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剿滅亂黨一戰中,三位皇子及冷家所受波及最大。
君皓身為太子,布置下如此複雜龐大的計劃,按照最後的結果來說,無疑是成功了。
但誅殺江心月,她是冒名頂替不錯,但為皇上誕下皇子也不假,且關乎到大盛皇室,她畢竟是有著頭銜僅次於皇後的貴妃,君皓事先卻不與皇上商議,擅做主張,有藐視皇威之嫌。
而且由於他的盲目自信,預見不足,導致兵力布置有誤,從而使他與琴妃重傷,冷鋒亡,龍胎被落,皇上甚為震怒,令其禁足鸞鳴宮思過,至於何時解禁,卻沒說明。
明眼人都知曉,太子年輕氣盛,當初與臨海之戰有諸多的老臣和經驗豐富的大將輔助,那勝利來得快了些,容易了些,於是太子難免有些浮躁,心高氣傲起來,才栽了這麽個重重的大跟頭。
但功過相抵,也不至於受到這麽重的懲罰,聽說那位多情的皇上在得知黎貴妃香消玉殞後,人前人後落了不少淚,還去百花宮很是流連了一陣子,這是在太子身上借題發揮,公報私仇,以此來平衡他鬱鬱的心情吧。
就連幫君皓說話的易辰,也受到了牽連,皇上對他喜愛的女人憐香惜玉,對自己這位唯一的手足卻有些尖酸刻薄,不但沒準易辰的保奏,還以辛苦為名,放了他個大假,賞賜了幾名美女,要他好好地休養休養。照此情景,皇上這是要架空攝政王,重攬大權,大臣們心中紛紛猜測。
君皓對皇上如此對待自己和易臣,似心中早有準備,出乎大家所料的是他這次竟然默默接受了懲處,連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都沒有說。
君卓在這次行動中大放異彩,雖然這種讚美之詞大多出於皇上之口,但不可否認地是,在太子無法主持大局時,是永壽王帶兵保衛了行宮和皇後等人的安全,妥善地處理了善後事宜,平衡了太子與永寧王之間的關係,將他們都平安地護送回來,與以往那個懦弱,畏縮,沒有主見,病懨懨的皇子簡直有著天差地別,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於是皇上再次要君卓在太子禁足期間,代行處理其平日所有的事務,這其中的用意可就值得人考量了。
對君曜的處置就麻煩了,母妃是叛黨,但他是皇上的骨肉,又是王爺,雖然他聲稱對江心月的真實身份毫不知情,但江心月害死了後宮之中那麽多無辜的生命,其中不乏將相大臣的千金,不懲戒他,難平眾怒。
即使江心月已經死了,但君曜身上終歸還有叛黨的血脈,難保他日不起異心要為母報仇,與太子反目。因此,彈劾他這個王爺的呼聲甚高。
但也有人力排眾議,救君曜於水火,其中一個便是君卓。
他的理由是無論君曜的母親是誰,他都是自己的兄弟,皇上的嫡親血脈,年幼喪母已經很慘,希望皇上念在骨肉親情略施薄懲,有個交代就罷了,還不至於鬧到要廢了王爺的地步。
另一個則是皇後,理由與君卓大同小異,不過她向皇上建議直接將君曜接到鳳儀宮,歸到自己名下撫養,這樣一來,就等於是自己的孩子,那些大臣也就不好再把君曜和江心月扯到一處。
“皇上,宮中原本就子嗣單薄,太子妃又剛失了龍胎,禦醫說她心情鬱結,當時又淋了大雨受了寒,身子虧損很大,若不是底子好,恐怕以後都難以再育龍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要修養兩三年,其間不可生養;琴妃那人品模樣都是極好的,可是卻一直未見有喜;倒是薑妃,長得珠圓玉潤,一看就是易生養,一次寵幸就懷上了龍胎……隻可惜,晧兒對她還沒有什麽情義;卓兒與王妃看起來恩恩愛愛,但是臣妾總覺得他們有些貌合神離,至今在子嗣上也沒有消息;所以,皇上應當珍惜每個皇子,即使不是能事事顧全,也不要讓這些孩子太生疏,甚至心懷怨恨才好。”
皇後一番發自肺腑的憂心之詞,說到了皇上心裏去,他一向最喜歡的就是君曜,江心月雖然罪證確鑿,就是押回來也難逃一死,但是恩愛多年,夫妻一場,君皓竟然膽大到如此地步,連最後一麵都不讓他們相見,這不是存心故意的嗎?皇上對江心月心有眷念,越發地疼惜君曜,隻是彈劾聲一片,他有些孤掌難鳴,君卓與皇後這麽明理識大體,正好讓他找到了回旋的借口和理由。
他十分感激地說:“皇後寬厚仁德,真是朕之福氣。”
而君曜在江心月的首飾盒中,找到了一張秘方,正是解除皇上蠱毒之用。皇上所中之蠱並不霸道,隻是讓人體虛力乏,還有一層妙用,就是這蠱下到男子身上後,他便會隻願與中蠱後第一次共赴雲雨之歡的女子纏綿,這便是黎貴妃專寵數十年之久最大的秘密。但這一層,君曜自然瞞過不會向皇上提及,隻是以母妃一直在為皇上尋找強身健體之秘方,終於尋到為由,將此方獻給皇上。
