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與冷顏都不覺收斂了剛才敵對與懇求的神情,他們實在不願讓外人,尤其是單純善良的君卓見到他們不和,讓他擔心。
兩人飛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臉上擠出點笑意,雖然中間隔著一臂遠,好歹算是站在了一條線上。
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外麵罩著透明的紗袍,服帖的黑發用一根青色的發帶束了,隨著走動,在那顯得清瘦的身體後輕舞,使得君卓清秀的容顏更加飄逸。
在他身後,是一襲粉色衣裙的安雯,雅致的容顏,帶著和君卓有幾分相似的和煦微笑,仿佛是新婚的喜氣還未散去,兩人分花拂柳行來,一前一後,和諧美好,頗有夫唱婦隨之意。
走到近前,君卓與安雯向君皓他們行了禮,君卓看見冷顏,掩飾不住歡喜道:“太子妃病可好了?聽說我與雯兒大婚那天晚上,你得了急症,母後說不準探望,所以我和雯兒一直沒敢來打擾。”
“看來,你是很注意這邊的動靜。不然,太子妃今天剛出寢殿,你就得到消息來探望了。”君皓老遠就見君卓眼裏發亮地打量冷顏,心裏又有點泛酸。
“臣妾初來時,承蒙太子妃的關愛,大婚那天還親自為臣妾梳妝打扮,待臣妾如同姐妹,聽聞她生病,心中一直很掛念。剛才,臣妾與永壽王正要去禦花園賞花,碰巧遇見了這邊的一個宮女,所以就上前打聽,聽說太子妃身體好轉,才求永壽王和臣妾一同來見禮。”
安雯說得合情合理,君皓的語氣馬上緩和了許多:“有勞你們掛心,太子妃現在身體欠佳,沒有什麽事的話,她該回去休息了。”
君皓這是下了逐客令。
冷顏卻上前拉了安雯的手:“我看到你們就覺得特別有精神,今天就別走了,陪我好好聊聊天。這些天可把我悶壞了,等會一起用午膳。”
君皓的臉色一沉,心想剛才才可憐巴巴地說什麽都聽自己的,要做溫順的小貓,一轉臉就忘得幹淨,又與自己別扭著來,而希望她忘記的嫌隙卻記得那麽清楚,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他心中不滿,卻又不好發作,看著冷顏三人說說笑笑,完全視自己為空氣,鬱悶地站在一邊埋怨君卓來得真不是時候,好不容易見冷顏一麵,被他攪合得話都還沒解釋清楚。
君卓與安雯見到冷顏歡喜,問長問短,自是沒有注意到君皓的表情,冷顏也故意把他冷落到一邊,對君卓說:“看到永壽王與王妃這麽和睦恩愛,我也很為你們高興,隻是今天倉促,沒有備下禮物,改天我去長信宮做客,再好好送上一份賀禮。”
“太子妃太客氣了,大婚是你操辦的,賀禮皇兄也送過了,我們不缺什麽。你好好養病,不要再操勞了。”君卓忙推辭道。
“他送過,那隻代表他,我送的才能代表我的心意。不過喜宴再熱鬧,賀禮再厚重,也都比不過你們心心相印,恩恩愛愛才會生活的幸福美滿。”冷顏看向君卓,叮囑道:“王妃遠離家鄉親人,王爺凡事多包容忍耐一點。”
說到這裏,冷顏啞然失笑,這宮裏的皇子公主,再沒有比君卓更溫和脾氣更好的了,他又不是君皓,對他說這些幹什麽?她這想法倒是和君皓不謀而合,夫妻倆不覺對視一眼,又都悻悻地趕緊將目光移開。
“王妃,我與永壽王認識這麽多年,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性子最是溫柔體貼,學識淵博,寬厚仁德,必不會讓你失望。隻是他自幼體弱多病,還請王妃平日仔細照料,體恤與他。”
安雯滿含柔情蜜意地瞧了一眼君卓,含羞答應。
大家又閑話了一會,君卓和安雯怕打擾冷顏休息,告辭而去。
“想不到你與君卓認識多年,所以這麽了解他,就連衣服都喜歡穿同一種顏色,隻是好像我認識你的時間更長,你又了解我多少?”君皓終於按捺不住,在冷顏身後鬱鬱地說。
冷顏回頭正欲開口,她這身衣服是薑幼萱挑的,這麽多天都沒有見過君卓,又怎麽知道他穿什麽顏色的衣服?為什麽這麽無聊的事情,他都要耿耿於懷?
卻有太監來通傳,皇上在禦書房招太子前往緊急議政。
君皓抵達禦書房的時候,易辰,君卓,還有幾位朝廷重臣都已經在那裏商討開了。
原來作為大盛境內最大的一支河流——晏匯河因蜿蜒綿長,所經地勢複雜,城郭較多,近年汛情不斷,今年尤甚,朝廷年年都撥款賑災,可年年都有大批難民流離失所,因此那一帶怨聲載道,甚至還有民間武裝蠢蠢欲動的跡象。
剛才又有加急文書傳來,晏匯河沿線有幾處有潰堤之兆,看來徹底治理水患,平息民怨,已經是刻不容緩。
等大家商議的差不多,皇上說:“往年朕都是差人押運賑災銀兩和物資送往災區,似乎成效不大,剛才各位愛卿也都提到,如今不止是要救災,更重要的是安撫民心。剛剛結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假如內亂又起,對國力恢複發展大為不利,所以這次,朕想親自前往賑災,穩定民心。”
“皇上不可,現在晏匯河一帶山賊土匪猖獗……”
“皇上龍體恐不堪做如此遠途勞頓。”
“路途凶險,環境惡劣,皇上怎可以親身涉險?”
