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這件事情卓昭節沒有太擔心,雖然卓芳涯寵妾滅妻,慣得花氏這幾年是索性在五房裏正兒八經的當家作主了,但四房也不是好惹的。遊姿雖然不是遊氏的胞妹,怎麽說也是同父異母了,遊氏也就這麽一個姊妹,自遊姿嫁到齊郡任家後就再也沒見過。
雖然遊姿的生母當年爬床的行徑讓班氏耿耿於懷的好些年,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已是人死燈滅。如今班氏一門心思的光耀遊家,對這個外孫也是刻意打磨栽培的,遊氏對任慎之自是更無敵意,反倒也盼望著他不辜負了遊姿臨終盼望才好——她在班氏寫的信裏聽過遊姿在任家受的排擠和委屈,對任家實在沒好感。
所以遊氏對這個外甥還是很看重的,若花氏當真膽敢不要臉皮的勾引任慎之,遊氏才不管卓芳涯如何寶貝這個侍妾,拚著叫十二郎卓情凝將來記恨也必要絕了後患的。左右如今五房也沒什麽能和四房拚的。
卓昭節還是更擔心白子華那邊的事情拖累了遊燦。
不過既然白子靜與遊燦到了長安,章老夫人雖然沒有竭力請他們到林家去住下,但以這位老夫人的精明也該清楚白子華這胞弟攜妻匆匆北上的緣故。林鶴望胡鬧,老夫人可不糊塗,為了林大郎君,老夫人也會刻意給白子靜和遊燦看一看林家沒有虧待白子華的。
因此卓昭節覺得白子華一時間料想不會有什麽大事——她自己想不開在那兒哭哭啼啼不算事情的話。
這一次回娘家後,跟著的事情就是謝盈脈出閣了。
因是阮雲舒的嫡親表妹,卓昭節當然要算男方的客人,卻是不能看著謝盈脈梳妝上車。她看到謝盈脈時已經是新人被迎進青廬了——那屈總管果然有些家底,謝盈脈按製著一身花釵禮衣,耳飾博鬢,雖然並未逾越,但釵環衣裙,處處精致鮮麗,用料講究。雖然嫁衣釵環,按製是男方提前贈送,但送過去的隻是衣料,做工卻是女方自己出的。
如今謝盈脈身上的嫁衣,在場的貴胄們一看就知道是長安城中著名的裁縫手筆。而且謝盈脈今日的妝容也是行家料理出來的。這兩點都表明了新婦的家底。
本來阮家這邊頗有些客人曉得新婦出身不高,料想著出手大方不到哪裏去——未想到謝盈脈穿著的花釵禮衣明顯做工考究不說,與一身緋紅官袍的新郎阮雲舒一起端坐在百子帳內,卻扇之後,露出如花似玉的一張秀麵,彎眉如月,秋水傳神,真真是百媚千嬌難說盡,萬紫千紅總不如。
與豐神俊朗、喜上眉稍的阮雲舒並坐一處,儼然是天生地設的一雙璧人,照得整個青廬內都一片堂皇。
這樣珠聯璧合的一雙人,擁進青廬來看熱鬧的人群裏,自然是羨慕嫉妒恨者皆有之。
卓昭節與慕空蟬小聲打趣著謝盈脈此刻微握著拳的緊張,在她們不遠處,溫家幾個姊妹,說的話就不那麽好聽了,溫五娘高高揚著下頷,驕矜之氣自然流露,她手裏拿了柄竹青底繡白鶴銜魚的團扇,虛虛的抵住了左臂,目光在謝盈脈身上一轉,冷笑著道:“阮表哥果然是體貼,連嫁衣都做好了才送到屈家去。”
她身邊站著溫六娘溫壇榕,聞言微微蹙眉,道:“想是屈家為她找的裁縫。”
“屈家什麽門第,請得起好裁縫嗎?”溫五娘鄙薄的道,“也不知道使了什麽狐媚手段……”
說到此處,溫壇榕已經察覺到不遠處卓昭節惱怒厭煩的目光看了過來,心頭微微一跳,忙拉住了溫五娘,懊惱的道:“五姐!”
