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跑,君皓腦子也沒閑著,想來想去,冷顏這麽做是想幫自己打贏這場戰,手段接受不了,可是她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好,那麽挖苦諷刺她,有失公平。於是到了元帥府門前,君皓下了馬,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冷顏。
不大一會,冷顏也策馬趕到。君皓故意板著臉,等她過來搭腔。然後他就打算閑聊兩句,也就沒事了。
冷顏跳下馬,把韁繩往馬倌身上一丟,那臉色比君皓還難看,隻當沒看見他一扭頭自顧往裏走。
君皓一看,怎麽說自己是元帥,要生氣也不能在大門口給自己難堪,滿大街的人看見護衛這麽對待元帥,叫他臉往哪擱?
“阿岩,沒看見本帥站在這裏,往哪跑?”君皓耐著性子喊道。
他不叫還好,冷顏冷哼了一聲,斜了他一眼,拖長了聲調故意大聲回答:“看見啦,元帥有什麽吩咐?”
“你——”君皓心想自己也沒錯,不論她是太子妃還是護衛都歸自己管,憑什麽做臉色在大門口給大家看?
見君皓有發飆的跡象,冷顏沒有象往常順著他,等到他消氣再好好說,反而提高了聲調揶揄道:“怎麽?不高興了?您可是元帥,大人有大量,不會和我這屁事不懂的小小護衛一般見識吧?”
“阿岩,你知不知道這樣頂撞本帥,我可以軍法處置你。”君皓終於火了,也大聲吼起來。
“哎呀呀,這是怎麽回事?”聽說冷顏和君皓兩個人高高興興出去,卻吵吵鬧鬧地回來,馬公公忙趕出來勸架:“阿岩,你是護衛,可得聽元帥的命令。再說有什麽話不能進去好好說。你們看,站在這大門口叫人看了笑話去,都不是小孩子了。”
君皓抬頭一看,街上的百姓都遠遠地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這邊,還有膽子大些的,指指點點。咬牙狠狠地瞪了冷眼一眼,一甩手進了門。冷顏卻還不識相地在大門口以勝利者的姿態大聲發了幾句牢騷才被馬公公拉了進去。
這麽一鬧,讓君皓大失顏麵,他打定主意,冷顏不先來找自己求和,是決計不會再主動給她機會了。
原以為冷顏不是個小氣的人,冷靜下來會念及自己以往的好,多少會暗示求和。沒想到這次冷顏不但沒有任何的和解之意,還不依不饒地跟君皓杠上了,每日裏都無端端地找些事由跟君皓吵鬧,還盡撿人多的地方或者大街上給他難堪。還主動搬離了君皓住的屋子,開始了“分居”。
開始兩天,君皓以為冷顏氣還沒消,在使小性子,也就沒太計較,可是冷顏卻毫不領情,還變本加厲地越來越囂張,簡直就象變了個人。失卻了平日的大方活潑,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生厭的小氣和胡攪蠻纏。
君皓每天都為臨海國隨時可能來進攻,神經繃得緊緊地,分析軍情巡視軍營等等,得點空冷顏又蠻不講理地糾纏不休,讓他一刻不能好好地休息。這一年的軍旅生活使君皓迅速地成長了不少,但骨子裏的高傲,少年人的血性卻是難以更改的。終於在又一次因為一點小事爭吵起來時,君皓再也按捺不住地爆發了。
“阿岩,你要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隻不過是個護衛,居然成天在本帥的麵前頤指氣使,當你是什麽?你再這麽無理取鬧就給我滾出去。”君皓一拍桌子,指著門外,怒氣衝衝地瞪著冷顏,她在耳邊不停吵鬧,弄得君皓沒辦法批閱公文。
冷顏漲紅了臉:“原來你隻是把我當成一個護衛。好,我滾,你不要後悔。”說完轉身就跑出門去。
君皓定定地看著空蕩蕩的門,伸手大力一揮,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到地上,頓時紙片飛舞,書籍,毛筆,公文散落一地,鎮紙,硯台“稀裏嘩啦”摔碎了一地。
他們這麽鬧騰可苦了馬公公,剛剛在門口沒能攔住執意跑走的冷顏,一踏進門又被君皓這一通脾氣發的嚇了一跳。看看滿地的狼藉和君皓那咬牙切齒,胸脯劇烈起伏的樣子,馬公公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得不說:“元帥,這可已經是半夜了——”
“本帥知道,不用你提醒。”君皓忽地一下站起來,走到門前,衝著黑漆漆的院子囔道:“本帥每天有多忙,她看不見?哪來那麽多時間來顧忌這個想什麽那個怎麽不高興。本帥也是人,睜開眼睛到現在可有片刻的喘息?她偏偏還不停添亂胡攪蠻纏,早就看她不順眼想趕出去了,自己走了更好。你們誰敢找她回來,本帥按軍法處置。”
下完命令,君皓不容任何人說情,徑自回屋。馬公公擔憂地看著黑漆漆的夜色,隻能在心裏祈禱冷顏可別意氣用事,賭氣不回來,或者到處亂跑出危險才好。
冷顏一路連走帶跑出了門,站在元帥府門前大街上,瑟瑟寒風中,身後也沒有半點聲響,就更別說君皓親自來追了。她像個瘋子一樣,跺腳在街上大叫:“走就走,有什麽了不起,離了你我還活不成?大不了我回家去,不做這個護衛,當這個兵,你能把我怎麽樣?”
