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冷顏還沒離開村子就已經先遇上了麻煩。
村子路窄,冷顏不敢縱馬快跑,隻是一溜小跑向村口而去。半路上,遇見郭三紅抱著冬兒串了門子正要回家。冬兒見到馬兒奔跑,冷顏幃帽上的輕紗隨風飄舞,樂得嘻嘻直笑,伸出手在虛空裏一抓一抓地,叫道:“馬馬,騎大馬。”
冷顏笑笑,跟郭三紅打個招呼:“姐姐,我去城裏轉轉,會盡快回來的,家裏你就幫我照應著點。”
“去吧,去吧,看見繡花的絲線給我捎點回來。”郭三紅應聲道。
“知道了。”
冬兒聽見了冷顏的聲音,再看幹娘騎馬走遠,急了,他不會叫幹娘,見了冷顏隻會叫娘,於是大叫:“娘,娘,馬馬,回來。”不見冷顏回來,他“哇”地放聲大哭。
郭三紅越哄他,他就哭得越傷心,不明白為什麽冷顏有那麽好玩的東西一個人躲著玩不理他。
冷顏聽到身後冬兒哭得肝腸寸斷,郭三紅也拿他沒有辦法,一拉馬韁又轉了回來:“姐姐,如果你放心,我就帶冬兒出去玩玩。”
把孩子交給冷顏,郭三紅那是一百個放心,冷顏疼愛冬兒幾乎勝過她這個親娘,於是點頭:“你方便嗎?那可早去早回。”
冬兒一入了冷顏的懷抱,張開小手摟住她的脖子就不鬆,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一會去拉她鬢邊垂落的發絲,一會去摸幃帽上的薄紗,興奮的早把郭三紅忘了個幹淨。
冷顏用布帶將冬兒綁在自己胸前:“冬兒別怕,幹娘這就帶你去好玩的地方。”說著一拍馬,冬兒哪裏有半分害怕?隨著馬兒出了村子越跑越快,這小家夥拍著手笑得更歡。
晌午時分,冷顏帶著冬兒抵達了青禾城,發現隻是過了一年多,這裏與當初自己來賑災的時候大不相同了。
街上人來人往,做買賣的,過路的,甚至還有雜耍攤子,雖然遠遠比不上龍城的幾分繁榮,對這小城鎮來說已經是相當熱鬧了。
冷顏尋了家看得過去的飯館,將馬交給小二照料,找了個臨街的雅座,要了些軟爛適合冬兒吃的飯菜就抱著他站在窗口,邊看樓下的風景邊等飯菜上來。
冬兒哪裏見過這對他來說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景:人在腳下走,遠處是重重疊疊的屋簷,街上的雜耍玩的戲法叫人眼花繚亂。樂得小家夥笑得前仰後合,直叫:“娘,娘。”用小手指點著他感興趣的地方,叫冷顏往那邊轉動方向,好讓他看清楚。
冷顏本來也就是出來玩的,高興地抱著冬兒站在樓上依他的指點東瞧西看。
遠遠地傳來一陣騷動,就像海裏的浪頭,很快就推了過來,樓下剛才還在春光明媚中叫買叫賣的小商販,街頭悠閑走過的男女老少,忽然間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被慌張代替,一個個就像暴風來臨前急著找地方避雨一樣,四下奔逃。
冷顏看看天空,一片湛藍,樓下也不見有什麽洪水猛獸出沒,遠遠的隻看見驚慌四散的人們唯恐走避不及人喊馬嘶車翻攤塌,在她眼裏一切就像憑白無故地著了魔一般。
“這是怎麽了?”冷顏自言自語道。
“看來夫人是外鄉人了?”身邊一個白衣公子也正向樓下張望,聽到冷顏的問話,看了看她雖然幃帽遮臉,還抱著孩子,可是腰身挺直,自有一股凜然之氣在周身流轉,令人不敢輕視。
“什麽意思?”冷顏問。
“但凡城裏的人都會知道,隻要出現這種情景,不用問,肯定是太子殿下就在前麵不遠了,馬上就能看見他。”白衣公子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將冷顏驚得呆立當場。
白衣公子還以為冷顏是被太子人未到,但他即將出現的消息就像龍卷風刮過一樣可怕給嚇到了,好意提醒:“夫人不必擔心,此處樓上是不會受到波及的,隻是下麵的那些買賣人要遭殃了。”
冷顏咋一聽到君皓就要出現,轉身就想走,可是腳象不是自己的,完全不聽使喚,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隻聽得馬蹄聲隆隆,街拐角處出現了一隊黑甲紅袍的馬隊,如同烏雲過境席卷大地,向著這個方向疾馳而來,所經之處,是雞飛狗跳,被慌亂的百姓丟棄一地的各色雜物,在馬蹄的踐踏下全部化為齏粉。
那是君皓的貼身護衛隊——黑龍騎。
衝在馬隊最前列的是身形高大勻稱的一個銀甲騎士,他縱馬揚鞭,眉目恍如天神般俊美,一臉的囂張跋扈,那容貌正是冷顏此生想忘卻怎麽也忘不掉的——君皓之美一如往昔,那鳳目卻更添了幾分邪魅之色,容顏隨歲月的增加,更是不動聲色也勾人心弦。那些因為害怕躲得遠遠的女兒家又有幾個沒有偷偷地尋找一睹太子風采的機會?