皇上依方服藥後,身體果然慢慢好轉,隻是一病多年,身體根基受損,要恢複到以前那般硬朗是不可能了,但也要比從前纏綿病榻,歪歪倒倒要好得多,上朝處理政務也能身體力行了。
因此,皇上不但不恨江心月,還覺得她被人指使入宮,身不由己,但對自己還是顧念了夫妻情分,心中倒是更同情眷戀,對君曜更覺得虧欠。
於是,皇上下旨,永寧王失去母妃,無人教導,搬入鳳儀宮,由皇後親自養育,直到成年婚娶,再另行安置王府。
這麽一來,朝中大臣再也不好多言。
與江心月一案有牽扯的官員,問斬的問斬,罷官的罷官,這事情直鬧了月餘方才慢慢地平息。
而冷家再次掛上了白色的燈籠,冷鋒亡故,冷顏痛失腹中胎兒,皇上皇後也覺得很是對不住這一門忠烈,派人多次去那穀底尋找冷鋒的遺骸,但林深難尋,野獸出沒,隻是尋得一兩根慘不忍睹的森森白骨,其狀十分慘烈。
因此,皇上對於冷家的賞賜頗為豐厚,除了冷鋒冷顏各有封賞,冷夫人更是賜為誥命,就是年齡尚幼的冷峻也賜了個空銜,可以領取朝廷俸祿。
但再榮耀的頭銜,再豐厚的賞賜都抵不過對親人的哀思。
自從冷東亭死後,冷夫人的身體就大不如前,這次兒子亡故,女兒小產病倒,又一次重重打擊了她,特別是無意間看到了冷鋒的遺骸,她再也無法支撐下去,身心一下全部坍塌崩潰了,當即就吐了血暈倒,沒過幾日已然水米不進,眼看就不行了。
冷顏因為小產,不方便移動,被留在行宮中,但是聽說母親病危,也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強行回到了冷府。
冷峻還不過是孩子一個,冷東亭亡故時年齡尚幼,不醒事,現在卻知道了兄長沒了,母親又隨時會離去,正是六神無主,看見了冷顏,撲在她懷中,又是害怕又是覺得有了依靠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冷顏也不禁潸然淚下:“小峻,姐姐來了,不用怕。”
安撫了一會冷峻,冷顏給他擦幹眼淚,囑咐了一番在冷夫人麵前要乖巧聽話的注意事項,姐弟倆才來到冷夫人的病榻前。
冷夫人形容枯槁,臉頰凹陷,麵無血色,嘴唇幹枯,聽說冷顏來了,費力地睜開眼,聲音微弱道:“顏兒,你怎麽來了?娘沒事,你要好好養著身子,不然,不然以後怎麽,怎麽……”
冷顏忍著辛酸,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知道,娘,你不用為我擔心,你要放寬點心,好好養病,以後等著做外婆。”
冷夫人聽了她這話,略感欣慰,卻說:“娘是不成了,你要好好照顧弟弟,教他學好,將來不要辱沒了冷家的名聲,不要讓你爹和哥哥在九泉下死不瞑目。”
冷顏點頭,含淚道:“娘,你會好的,等你好了,還要親手教導小峻……”
冷夫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拉著冷顏的手道:“你爹疼了我一輩子,鋒兒也沒有讓我失望,娘沒有什麽好遺憾的。隻是你弟弟還小,你得多管教,你是個好孩子,隻是性子倔,娘擔心,擔心……”
說到這裏,冷夫人望向冷顏身後,沒有看見君皓,沒有親手將冷顏托付給他,她不放心。
自從落胎後,冷顏就再沒見過君皓,不是他不想來看她,而是她不想再見他,何況,君皓已經被禁足,也出不了宮,但是冷夫人這最後的心願要如何完成?
“太子他——”冷顏正在想如何瞞過冷夫人,隻見冷夫人眼睛一亮,欣喜道:“太子殿下。”
冷顏驀然回首,君卓一身天青色長袍,正悄無聲息地佇立在身後不遠處。
“娘,他不是……”冷顏正待解釋,君卓快步上前,跪在她身邊,握住冷夫人另一隻手,柔聲道:“我這不是趕來了嗎?”
說著,他暗暗向冷顏使了個眼色,冷顏明白冷夫人已經有些糊塗了,由於悲傷過度,眼睛也模糊不清,將君卓認作了君皓,君卓將錯就錯,滿足她最後的心願。
“是啊,娘,他來了。”冷顏附和道。
冷夫人的疑惑轉為安慰,對君卓說:“這些年承蒙太子殿下對顏兒垂愛,臣妾帶我家老爺拜謝了。”
說著冷夫人掙紮著想起來給君卓行禮,君卓忙阻止道:“夫人不必多禮,我與顏兒是一家人,待她好自是應該的,她待我也是一樣的好。”說著君卓看看冷顏,目光中有著一種讓人看不清的隱含深意。
門檻處,一個清麗的身影微微一抖,纖長的手指緊緊扣住了門框,僵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