溫五娘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是卓昭節,臉色也不大好看了,想了一想,到底有些忌憚,這才悻悻住了嘴。
“這溫五娘子好生討厭!”那邊謝盈脈還在與阮雲舒行著坐帳禮,溫五娘既然住了口,卓昭節也沒追究,心頭卻很不高興,收回目光,就和慕空蟬輕聲道。
慕空蟬舉袖掩嘴,低聲道:“你管她呢?溫家老夫人接連提了兩個孫女想和阮家結親,這溫五娘子,你那大姑父都親口答應了,未想到被你大姑姑阻攔了。須知道之前溫五娘子從她家老夫人嘴裏曉得了消息,拿阮雲舒當未婚夫待了好幾個月,最後知道阮家寧可要了這謝娘子也不要她——若這謝娘子和咱們一樣的出身,她還少氣一點,偏這謝娘子出身那麽低,你說她怎麽咽得下這口氣?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她一心一意要找個比阮雲舒更好的夫婿,這不到現在都沒出閣?她沒出閣,底下的六娘也要等她,據說這兩個月以來連她們家老夫人都不滿了,說日子是自己過的,盡和旁人置氣算個什麽?也耽擱了妹妹的青春,這會子,她能有好話才怪!”
卓昭節睨了眼溫五娘,道:“我倒是知道她和阮表哥差點成了的事情,但那都是兩年前了。”
“可不是嗎?”慕空蟬淡淡一笑,道,“兩年了都沒尋到比阮雲舒更好的夫婿,偏她之前一氣之下放過這樣的話,如今哪裏能不有怨恨?我看她今兒就是專門打算過來找事兒的。”
“我大姑姑可不是好惹的,這會大姑姑沒空在,我也不能看著她鬧了表哥的婚事。”卓昭節聞言,頓時警惕的道。
慕空蟬微微抬了抬下頷,道:“哪兒用你操心?這溫五娘不曉事,她們家六娘是個識大體的,你看不是六娘把她攔住了?”
正說話間,溫壇榕安撫了溫五娘,卻過來與她們賠罪了。
卓昭節因為疑心溫壇榕對自己居心不良,這兩年在長安宴飲上處處避著她,兩人雖然同在一城,其實也好些時候沒見了,偶爾見著了,卓昭節也不肯與她多說話,這會溫壇榕過來代溫五娘賠禮,神色中就有點惴惴:“我五姐這兩日心緒不佳,說話難免急噪了些,還望兩位勿怪。”
其實主要是向卓昭節解釋,到底慕空蟬和阮家、屈家關係都不大,她過來還是因看著卓昭節這邊的麵子。
卓昭節雖然不喜溫五娘兩年了還要針對著謝盈脈,但對知禮謙遜寬容大度的溫壇榕,即使懷疑她至今對自己不死心,還是板不起臉來的,當下也緩和了神色,道:“既是五娘子心緒不好,還盼著這會子看到新人恩愛,也沾些喜氣,開開心心的才好。”
她有意強調了“恩愛”二字,溫壇榕似想到了什麽,眼神一黯,道:“我自會勸五姐開心些。”
說到這兒,溫壇榕就該告辭了,但她卻流露出不想就這麽離開的意思,思索了下,吞吞吐吐的寒暄起來。
卓昭節受兩年前先入為主,頓時疑雲大起,話裏話外就帶出了拒絕之意。
溫壇榕聽了出來,雙頰不禁泛起赤色,她到底不是厚顏之人,見卓昭節擺明了不想和自己多說,又想這件事情是從兩年前就開始的,不免疑心自己的那份心思已經被看破了。
到底卓昭節如今是寧搖碧明媒正娶的妻子,溫壇榕自覺自己至今還戀著寧搖碧被她發現,實在是……無地自容。
可就這麽走了,她又不甘心。
因為卓昭節一直避著她……
思來想去,溫壇榕一咬牙,裝作不經意的問:“前兩日……我聽說世子從假山上摔下來傷著了?當時卓姐姐你也在嗎?可要緊?”
