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的身形在一寸寸地委頓,每給語琴輸出一分內力,他的五髒六腑就像被利刃攪動一樣,尤其是腹部,中間的某一點象被什麽扯著,將痛感一點點地放出,然後減弱,卻猛然又是一個緊縮,比剛才疼痛的更厲害。
這不是單純的受了內傷的感覺,還有……
再堅持一下,他心裏明白自己欠語琴的太多,不能再失去這個朋友,欠下她一條命。
盡管腹痛一波比一波厲害,身上已經象浸了水一樣濕透,口中的鮮血無休無止流淌著,將躺在地上語琴那嬌黃的衣衫全部染紅,君皓還在強撐。
江心月陰毒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著君皓,看著他氣力漸漸衰微,拚命一樣救語琴,她的心裏就好高興,隻要沒有人發現這裏的情況,再用不了多久,君皓如果沒有力竭而亡,也會被恢複一點氣力能夠行走的她殺掉。到時候,她大可以向皇上編出一套說詞來喊冤,說她被太子脅迫,才胡說八道,運氣好的話,她大不了和以前一樣被關些時日,出來以後依然做她的貴妃;運氣不好,就算皇上處置了她,可是君皓沒有了,君卓根本不足為慮,太子最後還是君曜的。怎麽算都值啊……
君皓終於一頭栽倒在地,痛苦地蜷成一團,捂住腹部,頭上的冷汗一串串,明晃晃的日頭刺得他眼花。
不過,略感寬慰的是,語琴臉上的暗紫色沒有再加深,證明君皓已經成功地護住了她的心脈,還可以再拖延些時候。
隻是有些人卻不許他再拖下去。
江心月蠕動著,開始向君皓爬過去,一點點地蹭,一點點地向前,現在不能動等死的那個已經換成了君皓。她眼中閃動著熱切而嗜血的光芒,咧嘴而笑,白白的牙上全是血,看起來象吃人的怪獸恐怖猙獰,身後是同樣猙獰的一道長長的血痕。
君皓掙紮著,當他的目光轉向江心月的時候,居然笑了——輕蔑的笑,舒心的笑,笑得江心月心裏一顫。
就在這時,江心月的脖子上一涼,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準動,再動一動,我馬上就殺了你。”
君皓用力按住肚子,喘息道:“江心月,我就說過,沒有人陪你下地獄。君卓,殺了她,快!”
來的一身戎裝,英姿勃發的正是君卓。
他是第一次領這樣重要的命令,興奮的一夜沒有好好睡覺,送走安雯後,對君皓的安排是言聽計從地率領護衛把守了行宮各處,在外麵死守著,不敢有半點疏忽。
追隨江心月的隱匿者,一部分進入了花園,還有一部分留在外麵接應,兩邊同時動手,目地就想讓君卓和君皓不能相互照應。
可是江心月也算漏了一點,那就是現在的君卓並非她所知的文弱書生不堪一擊。
當隱匿者想猝起發難,抓獲君卓,以為人質逼迫君皓放人時,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武功,雖然內力不足,但招式精妙,不但沒有如預料的一招擒住這個病秧子王爺,還被他率人來了個反包圍,兩邊纏鬥了起來。
畢竟隱匿者擅長暗算,人數又少,明刀明槍的對殺,很快在君卓率領的訓練有素的護衛包圍下死的死傷的傷,還有個別來不及自殺的被生擒。
結束了生平第一場真正的戰鬥,雖然是在絕對的優勢下毫無懸念的取勝,但君卓很滿足,第一次感覺到了男兒熱血澎湃的激情。
都是因為君皓的堅持,讓他日日習武,才有了今日不依靠別人,不但自己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這行宮和君皓的安全,君卓欣喜地想。
君卓指揮人打掃好戰場,看看日頭,已經接近午時,雖說君皓要向江心月誘供,可這時間也太久了,久得不太對勁。
於是他思考了半天,決定還是進去看看情況。
君卓提劍在手,十分小心謹慎慢慢向花園而來,路上是如此地安靜,靜得沒有一絲聲響,甚至叫他懷疑這行宮裏是不是還有人存在?
