的打斷道,“我去看書了。”
白家二房隻有白子謙一個嫡子,是莫氏唯一的親生骨肉,莫氏一向疼他,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不計較他語氣裏的不耐,反而柔聲道:“好好,那你去吧,母親不打擾你。”
白子謙甩開莫氏,快步向二房走去,不想走到半途僻靜的地方,路邊樹後忽然轉出一人,因為轉出來的突然,直接與他撞了一下,白子謙猝不及防之下,被撞退了半步,他本來心情就不好,隨口怒道:“你做什麽!”
不想話音未落,他身後有個怪腔怪調的聲音喊道:“抓刺客!”未待白子謙反應過來,後心已經挨了一腳!
兩個昆侖奴手持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木棒,一腳將白子謙踹倒後,棒拳齊下、連踹帶踢,片刻光景就將白子謙打了個死去活來,腦子徹底的懵了!
寧搖碧錦衣繡袍,玉帶輕靴,折扇輕敲掌心,懶洋洋的看樹看花看草看天,半晌見白子謙似已暈了過去,才道:“好了!”
昆侖奴聞聲住手,笑著將木棒往他們跳出來的樹後一丟,恭敬道:“小主人,現在怎麽辦?”
寧搖碧訓斥道:“第一次跟本世子出來嗎?這還用問?”
“是!”昆侖奴會心一笑,露出格外潔白的牙齒。
……等白子謙悠悠醒轉,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拖到了一處草坪上,嘴唇上濕漉漉的,卻見一個俊秀的華服少年正拿著水囊,一點點的給自己喂著水,見他醒來,這少年溫和的笑了笑,道:“你怎麽樣了?”
白子謙隻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甚至連眼睛都腫了一塊,他勉強辨認出來這少年的身份,不由驚訝道:“你是……寧世子?”雍城侯世子雖然是不請自來,但以他的身份,親自到場賀呂老夫人壽辰,這讓白家受寵若驚,呂老夫人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讓兒孫在世子跟前露臉的機會,午宴時,特意讓幾個孫兒都給寧搖碧敬過酒,因此白子謙認得寧搖碧。
“正是本世子。”寧搖碧笑得親切和藹又略帶歉意,“那個……剛才本世子看園子裏人多,不想湊熱鬧,就往僻靜處走了走,不想不小心和你撞上,本世子身邊帶的恰好都是異域的隨從,人太死心眼了點,不小心將你誤認為是刺客,嗯,實在對不住,這些蠻人粗手笨腳的,本世子叫他們住手已經晚了……”
白子謙剛才什麽都沒弄明白、甚至連寧搖碧人都沒看清楚就被打了個半死,到這會都沒想起來事情經過,被他提醒了才醒悟過來,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論身份,寧搖碧直接揍他幾頓,他也沒地方說理,更別說寧搖碧如今還這樣親手給自己喂水,又真誠賠禮,白子謙究竟不好意思翻臉,隻得忍著痛道:“世子客氣了,本也是我無禮,撞到世子,還出言冒犯。”
“這都是意外。”寧搖碧誠懇的道,“本世子今日冒昧登門,本是為了給令祖母賀壽,卻不想手下鹵莽,反而傷了呂老夫人的晚輩,實在愧疚難當,一會本世子定然要親自給呂老夫人賠罪!”
白子謙苦笑著道:“世子不必如此……嗯,敢問世子,可能送我回房上藥?”
眼前這位無論是有意無意,根本不是他能夠討回公道的人,白子謙此刻也實在沒力氣和他寒暄,索性直言道。
寧搖碧道:“真是對不住,本世子聽大夫說過,像你這樣猝然被打暈的人,立刻抬到榻上卻是不好,應該放在開闊處,免得窒息,而且昏迷久了也不太好,但怕碰著你身上的傷口,所以本世子讓他們替你澆了點水……果然,你醒了。”
“…………”白子謙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旁邊好像有個小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