叫囂了半天,不但沒人來理她,元帥府門前的守衛反而將門給關上了。這可不就是在無聲的趕她走了嗎?冷顏看著“哐啷”一聲無情地在自己麵前關上的大門,楞了愣,等會過神來,手指著那朱漆銅釘厚重的木門,恨恨道:“好,好,算我有眼無珠,錯認了你。從現在起,我們一刀兩斷,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門橋。”
說罷,冷顏搖搖晃晃地一頭撲到對麵的一個小酒館門前,也不管這是夜深人靜,用力將門拍得“啪啪”做響,一條街都聽得見她那帶著幾分哭腔的聲音:“開門,開門,我要喝酒。聽見沒有?你們都是死人?大爺我要喝酒,再不開門,我一把火把你這酒館,這條街全部燒了,你們信不信?”
停了停,聽見酒館裏麵沒動靜,冷顏真地在外麵四下翻找可以燃點的物件,往酒館門前堆碼:“我燒死你們這些混賬,明知道大爺心情不爽還裝死不開門。我有的是銀子,別說喝幾口酒,就是這酒館全部買了還有多餘的。怎麽?你們都是勢利眼,看我被元帥趕出來就不理我了,平時不都阿岩哥,阿岩大爺的叫長叫短,求著我賞臉來免費嚐酒的嗎?現在我出銀子都不賣了?”
酒館裏終於亮起了燭光,接著那光亮一閃一閃地伴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向門邊走了過來,一個聲音打著哈欠道:“是阿岩哥啊,這麽晚了。怎麽上這來了?”
終於看見有人理睬自己,冷顏連拍帶踢地叫:“快開門,別惹大爺我發火。”
“來了,來了。”屋裏的人應著聲,卸下幾塊門板,冷顏迫不及待地就鑽了進去。
這酒館很小,平素就一個老板和一個夥計兩人,屋子桌椅都很簡陋,酒也說不上有多麽好。但因正對著元帥府的大門,老板夥計待人和氣,見誰都一臉的笑,生意也不錯,這裏都是些元帥府的守衛們常來常往,一來比較近方便,再者老板大方,賒欠個酒錢什麽的也不追著要,所以這酒館裏的人和元帥府的士兵都混得熟絡。
老板認識冷顏,知道她是元帥身邊的大紅人,雖然年齡小,可誰不得討好巴結地喊她一聲“阿岩哥”?隻是冷顏很少進這酒館,就是來了多半也是找人,從不喝酒。咋一見到冷顏,老板馬上掛上了謙卑的笑:“這麽晚了,阿岩哥有什麽事情?”
“來這裏,你說還能有什麽事情?快,給我上酒。”冷顏重重一拍桌子坐下。
“您不是不喝酒的嗎?”老板邊說邊忙著將桌子又仔細擦了擦,趁著這功夫偷偷打量冷顏的表情。
“叫你上酒就去拿,哪來那麽多羅嗦話?怕我欠你酒錢啊?”冷顏沒好氣地叫。
“阿岩哥能光顧小店,那是我們的榮幸,請您喝酒還來不及呢,說什麽酒錢那可就見外了。”老板忙不迭地去取來酒壇和碗,殷勤地問:“要不要給您把酒溫上?”
“不要,我現在就要喝,越快越好。”冷顏拿過碗,迫不及待就往老板麵前一伸,催促他快點倒酒。
“阿岩哥,這是遇見什麽傷心事了,半夜裏跑出來找酒喝,這天寒地凍的。”老板一邊倒酒一邊問。
“你問這些幹嘛?我喝酒給銀子,你隻管賣酒收銀子。”冷顏有些戒備地瞪了老板一眼,將碗送至嘴邊,就是一大口,馬上又“撲”地一聲全給噴了出來:“酒怎麽是這個味,難喝。你是不是摻假了?騙我第一次喝酒不識貨,想誑我的銀子。”
“阿岩哥,本店小本生意,那些守衛大哥們來這裏隻是消遣,圖個熱鬧,對酒是不挑剔的,要的是便宜就行。這酒的確是一般,可沒摻假,您是第一次喝,難免不太適應,這麽著,我給您弄幾個小菜下酒,感覺就會舒服得多了。”
“那還不快去?”冷顏擺擺手,又想起什麽來問:“為什麽是你去?小二呢?老板都起來了,他還在睡懶覺,太不像話了。明天,不,現在就把他給解雇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偷懶?”
“您誤會了,今天他家裏出了點事情,連夜趕回去了。所以店裏就我一個人。”老板嘴裏跟冷顏搭訕著,往後麵廚房去撿現成的材料簡單炒了兩三樣小菜端了上來。
就這麽會功夫,酒壇就空了小半,冷顏的臉也紅了,眼睛也發直了,話也多了起來,有點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了,拉了老板非要他在旁邊作陪,嘴裏噴著酒氣說:“你說,我為什麽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要跑到這裏來找酒喝?”
“這我哪能知道呢?”老板陪著笑坐了下來。
冷顏醉意朦朧地指著麵前的酒碗:“因為我聽說酒是個好東西,喝下去就可以忘記所有的煩惱。我現在就想忘記那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你們當然不知道,我幾歲就認識了他,跟了他多少年,無論他走到哪裏甚至上戰場這種賣命的事情,眉頭沒皺一下就跟著他來了,可是現在,他就象丟掉一塊破布一樣想甩了我。我真恨,恨這個世上無情的人。什麽天長地久,海枯石爛,都是假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