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他過的不好
清風拂柳，總是卷去眉頭愁。
太陽光懶洋洋的灑在鋪子門口那個懶洋洋的胖子身上，他微微眯著眼睛享受著日光的淋浴，躺椅旁邊放著一個有些舊了的矮幾，掉了漆皮。上麵放著一個造型很別致的紫砂壺，壺嘴裏嫋嫋的冒著熱氣。
茶不是好茶，三文錢便能買上二兩的高碎。
但茶香很濃。
胖子坐在自己鋪子門口，他頭頂上有個招牌，看起來不算很舊，顯然是做了沒幾年。每個過路的人都要看一眼那個胖子，然後再看一眼那塊牌匾，然後笑。很多人都說，就沒有見過這麽醜的字。
其實這句話是錯的，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根本就沒見過字寫的這麽醜居然還好意思給人家寫匾。
胖子回頭看了一眼那塊匾額，也跟著路人一起笑。
這字真特麽醜。
他自語。
但是這字真特麽值錢。
沒有人在意那匾額右下角上提著的小字......覺曉
“老板”
有個拄拐的漢子走到胖子前邊站住，憨笑：“我想買雙鞋。”
胖子看了一眼這個漢子左邊那個空蕩蕩的褲腿，皺了皺眉：“真對不起，我家鋪子裏的鞋子都是成雙成對的。所以，我不打算賣給你這樣的鞋子。”
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腿的漢子臉色變了變，黯然轉身，不想再說一句話。
剛要轉身的時候，他聽到胖子站起來的時候躺椅發出的呻吟聲，吱呀吱呀的，好像是在因為沒有了負擔而輕鬆的喘息。
“一般來說，遇到你們這樣的漢子我都不賣的，而是定做了送到家裏，不要錢。”
胖子轉身從鋪子裏拿出一個小凳子，拉著那少了一條腿的漢子坐在自己的躺椅上，他在小凳子上坐下來，親手為漢子把鞋脫了，然後量腳。
“這......”
漢子臉紅了，眼睛也有些紅，鼻子卻在發酸。他想掙紮，想拒絕。奈何胖子那雙白白淨淨的手卻力度奇大，他根本掙脫不開。
“我腳臭......”
漢子扭捏說著。
胖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瘸腿漢子聞了聞空氣裏彌漫起來的味道，點了點頭：“服！”
“你都打過哪幾仗？”
胖子一邊量一邊問。
漢子驕傲的抬起下頜，如數家珍：“太平郡，崖山，樊固城。”
胖子的手動作一僵，笑了笑：“這個國家欠你的。”
“你說的可不對！”
漢子連忙搖頭：“待我很好，每個月發的銀子根本就花不完，我的日子比一般人家的日子過的要舒服的多。我就算是一個月吃三十天肉，銀子還能剩下絕大部分。房子是官府分的，去年還送了我一頭大青騾。我不用種田，糧食每個月衙門裏有專人給我送過來。”
“可你沒了一條腿。”
胖子說。
漢子的下頜昂的更高：“可我用一條腿換來一個美好的國家。”
“你過的不好？”
他反問胖子。
胖子忍不住搖頭：“不好......我想我的江湖。”
“你的江湖？那你為什麽不回你的江湖？”
他問。
胖子回頭看向屋子裏，那個腰間係著藍色碎花棉布圍裙正在做飯的女人，雖然已經不是初見時那般的青澀，但她依然貌美。他甚至舍不得讓她做飯，但他更怕她瞪眼。所以，胖子堅持的信念就是，她說了算。
胖子沒有和瘸腿的老兵解釋什麽，隻是傻笑著搖了搖頭問：“我女人漂亮嗎？”
老兵點頭：“漂亮！”
“和我般配嗎？”
“不般配，她嫁給你有些委屈了。”
“你不會聊天！”
......
......
鋪子實在很小。
但是女人很滿足。
如果隻要她願意，胖子可以把這條街都買下來。
不
如果她願意，胖子的那個朋友會把整座城送給他們。
......
......
