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元帥,濟城守備黎耀祖前來道賀。”有守衛軍進來通報。
“黎耀祖?”這名字好熟悉。君皓一皺眉想起他是誰了,他不就是黎貴妃的父親,當年叫囂要廢掉自己另立太子的黎太尉嗎?記得當時將他貶到苦寒之地——涵城,駐守邊關,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莫非是同名之人?君皓看看冷家兄妹也是同樣疑惑的表情,問韓超:“韓副元帥,這個黎耀祖是何方人氏?如何做上濟城太守的?”
韓超見君皓臉色有異,知道他心中的懷疑,當年君皓在白雲寺,當著眾多大臣掌摑黎耀祖的事情朝廷上下誰不知道?那次韓超也曾受過邀請去白雲寺勸諫皇後廢長立幼,韓超以病重為由未曾前往,才避開了一劫。
“此人,元帥也應該認識,就是當年的黎太尉。他被貶去了涵城後,大小也立下一些戰功,朝廷惜他是個人才,將他調到濟城,前不久原濟城守備不幸陣亡,才提拔他升任濟城守備。”韓超盡量繞開當年黎耀祖與君皓結怨的那一節,免得影響君皓的心情。
果然是他,君皓心裏一聲冷笑,什麽立下戰功?涵城那邊早已經被冷東亭治理得井井有條,最多不過是有小股敵軍騷擾,姓黎的分明就是嫌涵城生活艱苦,估計不是黎貴妃就是他在京都一些老關係幫忙,想調到濟城來。濟城雖然在這三座城池裏離海比較遠,可正因為這樣,受到海盜流寇的騷擾也少得多,相對比較安全,不少商旅都習慣去濟城交易。隻要守城的官員動點腦子鑽營,油水可不少。這些都是君皓來到這裏以後慢慢向祈遠山他們了解到的。
黎耀祖還真夠走運的,偏偏濟城守備陣亡,讓他補了空缺。難道他還想折騰回京都不成?君皓臉色一沉,本欲將黎耀祖就這麽轟了出去,想到他當年逼迫皇後的陰險小人樣,君皓就覺得滿心的煩悶。但是他一掃視周圍那些剛才還說說笑笑的將領們,現在都鴉雀無聲地注視著自己。冷顏輕輕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暗暗地對君皓搖頭,那眼神分明是要他忍耐點。
當年白雲寺事件,冷家兄妹都在場,他們最清楚不過,那時冷顏還是個稚齡的小姑娘,什麽權利爭奪都不懂,都看出來黎耀祖是故意帶人生事,不畏強權盡微薄之力想幫皇後,想必她心中也是憎恨黎耀祖的,卻來提醒自己要忍耐。君皓感激地微微對冷顏一笑,心裏明白該怎麽做了:如果此時對黎耀祖翻臉,什麽打勝仗,什麽剛熟悉的將帥關係,將全部付之東流,在座的隻會想自己是個小心眼的統帥。那可不是在懲戒黎耀祖,而是跟自己過不去,以後大家對自己心懷芥蒂,仗就不好打了。
君皓轉頭對守衛軍說:“原來是熟人。讓他去本帥大帳,本帥要與他好好敘敘舊。”雖然麵子上要過得去,但君皓也沒想大度到要裝得如無其事,對黎耀祖要怎麽熱情,沒直接把他轟出去,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
看君皓神情恢複自然,甚至還麵帶微笑,大家都釋然了。江濤率先拉開嗓門又呱啦呱啦帶著大家說笑起來,氣氛很快恢複如初。
馬公公聽見黎太尉來了,本想去打個招呼,被君皓一攪和也不敢輕舉妄動。
君皓起身,冷顏跟隨他向帥帳走去,見離大家遠了,她說:“剛才還以為你忍不住,馬上就要將姓黎的拿下,找個理由要他好看呢。”
君皓回頭對冷顏一笑,繼續往前走:“我的確有那想法,想說本帥率軍千裏迢迢來到前線,仗都打了兩個,他一個小小的守備居然磨蹭到現在才來,要人把他拖下去,一頓板子打個屁股開花也不解我心頭之恨。幸虧你提醒了我,現在不是和他算賬的時候,那些將士們不知道老賊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還當我是打了勝仗,就驕傲得無理取鬧了,要公報私仇。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要和他從此就把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不是我小氣,而是我看黎老賊是狗改不了吃屎。”
冷顏還是第一次聽到君皓一口一個老賊地罵人說粗話,但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出端倪,他的臉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煞是好笑。她心想,黎耀祖看來是被君皓徹底地看透了,以後恐怕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還不知道君皓會怎麽整治他,那可有得受了。
兩人間那一點小小的隔膜,就在冷顏那關切地一拍中,悄然消融。
離大帳老遠,就看見一身官服齊整的黎耀祖站在門口等著,看見君皓過去,忙微微哈腰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迎上前:“濟城信任守備黎耀祖叩見太子殿下。”說著,他就要跪下行大禮。
