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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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世子很心虛

次日,卓昭節不及派人投帖,選了一駕沒有標記的馬車,帶著連夜寫好的信箋,匆匆趕到位於興寧坊的雍城侯府,興寧坊離聖駕常居的大明宮十分之近,近到了就隔著一個十六王宅便是大明宮的宮牆。

所謂十六王宅,是本朝曆來安置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們的地方,內中多是雕梁畫棟的華邸,本朝諸皇子雖然是各有封地和王號,但實際上隻是虛領,向來藩王不出長安,隻能居在大明宮外號稱十六王宅的坊內,這十六王是本朝初年時恰好有十六位藩王居此得名,一直流傳至今的。

如今裏頭隻住了晉王、光王、秦王、徐王,因為地方空得多,從太極宮的側門出入的話,離東宮也近,所以延昌郡王大婚之後也被在這裏賜了宅,即使如此也不足十六王之數,然卻還沿用著舊稱。

紀陽長公主府賜宅於和十六王宅就隔了一條不寬的坊道的興寧坊,卻不是今上的刻意照拂,而是老祈國公寧燕然這一支世居興寧坊,作為先帝實際上的長女,先帝雖然子嗣眾多,到底還是格外憐愛些的,當年為了讓還是公主的紀陽與駙馬家族便於相處與來往,特別在興寧坊裏賜了公主府,後來漸漸的與老祈國公府建到了一起。

到了雍城侯封爵,先帝已經奄奄一息,朝政由時為太子的今上所攝,自然順應胞姐之請,把紀陽長公主所偏疼的小兒子的府邸也賜在長公主府之傍。

進了興寧坊的坊門,極顯眼的就可以看見老祈國公府的閥閱,聳立出於屋簷鬥角之間,格外的招人注意。

因為國公府、長公主府以及侯府連於一起,寧氏閥閱左近建築逶迤成片,氣勢萬千。

卓昭節的馬車在雍城侯府角門停下,阿杏戴著帷帽下去投帖,下人送了拜帖進去不久,寧搖碧就親自迎了出來,他一掃馬車上沒有敏平侯府的標誌,知道卓昭節匆忙而來,不欲被人知曉——到底還沒過門,就主動登婆家的門傳出去究竟不好。

寧搖碧故而也不多話,吩咐開了門,讓馬車進府,接著才親手扶了同樣戴著帷帽的卓昭節下來,低聲道:“那日回去身上可酸疼嗎?”

卓昭節呆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問的是騎馬之後,輕蹙了下眉才道:“沒什麽了。”

寧搖碧聽她語氣裏怒意不深,暗鬆了口氣,遂又含了笑:“今兒怎的親自過來了?也不叫我去接你。”

“我來問下,你從前給過我哨子,叫飲淵往秣陵送信的,如今我有一封急信要送與外祖母,未知還能讓飲淵送嗎?”卓昭節掛心著白子華的事情,不及寒暄便問道。

“秣陵?”寧搖碧詫異的問,“出什麽事了?”

整個事情何其的複雜,便是隻說林家後院,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何況章老夫人算計媳婦的事情,也不宜外傳,究竟她是白子華的婆婆,沒有真憑實據,白家也奈何不了她。

所以卓昭節撩起帷帽上的麵紗,瞪了他一眼:“不告訴你!”

寧搖碧這兩日因為之前一時忘形孟浪,摔著了卓昭節,正暗自惴惴,琢磨著要怎麽跟卓昭節賠禮,忽然卓昭節自己上了門,又這麽含嗔薄怒的說著話兒,實在叫他有點受寵若驚,哪裏還顧得上追問?想也不想就著人去把飲淵帶過來。

他自己則引著卓昭節往花廳走,輕聲慢語的道:“我想若是有什麽事情,興許我能幫得上忙?”

見他這樣的誠懇,卓昭節卻有些不忍了,蹙了蹙眉,歎了口氣道:“這事情不便外傳。”

“我口風一向緊得很。”寧搖碧聞言,眼珠轉了一轉,露出了笑色,道,“你告訴我罷?我決計不亂說。”

卓昭節嗔他一眼:“不行的。”

寧搖碧略作思索,也不再糾纏,就換了話題:“你這兩日在做什麽?我怕你生氣,正想著幾時才能去見你呢。”

“我就是在生氣!”卓昭節想起樂遊原上的狼狽事,輕哼了一聲,故意板起臉道。

寧搖碧覷出她的言不由衷,含笑道:“是嗎?這都是我不對,你說我當如何補償你?”

“這可是你該想的。”卓昭節朝他扮個鬼臉,“你還好意思問我呢!”

寧搖碧故作深思,嘴角卻漸漸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意,湊到卓昭節耳畔道:“莫如我現在就以身相許如何?”

……卓昭節二話不說,伸出小蠻靴,狠狠踩他一腳!

“那我主動親你幾下?”寧搖碧被踩得低叫一聲,卻仍舊不思悔改,繼續調笑道。

卓昭節眯起眼,伸手挽住他手臂,長長的指甲隔著薄薄的夏衫掐起一塊肉,擰!

“嘶……這樣都不滿意?那我以後都聽你的好不好?”寧搖碧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再調笑下去,求饒道。

“這還差不多!”卓昭節揚著頭,哼道,“叫你油嘴滑舌的不學好!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跟著時五都學壞了!”