附近的街坊鄰居都很喜歡這小兩口，也沒有人去想過這兩個人有什麽非凡的背-景。直到有一天這座城中來了一批江湖客，這些江湖客都很豪爽，尤其是喝酒。所以喝了酒難免鬧事，因為一個筷子籠的地盤都沒準打起來。
一夥兒人說這筷子籠是我們罩著的，另一夥兒人說放你媽的屁，明明是老子先來的。
然後打。
然後不知道從哪兒就冒出來一隊穿深藍色錦衣，披著大紅色披風的人。衣服上繡著紅色流雲圖，胸口上繡著一個紅色的驍字。
看到這些錦衣人，那些江湖客全都蔫了。拔刀的不敢再拔，罵街的不敢再罵。這些嚷嚷著要去長安城參加第二次武林大會的江湖客，在這些錦衣人麵前老實的好像一堆鵪鶉。不，是鵪鶉蛋。
為首的錦衣人冷冷的掃了那些江湖客一眼，然後歎了口氣：“現在江湖上的年輕人，怎麽這麽浮躁？”
站在門口看熱鬧的胖子笑了笑說，因為生活太好。
圍觀著的百姓們嚇了一跳，心說胖子你多什麽嘴，這些錦衣人的身份太特殊，尤其是那個穿著千戶袍的人絕對是大人物。如果因為這一句話而得罪了那些人，胖子絕對沒有什麽好下場。
誰也沒想到，那個千戶看到胖子的時候笑了，然後快步過去，深深一拜：“見過道尊。”
幾十個錦衣，全都跟著深深一拜。
之前那個鬧事的江湖客聽到道尊這兩個字，嚇得牙齒打顫：“道道道道道道道......尊？”
胖子瞥了他一眼：“傻逼......”
“哪兒呢？”
然後他問那千戶。
“道尊怎麽知道來了？”
千戶笑著問。
胖子撇嘴：“他不來，你們這些人會出現在這？”
......
......
河邊
蓑衣，鬥笠。
竹竿，細線。
一尾大魚。
胖子看到他的時候，他在自言自語似的吹牛逼：“一味野烤，天下無雙。”
“不吹牛逼你會死？”
胖子在他身邊蹲下來，看了看那魚：“嘿，這魚還真是不賴，一看就好吃。”
“怎麽看？”
釣魚的人問。
“這大眼雙眼皮兒的，能不好吃？”
“雙眼皮在哪兒？”
“你特麽的不較真會死？”
胖子坐下來，微喘：“幹嘛來了？”
釣魚的人摘下鬥笠，豐神俊朗。
“來跟你吹牛逼。”
“又滅了哪個小國？”
“滅了哪兒都不值得吹牛逼，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釣魚的人笑了笑，往前湊了湊：“我又當爹了。”
胖子自豪得意驕傲得瑟的昂起下頜：“次奧，誰不是？”
釣魚的人哈哈大笑：“長安城裏新建了一座道觀。”
“關我屁事？”
“謝賜名。”
釣魚的人笑著點頭說：“回去之後我告訴工匠，道尊賜名此道觀叫做關我屁事觀。”
“你會遭雷劈的。”
胖子說。
釣魚的人撇嘴：“會劈人的已經被我弄死了。”
“生意好嗎？”
他換了個話題問。
胖子立刻憤怒起來：“好個屁！你那歪歪扭扭的破字，誰看了誰笑！白瞎了我店裏衣服鞋子那麽精致的做工，白瞎了聶小菊的女紅！幸好道爺我想了個好辦法，你絕對想不到的好辦法。”
噗！
釣魚的人笑起來：“聶小菊當初跟著你開店，你是怎麽忽悠他的？”
胖子說：“我告訴他，能銷往全國。”
“你哪兒來的底氣？”
釣魚的人問。
“你啊。”
胖子笑著說道：“你是方覺曉，你手下有驍騎校，傳遞消息的速度來說驍騎校天下無雙，全國各城各鎮都有驍騎校的網點。我告訴聶小菊，你隻管做，我來賣。然後我告訴散金候，以後發往各郡縣的朝廷通報最後都要綴上一句話......全國包送，郵費全免，貨到付款，量大從優......然後，讓驍騎校送貨唄。”
“夠了......”
方解白了胖子一眼：“你要是不給我分紅利，我就去衙門告你。”
“分！”
胖子從腰畔解下來酒囊，遞給方解：“我隔壁店裏那個厲害女人讓我帶來的，梨花釀......這一壺酒當紅利，夠不夠？”
方解微微一愣，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香！”
他品了一口，一臉陶醉。
“你還好嗎？”
胖子忽然問了一句。
方解喝酒的動作微微一僵，然後笑起來：“唯一不好的，就是偶爾有些乏味。我不想跟她們提煩心事，每天回家都是笑著的。所以有些時候，心情會不太好。”
“尿黃嗎？”
胖子問。
方解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胖子起身，回頭看向站在遠處官道上停著的馬車旁邊牽著一個孩子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的妻子喊：“我就說吧，這家夥過的不好！”
他妻子笑起來：“所以你早早的就收拾好了！”
胖子舒展了一下身體：“道觀不住，我要住東二十三條大街上那個鋪子。”
方解眼神明亮：“隔壁是紅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