直到他看見花園牆外歪倒在地的一個黑龍騎,那人麵向下姿勢可笑而古怪,顯然是毫無防備地從牆頭栽下,然後一動都沒有動過。
君卓心裏慌亂起來,黑龍騎在這裏,皇兄呢?他不顧一切搶步上前,將那黑龍騎翻過身來,沒有去想假如那是一具慘死的屍體,對他這還沒有親手殺過人,也沒有觸碰過屍體的人來說是多麽害怕的一件事。
幸好,那黑龍騎除了不能動,一切安好地活著,君卓大致知道了裏麵的情況,零星的打鬥聲,爭吵聲,證明裏麵雙方還在進行著較量。
但是,他沒有辦法解開黑龍騎的毒,此時沒人可以幫他去打探裏麵真實具體的情況,他不甘心站在外麵等,一手提劍,一手緊握了拳,給自己鼓了把勁:皇兄教過你那麽多東西,剛才不也實踐過了?將來,我完全有能力保護妻兒,輔助皇兄。從現在開始,我要叫皇兄知道,我不再是那個時時刻刻要庇佑在你身後的弟弟,必要時,我也能做你左膀右臂。
於是君卓就這麽從天而降,出現的恰到好處地以劍抵住了江心月的脖子。
可是,要他殺人,一個渾身鮮血淋淋的女人,還是並不陌生的黎貴妃,他的手不聽使喚的就抖了起來。
“永壽王,我可一向待你不薄。”江心月的聲音帶著淒苦和哀求,與之前和君皓強辯時簡直判若兩人。
誰都說黎貴妃趾高氣揚,除了皇上目空一切,張揚跋扈,可是她對君卓一向是笑臉相迎,以禮相待,這幾年還常用些食物來幫他調理身體,這麽一想,他更下不了手。
君皓看見君卓的劍在抖動,而在君卓看不見的角度,江心月的臉上滿是與她的語調不相襯的陰毒之色,仿佛在對君皓說:看吧,這就是你的兄弟,看他是聽你的還是會拜倒在我的虛情假意裏。
“君卓,不要聽她說什麽,趕快給我砍了她。否則,我們全得死在這裏。”君皓急切地叫道,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他趕緊閉上眼,急忙調理氣息。
不殺黎貴妃,皇兄會沒命,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君卓心裏更加矛盾。
“王爺,其實一切都是太子的誤會使然,本宮不想你為難,既然這是他要的結果,縱然本宮逃得今天也逃不了明天,就成全了你們的兄弟之情,”江心月感覺到君卓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心中暗笑,繼續以哀婉的語氣道:“王爺,本宮隻求你一件事情,以後請替本宮照顧君曜。他還是個孩子,沒有了母妃會受人欺負,過得很苦,希望你看在你們是手足兄弟的情分上……”
“呸,妖婦,休想在這裏迷惑君卓。君卓,你還不快動手?”君皓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瞪著君卓,心裏恨他還在這裏聽江心月的詭辯,一劍殺死她才能了卻心頭大患。
“皇兄,我看,能不能,能不能先把她抓起來,好好的審問,再定罪?”君卓竟然代江心月求情。
君皓見江心月臉上的氣色比剛才又恢複了幾分,知道再拖下去,他們都必死無疑,但是現在除了君卓,還有誰能幫他?
“你是不是想我死在你麵前?不想就趕快收起你害死人的好心。”
君卓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看見君皓對他動這麽大的怒,雖然君皓氣力不濟,聲音不高,可那種天生的霸氣流露和壓迫感,令他害怕。
於是,君卓雙手握緊劍,高高舉起,眼一閉,猛然一揮,眼見江心月馬上就人頭落地,君皓欣慰地躺下,想這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
“等等,盛君皓,我有話要對你說,假如不聽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江心月搶在劍落下前大叫:“沒有任何條件的告訴你一個關於大盛皇室的天大秘密。即使你真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一定會有興趣知道這個秘密。”
君皓目光一閃:“沒有任何條件?你目的何在?”
“就是不想讓你過得自在,死得安逸!要以後你活著的每個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膽。”江心月陰森森地說道。
“我活這麽大還從來不受人的威脅,倒要看看你說些什麽自以為了不起的瘋話。”君皓明知道江心月是激他,卻偏要聽她死到臨頭說些什麽。
那日,君卓站在花園裏,滿目的瘡痍中,在色彩斑斕倒伏的花草中,兩個血跡斑斑,都隻剩下尚能勉強喘息的人,遠遠看去,好像是在親昵地喃喃私語。
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卻清楚地看到了君皓的表情,開始的漫不經心,在江心月說了一句什麽後,他似乎根本不信地反駁了一句。
然後,江心月極其認真嚴肅地說了一串話,君皓整個人就像被迅速飛落的冰雪掩埋凍僵,愣愣地,忽地雙手捏住了江心月的脖子,憤怒之極,狂暴之極地大喝道:“妖婦,休想挑撥離間,我不會信你的。”看得君卓心驚肉跳,緊接著,他一口鮮血噴濺起足有三尺高,終於身體倒伏於地暈了過去。
而江心月的臉色從漲得通紅轉為透出帶著黑氣的紫,眼珠凸出,眼見有出氣沒進氣,就要斃命,君皓卻恰在此時昏倒。
她僥幸撿得半條命,費力地趴開君皓的手,摸摸自己的脖子,連咳帶喘地吐著血,摸到了身邊一株被折斷的花枝,順手就抓在了手裏,將鋒利的一端對準仰躺在地上君皓的喉嚨就要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