薄紗下,冷顏的麵孔隨著君皓的身影如同旋風般疾馳而來,陡然變得煞白。
冬兒卻張著隻長了幾顆牙的小嘴嘻嘻地衝白衣公子笑,白衣公子見冬兒可愛,隨手拿起自己桌上盤裏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遞給他。
冬兒的手小,用兩隻手合力才勉強抱住了蘋果,頓時蘋果的香味引誘得他狠狠地就啃了一口,小小的牙在上麵留下一溜白白的印記。
他隻咬下了一小塊皮來,馬上被樓下震得房屋似乎都在顫動的馬蹄聲吸引了注意力,和冷顏朝同一方向看了過去。
“嫂嫂快看,太子殿下過來了。天啦,我怎麽這麽好運氣,能看到太子殿下,他長得實在太美了。”旁邊一個紅衣少女盡管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興奮的說話聲音不覺越來越。
“那當然,太子是天下最美的男人,隻是這種男人我勸妹妹看看也就罷了。”少女的嫂嫂在一旁潑著冷水說。
“嫂嫂,我知道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可以想的,可是我隻想他能遠遠的看上我一眼就好了。”少女憧憬地說。
那嫂嫂左右看看,見冷顏抱著孩子在一邊一動不動,看樣子不像壞人,拉拉少女的手語重心長地低聲勸道:“你隻是這麽想想也就罷了,要知道太子可也是招惹不得的。你看太子妃死得不清不楚,天下聞名的美人琴妃無故失蹤,那個薑妃落了龍胎後就不得寵,而太子不依舊在這裏天天歌舞升平,美人幾乎天天換,雖然他防治水患賣力,卻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絕非托付終身的良人。”
少女點著頭,可是眼睛卻一眨不眨地依舊落在跑到樓下的君皓身上,哪裏聽進去了半分嫂嫂的勸告。
冷顏茫然環顧四周,身邊的,對麵的,樓上的,街邊躲避的,哪裏缺少了少女懷春的羞澀而期望的眼神?仿佛一道道暗暗湧動的春潮,在君皓的周遭織成細細綿綿的網,隻是他如同一支尖銳的矛,毫不留情地貫穿扯斷而去。
就在君皓的馬將要從冷顏的腳下一閃而過時,一個圓滾滾紅彤彤的東西忽然從天而降,砸向他的頭。
是冬兒手裏那個蘋果。
他邊看那些威風凜凜的大馬從遠處一陣風的跑過來,邊和手裏的那個大蘋果較勁,用長出的那幾顆小門牙鍥而不舍地對著蘋果又啃又咬,隻是蘋果太大嘴太小,咬來咬去都是滿嘴的皮,他生氣地伸出一隻手去拍蘋果,想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滿。壓根沒想過,他兩隻手都隻是勉強抱住蘋果,一隻手怎麽拿得住?於是那蘋果脫了手徑自往下掉落。
冷顏從愣怔中醒過來,想去抓那個蘋果,卻為時已晚,眼睜睜地看著它向君皓的頭頂落了下去。
周圍頓時一片驚呼,當然這裏麵少女的聲音最多,她們一個個驚愕地看著蘋果對著君皓當頭落下。
雖然這個太子近年名聲不好,可是他那俊美絕倫的模樣,壞壞地一笑,就足以讓她們神魂顛倒,怎麽能讓她們心中的神被砸中出糗?是誰幹的這事,實在太可惡了!
君皓不聽那些驚呼都已經感覺到頭頂上有物體墜落,他猛地一帶馬韁,那馬陡然被拉住向前去的衝力,一下將兩個前蹄高高地揚起,與地麵幾乎成了垂直,君皓身上的盔甲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雪白的亮光,紅色的披風在勁風裏高高地揚起,那在馬背上毫無懼色鎮定的身影在這一刻又俘虜芳心無數。
就在馬蹄揚起時,君皓目光微微向上一瞥,見那落下的東西已經到了馬頭邊,圓圓的,似乎並不象暗器一類,伸手一接,居然是個蘋果!
馬蹄落地,君皓一手舉著那蘋果有點懵。
接踵而至的十來個黑龍騎都呈戒備狀在他身邊自動形成了一個保護圈。不過,他們可看清楚了太子手裏拿著的隻是一個蘋果,上麵橫著豎著不知道被什麽玩意刨成了一道道的,君皓卻瞪著眼看,那樣子多少有些惹人發笑,可是誰又敢笑?
不管是什麽人拿的什麽東西,妄圖砸太子的腦袋——雖然以君皓的武功是絕不會被這種低級的襲擊得手,可那也是犯了行刺太子的大罪,依照君皓那有仇必報的性子,這人必死無疑了。一時間,街麵上鴉雀無聲,眾人都用同情的目光順著那蘋果掉落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是誰這麽倒黴要落在君皓的手裏了。
很顯然,蘋果絕對不是暗器,扔這個下來的目地自然也不是要君皓的命,可是敢在太在頭上動土,這膽子也特太了,君皓又怎麽會放過這蘋果的主人?
大家隻知道太子不高興後果很嚴重,但是還有人比君皓更不高興,更不樂意了,隻聽得壓抑的寧靜中陡然一聲石破天驚的孩童哭聲:“我的,我的,要,要…….”