“不妨事的。”卓昭節一愣,寧搖碧的傷已經好了,兩日前就出府走動——以他在長安的名頭這個消息知道的人應該不少,怎麽溫壇榕還沒聽說嗎?但聽她問到自己,就淡淡的回道,“我沒受傷。”
溫壇榕聽得心頭一酸,雍城侯府傳出來的消息,是寧搖碧從假山上不慎摔下,溫壇榕不知底細,自然是信了。在她想來,寧搖碧身手敏捷,區區假山哪兒能把他摔得需要許院判親診的地步?恐怕這個摔下來的人,應該是卓昭節才對。
而寧搖碧之所以受傷,顯然是因為他以身相護,保護了卓昭節,自己卻被摔得不輕。
酸過之後,溫壇榕看著卓昭節若無其事、甚至還有些冷淡的模樣,心裏就有點來氣,暗想:他那麽緊著你,為了保護你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如今即使他好了,提起來,你怎也沒點兒愧疚?甚至渾然不當回事?
這麽想著,溫壇榕便含蓄的道:“原來如此,但卓姐姐料想在旁見到,嚇得也不輕,還是要好生將養才成。”
——你這個沒受傷的都受了驚,是不是要更加體貼一下寧搖碧?
但卓昭節先入為主,根本就沒想到她真正想關心的是寧搖碧,聞言頓時警覺,心想:這溫妹妹怎麽這麽死心眼?不說我避著她都有兩年了,就說我如今嫁都嫁了,她怎麽還要這麽糾纏不放?
為了叫溫壇榕不要繼續沉淪,當下就不冷不熱的道:“我又沒什麽事兒,有什麽好將養的呢?就是九郎如今也已經痊愈了。”
她覺得溫壇榕既然這樣的死纏不放,自己態度還是壞一點的好,“些許小事而已,溫妹妹你真是小題大做了。”
這話一說,就見溫壇榕胸口劇烈起伏了數下,瞪大眼睛,激動的抬手指住了自己,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生生忍了下去,然而顧忌著四周之人,隻能顫抖著聲音道:“你!你!你好狠!”
“……”看來這個法子有效果?卓昭節繼續沉著臉,淡然道,“溫妹妹你說什麽?這總是我自己府裏的事情,是大是小難道不是我最清楚嗎?我覺得溫妹妹沒必要這樣整日裏替我擔心什麽的,妹妹你說是不是?”
溫壇榕果然禁不住了,她把袖子一拂,切齒恨道:“我真是看錯了你!”
說著,甚至沒心思回溫五娘身邊,幾乎是掩飾不住震怒的甩手出了青廬!
慕空蟬一直在旁看著這一幕,見狀眯起了眼,道:“我還以為寧九讓你省心得很,未想到溫六娘居然也……不過寧九一顆心都係在了你身上,你今兒這麽一敲打,料想她一個宰相孫女還不好意思再糾纏什麽了。”
卓昭節深以為然:“我就是盼著她死心才好,都兩年了,這麽下去,溫五娘子不誤了她,她自己也要誤了,你說這又是何必呢?”
慕空蟬一愣,喃喃道:“你居然還要替她考慮?這種覬覦人夫的東西你有什麽好心軟的?”
然而她說這句話時,四周爆發出一陣哄笑戲謔,卻是到了新人共飲合巹酒的時候,謝盈脈究竟女兒家,緊張之下喝嗆了些,阮雲舒忙不迭的替她拍背順氣,又急急的叫人拿帕子和水來——眾人就取笑他們恩愛——一下子把慕空蟬的話聲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