時五說,永遠不要反駁小娘子的話……如果她錯了,幫她解釋對!

時五還說,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要對小娘子表現出忠貞不二之堅毅來,至於這番忠貞對多少個小娘子表白過……這不是重點!

時五也說過,對於知交裏名聲太過風流的好友,無論私下裏關係多好,單獨和小娘子在一起時,必須用批判的態度對待!即使與該好友來往密切,也應該告訴小娘子,自己乃是在苦口婆心的勸說好友改邪歸正、轉回正道……反正都是說給小娘子聽的!

時五啊,你既然自己說了這麽多,料想也不會在乎本世子詆毀幾句的。

飛快的回憶了一遍時五的教導,寧搖碧立刻賣掉時五,正色道:“沒有的事情!其實我和時五關係也不怎麽樣,無非是我的祖母與他的祖母乃是姊妹,自小來往多了幾回,事實上他那沾花惹草的做派我一直都是極看不順眼的!”

他正氣凜然,簡直要悲天憫人!一臉沉痛的道,“昭節你也知道時五太過招惹小娘子,故而他的麻煩就從來沒斷過,華容姨祖母為了他操心萬分,幾次三番的托付了我祖母教導他些個,我祖母就叮囑我多勸著他些,因此我接了這差使,才漸漸與他來往多了……”

該死!本世子險些忘了!之前出於好奇,可是跟著時五那小子去過幾回平康坊的!

雖然有紀陽長公主發的話在前,平康坊裏上至行首下至使女,不拘多麽媚色勾人,見著了他一個個端莊凜然好似貞潔烈婦,寧搖碧去了也不過是走馬觀花的湊一湊熱鬧,但這些事情將來一旦被昭節知道……

想到此處,寧搖碧就是背上一涼,他果斷的把責任全部推到時采風身上去!

“時五自幼喜好女色,為著勸說他,單是那些齷齪之地,我亦不得不親自硬著頭皮進去,隻為揪他離開!”寧搖碧深深的歎了口氣,神色沉痛,神情幾欲扼腕,神經緊繃,眼角隨時留意與揣測著卓昭節的反應,不遺餘力的描黑著時采風來襯托自己的光輝與無辜,“偏偏時相雖然政事繁忙,無暇多管他,但對子弟要求極高,時五每每惹了禍,皆有重罰,好幾回,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代他頂罪,實際上我是極冤枉的……”

悔不當初啊!

當時怎麽就那麽糊塗,殺人放火的罪名那都是小事,怎麽當街調戲良家小娘子、強搶民女這樣的罪名居然會替時五抗下來?!

寧搖碧想到從前,深深的覺得自己當時年少無知!

他萬分慶幸這些事情還沒有傳到卓昭節耳中!所以必須在卓昭節聽到這些風聲之前,把自己撇得足夠清楚!

於是接下來,卓昭節從起初的漫不經心,到微微驚訝,再到目瞪口呆,繼而是驚駭萬分……

聽完寧搖碧聲情並茂的講述了時采風邪惡放.蕩的十餘年生涯,如今時采風整個人從頭到腳簡直沒有一處是幹淨能看的,卓昭節顫抖著抓住寧搖碧的手,差點尖叫出聲:“這麽個人,你……你居然還和他是知交好友?”

“其實,他如今好多了。”寧搖碧意識到自己把時采風描黑太過,趕緊補救,少不得有意無意、抓住一切機會的標榜一下自己的良善,以及為了挽救時采風所作的種種忍辱負重之舉,務必要達到日後卓昭節聽到自己去過平康坊也會認為是受時采風的牽累的效果。

卓昭節雖然前兩日因為從馬上摔下來,與他鬧了一回脾氣,到底也不是大事,兩日下來早就氣消了,這年紀的小娘子,對心上人的話又怎會多懷疑?寧搖碧心虛之下對時采風的汙蔑和其後為他的辯白,卓昭節雖然聽著覺得難以置信,卻根本沒懷疑寧搖碧在騙自己——為要掩蓋他之前的某些行徑,可憐的小七娘素來單純,雖然聽說過幾回勾欄、行首的話兒,卻哪裏曉得這世上居然還有時采風這等放.蕩無恥之人?

這一刻,卓昭節決定了,她要設法讓寧搖碧與時采風疏遠!

不然她好好的九郎被時采風這好色成性的廝帶壞了,她跟誰哭去!?

即使寧搖碧意識到自己把時采風說得過了,設法補救,但在卓昭節眼裏,這是寧搖碧忠厚、對品性不佳的朋友也不願意否定到底、想方設法為時采風尋找優點的表現,真正的時采風,定然是像寧搖碧之前說的那樣,根本就是一個視女色如命、視道德廉恥如無物、無惡不作怙惡不逡的家夥麽!

我的九郎真是太不容易了,卓昭節捏緊了帕子又是心疼又是擔心的凝視著心上人,暗道,跟這麽個主兒相交這許多年,他還是這般好.性情,亦不為女色所迷惑……這真是,想起來就要為他掬把辛酸淚啊……

察覺到卓昭節態度的轉變,寧搖碧立刻把心裏僅存的那點對時采風的愧疚踩到了腳底——時五你自己說過的,一切以哄好小娘子為重!

本世子這也是聽了你的勸啊,所以本世子說你的那些話,你一定不會在意的對不對?反正你人也不在這裏,本世子就當你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