君皓伸出一隻手攔住黎耀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免禮,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見四周守衛的士兵離得比較遠,肯定聽不見這邊的說話聲,君皓麵不改色接著說:“原以為這輩子再不會有機會見到黎大人,沒想到你升官的速度還挺快,若不是本帥——記住,是本帥,不是太子,代父皇出征,親率大軍來到這裏,恐怕用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在京都的朝堂上見麵了,那才真會嚇本帥一跳。”
君皓一番看似漫不經心開玩笑的話,語氣卻是帶著隱隱的挖苦諷刺,嚇得黎耀祖不敢受他的攙扶,跪拜下去,連聲說:“微臣不敢。自白雲寺後,微臣一直反思到現在,當年都是微臣一時糊塗險鑄成大錯,若不是皇恩浩蕩太子胸懷坦蕩給微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隻怕早已經屍骨無存。微臣日夜惶恐,隻怕沒有機會報答再生之德,如今臨海國來犯,隻要元帥有用得著微臣的地方,定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君皓還是客氣地去拉黎耀祖,這情景落在遠處的士兵們眼裏,隻當是君皓有多麽地禮賢下士,對黎耀祖有多麽地友好和善,完全想不到他此刻說的話和臉上的表情完全是兩回事,黎耀祖是一身的冷汗。
“這麽說,你是盼著這場戰爭打的時間越長越激烈越好?這樣你表現的機會不就多得多。”君皓故意曲解黎耀祖的意思,看著他的臉色變青,額頭冒汗,忽然又哈哈一笑:“不過幾句玩笑話,黎守備何必認真?你以為本帥還是當年什麽都不懂的小兒?如今我為三軍統帥,隻要黎守備盡職盡責做好自己的本分,本帥自當論功行賞,絕不偏私。”
君皓這忽冷忽熱的態度轉化之快,一旁的冷顏都看得有點暈乎了,若不是剛才君皓剛才對她表明過態度,她也要摸不清這個少年元帥究竟要打什麽主意。
黎耀祖對君皓的認識還僅限於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用刀指著自己的毛頭小子,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倒是沒象當初那樣一見麵就是動刀動槍。但君皓說出的話,似乎句句語帶機鋒,威脅利誘,令人猜不透他是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心存報複,還是真信了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打算想以此作為恩典,要收買自己為他賣命。
黎耀祖不知君皓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跪在地上不敢動,急忙表白:“微臣當然不希望有這場戰爭,隻是想表明忠君愛國之心,請元帥明察。”
“好啦,起來吧。如今兩國交戰,本帥隻看見翼城和天闕城都在奮勇抗敵,不知道濟城是不是在忙於管理商貿往來,幫他們在賺軍餉而無暇前來助陣?”君皓覺得已經在黎耀祖麵前耍夠了威風,諒他不敢再輕易造次。隻是他明知道自己率軍前來,為何一直不露麵?是害怕躲避還是有所圖謀?君皓想弄清楚,雖然黎耀祖不一定會說實話,但從他的表情上多少可以揣摩點什麽出來。
說著話,三人進入帥帳內,君皓很是放鬆地坐於案幾後,冷顏和平時一樣佩劍立於他身後。黎耀祖沒有君皓的吩咐也不敢落座,站在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低眉順眼地說:“因為微臣剛接任濟城守備,很多事務都需要熟悉,加之前幾日翼城失守,有部分流寇偽裝成百姓混入濟城,造成混亂,所以微臣早準備好迎接元帥的事宜,不得不推遲。”
說著,黎耀祖用眼瞟了冷顏一下,好像有所顧忌。冷顏心裏一緊,當年自己站在皇後身邊,去逼宮的大臣都見過自己,黎耀祖會不會認出自己來?可是轉念一想,事情過去了好幾年,自己的模樣多少會有變化,他應該想不到君皓的貼身護衛會是當初那個小女孩。於是冷顏挺胸抬頭地隻當沒看見黎耀祖的表情,如果她表現得心虛躲閃,反而會令這老賊起疑。瞧她這被君皓帶的,也在心裏罵起黎耀祖是老賊來了。
君皓順著黎耀祖的眼神,看看身後的冷顏,了然道:“黎守備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阿岩是本帥的貼身護衛,本帥的性命安全都可以托付於她,絕對可以信任。”
聽到君皓說“本帥的性命安全都可以托付於她,絕對可以信任。”冷顏心中一動,君皓心裏真是這麽想嗎?那個賭約可是要一方的性命結束才算完結,他就那麽有自信自己真下不了手?還是想以此來動搖自己要殺他的決心?不過這話聽起來的確讓冷顏感到一暖。
黎耀祖忙點頭:“是,是,元帥的眼光肯定錯不了。”轉身去拿放在門口的一個大紅綢緞紮成的包裹,嘴裏解釋道:“元帥大婚時,微臣遠在極地苦寒之所,無法前去道賀。因大雪封鎖道路交通不便,準備的一點薄禮也無法送往京都,現在能親手呈給元帥真是莫大的榮幸。還請元帥不要嫌棄區區薄禮。”
黎耀祖說著,雙手奉上禮物,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君皓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