在大臣們議論紛紛聲中,皇上飛快地瞟了一眼君皓,見他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平常要大家發表意見的時候,他不是最活躍,不是頂撞,就是些不著邊際的奇思妙想嗎?怎麽今天這麽反常地心不在焉,一言不發?
“父皇,攝政王他們說的極是,不如讓兒臣帶父皇走這一趟。”君卓自告奮勇地請求道。
“永壽王一片孝心,朕甚感安慰。隻是你這身體未必就比朕要好許多,又是新婚,怎麽可以委屈了永壽王妃?”皇上否決道。
易辰正站在君皓身邊,也早就察覺了他的失態,清咳了一聲說:“臣願代皇上去晏匯河賑災。”
君皓被這聲輕咳提醒,會過神來,不等皇上開口,上前一步:“攝政王處理朝政無人替代,還是兒臣前去賑災比較適合。”
易辰欲出言阻止,皇上卻龍顏大悅,他這提議原本就是衝君皓而去,省的他總是在宮裏鬧騰,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看著心煩。明珠姑姑和冷顏的事情,在皇後的極力遮掩下,皇上不知詳情,可鸞鳴宮最近不安生,他是有所覺察的。
“好,太子當初代朕出征,不辱使命,讓大盛與臨海兩國結盟,開通商路,已經初顯定國安邦之才。此番再代朕賑災,必定能馬到功成,穩定民心,再建功立業。”皇上慷慨陳詞道。
“謝父皇誇讚,兒臣定不辱使命。”君皓看似恭敬地領命,心中卻是冷笑,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要把自己打發出宮,免得他那百花宮的愛妃受“折磨”吧。
“事不宜遲,太子準備一下,務必在三日內出發。”
議事完畢,眾人散去。君皓留下和皇上就車馬行走路線等簡單商議了一番,才出了禦書房。
易辰在外麵正等著他,見君皓出來,帶他走帶一邊僻靜處,不無責怪道:“晏匯河一帶形勢嚴峻,幾處隨時有可能潰口決堤,山賊匪類彪悍,規模不可小覷,有些官府出兵圍剿都無可奈何,賑災之行既是與天鬥,也是與人戰,並非隻是押運金銀物資那麽簡單。太子不知其中利害,答應的也太輕率了。”
君皓不以為然道:“本殿下正愁長路漫漫,未免寂寞。皇叔這麽說,本殿下倒是更感興趣了。這件事情非本殿下莫屬,那些想借此看笑話的,一定會很失望。”
看著君皓自信滿滿,摩拳擦掌的興奮模樣,易辰既欣慰他有這般男兒的豪情壯誌,又不無擔心:“本王調撥一支精銳之師供太子殿下差遣。”
“父皇已經有所安排,本殿下再帶上黑龍騎足矣,這是去賑災,不是打仗,皇叔緊張什麽?何必讓你為難,本殿下還要落人口實。”君皓就是要做給所有的人看,他們都看錯,看輕了自己。
告別易辰,君皓回到鸞鳴宮,在門前站著想了想,徑自去了冷顏的寢殿前,看見薑幼萱在門前廊下正在吩咐宮女們幹活,上前問她冷顏是否休息了?
薑幼萱畢竟是練武的,早就看到君皓過來,卻裝作不知覺的樣子,這宮裏對君皓發花癡的宮女太多了,要是被君皓發覺她的心思,那隻會讓他看輕了自己,這是薑幼萱來了這些時日領悟出來的道理。
看那個琴妃,從來不爭不妒,太子倒是主動往聽琴閣跑得不亦樂乎;冷顏對他冷眼冷麵冷心,他還賴皮往前湊,看來他愛的就是那種矜持高傲,若即若離的女子。薑幼萱仔細思量過,那麽好的機會被自己錯過,現在隻有老老實實等待下次機會來臨,再善加利用,決不能失敗,所以在這之前,一定不能惹毛了君皓,盡量投其所好,給他和所有的人一個好印象。
所以,強壓下去看君皓的衝動,等他走到身邊開口,薑幼萱才好像剛剛發覺他的到來,低眉順眼地回答:“太子妃躺著休息,倒是沒有睡著,不過——”
君皓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本殿下不進去,就在這裏跟她說兩句話,你們下去。”
見宮女都退得遠遠地,再聽不到自己的說話聲,君皓隔著半掩的窗子,也看不到冷顏,開口說:“顏兒,我已經定在三日後去晏匯河一帶賑災,快的話也許一個月左右,慢則兩,三個月才會回來。你安心養病吧,以後我就不會再來打攪你了,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能消了氣。”
說完,君皓在窗外靜靜站了一會,沒有聽到冷顏的回答,他自嘲地說:“也許,你正好睡了,聽不到,那我就在這裏辭行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出發前就再不過來了,就此別過。”
冷顏倚在床頭,看著君皓的身影被陽光映照在窗子上,隻是那麽一個側影,也是挺拔若鬆,風神俊逸,而他的語氣裏卻透著幾許無奈和寂寥。終於,等不到任何回應的他,那一抹灰色的影子落下窗子,轉身而去。
隻剩下陽光裏飛舞的塵埃,閃著點點的微光晃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